第173章 錯過
崇仙閣內。
銅爐上青煙嫋嫋，青年道人的身影躍然紙上。
大梁皇帝趙和初，跪倒在蒲團之上，誠心叩拜，口中唸唸有詞。
“還望仙師保佑我大梁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年少時的湖上遇仙，可謂是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自從他打下江山、坐穩皇位之後，便也是經常來此祭拜禱告，只爲求得一份心安。
走到今日這一步，他無論自身武功、還是權勢地位，早都已是人間絕頂，也唯有在這尊仙家畫像的面前，才能找回一絲慰藉和心靈依靠。
“這小子倒是不忘本……”
幾步之外，張耀負手而立，維持着隱身法術，靜靜看着這一幕。
“天機難測，世間多奇……”
他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絲感慨。
如今的大梁坐擁十九州，趙和初成爲天下之主，還冊封清平教爲國教，總理天下道門。
誰能想到，當初的清平宮能成爲國教？而他拜的武館師父之後人，能成爲一朝的開國皇帝？
“活得久也有好處，能看遍千山萬水的同時，還能閱盡時光流轉、人世沉浮……”
張耀的心中，再度生出了一股對長生意境的觸動和明悟。
“走了。”
他靜靜體悟一番後，眼看趙和初還在祭拜，便轉身走出了崇仙閣。
仙凡有別，雙方的緣分僅限於當年的一場偶遇和幾年舊時光，張耀也並不準備再現身相認、免得徒增煩惱。
一路在皇宮中穿行：
得益於他龐大的神念，覆蓋了小半個皇城，在天穹中巡查幾圈後，便鎖定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片刻後，張耀來到了皇城深處的一間龐大殿宇中，這是廣儲司下轄之地，主要收藏一些用處不大的古舊文書。
“沙沙……”
殿宇內空空蕩蕩，只有幾個小太監，有氣無力的的灑掃着。
張耀來到一處書架前，從上面抽出了一冊典籍，名爲《大魯天家玉碟考冊（副本）》。
這本書，正是記載着前朝魯國的皇室宇文家的族譜副本之一，而且是最初的那一版，已經有好幾百年了，也難得歷經戰亂、保存的還如此完好。
“找到了！”
張耀翻開典籍沒看兩頁，便神色一凝，找到了關鍵性的記載。
前朝魯國的開國皇帝宇文澤，和皇后劉玥成婚三十載無所出，臨近老年才孕養了兩子一女，其中長子名爲宇文廣、次子名爲宇文宏。
宇文宏有三個兒子，其中的小兒子就叫宇文泰！
“皇孫泰，生於天和九年，生有異象、其母齊王妃夜夢虹光投懷而孕，一歲能言、兩歲即能識文斷字，長及三歲……”
這本《大魯天家玉碟考冊》中，對於前幾代的皇族，都是記載的相當詳細。
可令人詫異的是：
對於生有異象、十分受到皇祖父宇文澤和父親齊王宇文宏疼愛的宇文泰，相關記載在六歲之時，就忽的戛然而止。
後續，既沒有言明他是否夭折了、也沒有記述他成長的經歷，只是一句含混不清的話就一筆帶過。
“看來這個宇文泰，八成就是今日的天寶樓主了……”
張耀不知不覺的攥緊了書冊，心中波濤起伏。
堂堂一位皇孫，六歲時卻突然從官方記載中消失，那多半就是檢測出了靈根天賦，被劉家的修仙者接去了霧隱島。
不僅如此：
宇文泰的靈根天賦應是相當的出色，才能讓當時劉家的掌權者，將希望押在他的身上、不惜動用族內儲備的靈石供給他修煉，生怕耽擱了他。
可確認了他的出身之後，曾經擺在張耀面前的兩個疑點，卻愈發的明顯了：
“宇文泰是劉家供養出來的，可他離開魯國之後，爲什麼就再也沒有回來，對劉家直接徹底的不管不顧了？”
“還有，劉家掌握有地脈靈珠的消息，莫非沒有透露給他？否則無法解釋他的行爲……”
張耀深思熟慮了一番，心中有了一定推測。
地脈靈珠的存在是劉家最大的秘密，多半是代代單傳的，就像後來霧隱島被宇文家佔據之後，掌管地脈靈珠並且知曉其中秘密的，也只有島主宇文華一個人。
而當初的劉家還沒有衰敗，霧隱島還是姓劉。
劉家當時的家主，未必會將這個秘密告訴宇文澤一個外姓人，就算雙方是聯繫緊密的血親，但終究還是隔了一層。
“這個推測，能解釋第二個疑點，卻無法解釋第一個。”
“宇文泰離開魯國後，就對劉家不管不問，自始至終未曾回來看過一眼，莫非真就如此絕情、忘恩負義？”
張耀想到此處，心中頗爲疑惑。
若說宇文泰是個絕情之人，倒也不是沒可能，可這麼一個自私自利的唯我之人，又怎麼會對李水仙那麼誠心實意？
按照他對李水仙的待遇來看，簡直是將她當成了繼承人培養的節奏，是不遺餘力的往上推。
他思索了一番，始終沒有什麼頭緒，便轉念想到：
“或許當初的那些典籍中，會有答案也說不定……”
他當初攻破霧隱島、剿滅宇文家之時，還繳獲了不少典籍、玉簡。
其中除了少數幾本記錄着功法、法術之外，大部分都是一些宗室秘聞、內部記事，張耀對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不感興趣，就一直束之高閣。
等他後來離開霧隱島之時，將這些雜物瑣碎一塊留下了，今日看來卻也是一項重要的證據。
“先去霧隱島看看吧。”
張耀一念至此，當即將手中的典籍收起，悄然離開了皇城。
“希望霧隱島上的東西還在……”
…………
半個時辰後。
張耀故地重遊，回到了白波湖深處。
他駕馭遁光來到霧隱島的位置，驚訝的發現當初設立的簡易陣法竟然還在，說明一直沒有人來過。
“這魯國的修仙界，也真夠‘民風淳樸’的……”
張耀見狀，也不禁感嘆一聲。
這也就是魯國，一個煉氣中期的威懾力能留存數十年，只要不能確認主人死了、那輕易無人敢冒險。
就像當初的劉家，那也是衰落已久、確認連最後一個煉氣中期的修士都死掉之後，空青川、天都山的修士，才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這要是放在大黎，別說一個煉氣修士，縱然築基修士無緣無故消失幾十年，那老巢也早就被人攻破、翻的底朝天了。
“轟！”
張耀隨手打出一道法訣，開啓了有些殘破的陣法，飛遁進入島內。
放眼望去：
當初的小道觀還在，但內部由於陣法長期無人維護，已經有了陳腐之兆，大片靈田更是數十年沒人照料、早已荒廢了。
“東西還在就行。”
張耀來到道觀內，伸手一招，幾本典籍便落入他的手中。
也多虧了道觀內的陣法一直在勉強運轉，這些材質普通的典籍，也一直保存的很好，只是書頁有點泛黃了。
“嘩啦啦……”
他將書本翻閱的極快，用神念急速掃過之後，很快就有了發現。
其中一本由宇文家修士編纂的、類似家譜宗籍的卷冊上，就明確記載了宇文泰的事蹟：
他在六歲時，測量出地靈根的資質，被視爲是家族崛起的關鍵人物，因此被帶到霧隱島上大力培養——而他，也是被帶入霧隱島修煉的第一個宇文家族成員。
宇文泰靠着一本普普通通的功法、極其差勁的靈氣環境，沒有靈丹妙藥，只有可憐的幾百靈石，仍舊短短十年不到，就一路修至煉氣中期。
突破至煉氣中期後，他辭別了劉家的衆多長輩，孤身一人北上闖蕩，至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編纂典籍的宇文家修士，還十分唏噓這位老祖先的遭遇，認爲是外界的修仙界過於兇險，導致這位老祖宗不慎隕落在外，落得個客死他鄉的下場。
他們恐怕做夢也想不到：
一去不回的宇文泰，非但沒有籍籍無名的死去，反倒是一飛沖天，在藏龍臥虎的大黎都成就了一番偉業、擁有赫赫威名。
“真的是他！前朝皇室出身、在霧隱島修煉的那個宇文泰！”
張耀心中思潮起伏，念頭不停翻涌：
“原來當年在魯國……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按照時間推算：
宇文泰在霧隱島修煉的那段時間，張耀纔剛剛踏入仙門沒多少年，還在福州深山之中閉關苦修。
等他離開福州，前往天都山隱居的時候，宇文泰早就離開魯國多年了。
他在魯國廝混的那八十年仙道生涯，正好是宇文泰最關鍵的崛起時間——兩個人就這麼錯過了，始終未曾見過面。
等張耀混夠了，終於突破到煉氣四層，前往衛國坊市、第一次踏足真正的修仙界的時候，就一頭撞上了天寶樓的五靈根招募令，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
而天寶樓之所以會發布那道招募令，歸根結底，還是因爲他這個老鄉搞出來的事情。
“造化玄奇，莫過於此，真是時也命也！”
張耀長嘆一聲，只覺得心中五味陳雜。
等他冷靜下來之後，便開始從頭到尾、全盤梳理起這件事情。
首先，宇文泰對五行秘境肯定有極深的瞭解，所以他才能輕易的發掘出秘境所在，還能取信於幾位金丹老祖，甚至主導了後續的探索行動。
那他的這份瞭解從何而來？
是來自霧隱島上的劉家，還是大黎境內闖蕩的經歷？
“若是後者，那除非他親口承認，否則就幾乎不可能推測出真相。”
“而且大黎二十四洲、一代代的修士，都沒人能得到關於五行秘境的只鱗片爪，就他去大黎闖蕩了一下就得到了絕密情報，這機率也太小了。”
“那如果是前者的話……”
張耀陷入沉思之中，眉頭微微皺起。
劉家的來歷神秘，若說藏有五行秘境的相關絕密，不是不可能，但這種概率實在非常渺茫。
畢竟整整兩千年的漫長歲月，劉家若真能傳承下來相關的秘密，那怎麼想也不太可能輪到宇文泰去打開五行秘境。
況且宇文泰連地脈靈珠的存在都不知道，劉家豈會將這個絕密透露給他？
張耀正在思索之中，忽的靈光一閃，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會不會是……我搞錯了因果？”
他一直認爲，宇文泰是先對五行秘境有了相當深的瞭解之後，才發掘出了秘境的存在。
有沒有可能，他是先一步的發掘出了秘境，在進入秘境之後纔得到了很多的相關訊息，對其有了極深的瞭解？
畢竟，當初他發掘秘境時並沒有別人在現場，他是主動的大肆宣揚、然後獻給天寶樓高層，若說他提前進去過，是完全有可能的。
張耀想到此處，頓時豁然開朗。
“如果真要從這個角度推測的話……”
如果時隔兩千年、半點不瞭解的情況下，宇文泰還能打開五行秘境，那他用的鑰匙就只能是一樣東西——血脈！
宇文泰有沒有可能，是當年五行散人的後人，靠着自身血脈、才湊巧打開了秘境？
如果從這個角度推斷，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
“甚至於，他突然收下李水仙當親傳弟子，會不會也是這個原因？”
張耀的腦海中，思維火花距離閃爍着，瞬間聯想到了更遠。
李水仙身上的血咒術，代表她的血脈曾經非常強大，是張耀生平僅見。
他當時還推斷，她的祖先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如果她的祖先就是五行散人呢？
當初的五行散人後裔是個龐大的家族，雖說明面上被斬盡殺絕了，但未必沒有漏網之魚，傳承繁衍這麼多年下來，分散各地、改換姓氏都很尋常的事。
從這個角度推斷，宇文泰將李水仙收爲親傳弟子，悉心培養，甚至當成繼承人一般的對待，那也算情有可原了。
“這麼一想還真有可能！”
“難道這就是真相？！”
張耀沉吟不語，反覆推論過後，還是發現了一個漏洞——宇文家族的身上，並沒有血咒術的存在。
這隻有兩種可能：
第一，是漫長的歷史中有人幫他們的某位先祖徹底解除了血咒術，但由於修士長期斷代，宇文家的血脈等級早已跌落、無力迴天。
第二，宇文家根本就不是五行散人的後裔，宇文泰的秘境情報另有來源。
“這究竟會是哪一種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