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青衣女仙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
她一出手就滅殺了一隻王體蟲族,而後,不等其它蟲子反應過來,她擡手向虛空一抓,不知怎麼竟抓出了一條閃爍着雷霆的長鞭來!
長鞭好似天上仙山蜿蜒墜落,瞬間掃過另外兩隻王體蟲族。
巨大的、猙獰的、充滿扭曲力量的、在碧雲仙子等人眼中幾乎無法戰勝的王體蟲族,到了畫中女仙的手中,竟一個個都好似紙糊般,輕而易舉就被長鞭捲住。
它們的周身力場扭曲,原本足以使得一切靠近它們的能量物質——
不論是真仙的神通攻擊,還是武聖的氣血武技,都好似是泥牛入海般扭曲落空,半點作用也起不了。
但是,到了青衣女仙的長鞭之下,這扭曲的異力竟通通都失效了。
長鞭絞住了它們的軀幹,撕碎了它們王體血脈所自帶的領域。
蟲子們發出了“西嗚西嗚”的憤怒嘶叫聲,直攪得九州境內,所有聽到它們聲音的生靈都頭暈腦脹,神魂刺痛,彷彿下一刻便要神魄離體,倒頭死去了一般。
而九州境內,還存在有聽不到它們嘶叫聲的生靈嗎?
沒有!
這巨蟲嘶叫時,聲音之響,竟使天下皆聞。
烈風營內。
於林痛苦地捂着頭,倒在地上。
於蟬的真氣精魄原本大多被突然破門而入的一隻怪蟲吸走,此刻正虛弱到幾乎就要死去。
但神奇的是,在她身周方圓三尺的空間內卻不知怎麼憑空出現了一個金色光點。
遠處的戰鬥正激烈,天上同時伴有光雨四散飄落。
大部分人都被王體巨蟲無孔不入的嘶鳴聲震得倒在地上,於蟬卻忽然心間動念,也不知是從哪裡奮起了一股餘力,她忽然擡起一隻手,就抓住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光點!
而這光點果然奇妙。
於蟬僅僅只是這麼一抓而已,整個人就忽然從瀕死的絕境中跌入了一片茫茫漆黑的星海中。
說是漆黑星海,其實漆黑的又僅僅只是於蟬此刻意識所處的小小空間。
於蟬處在暗面的最中心,整個人像是漂浮在一片虛無間。遠處,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密密麻麻的則全是星星般漂浮的、各種各樣的金色光點!
而就在她茫然掃視四周時,忽然,遠處某一個小光點猛地亮光一漲,就憑空放大起來。
放大的光點,在她的眼前化作了一段鮮活而立體的影像畫面!
於蟬看到,畫面中有一個老人端坐在巨大織機前方。
他弓腰坐着,手中拿着梭、扯着線,一推、一讓、一進、一退……一絲一線,便在他的掌下逐漸形成了緊密精妙之極的華美圖案。
這是什麼?
於蟬腦中才剛剛閃過這個疑惑,畫中的老人竟忽地徐徐開口說起了話來。
老人說:“這是緙絲,一兩緙絲一兩金,心血之作,當可承載生靈念想。”
他的聲音低沉而極其富有韻律感,悠悠吟誦道:“雀踏花枝出素紈,曾聞人說刻絲難。要知應是宣和物,莫作尋常黹繡看。”
說罷了,忽然一偏頭,他的目光便在這一刻恍惚像是穿透了無盡時空的距離,竟是正正好落在了於蟬身上!
於蟬只覺得自己連呼吸都止住了。
哦,她此刻本來就沒有真正的人身,而只是一段精魂,精魂而已,又哪裡來的呼吸呢?
但雖只是精魂,這精魂卻又只將自己當做是人,因而又有着人身的一切習慣存在。於蟬習慣性地將手按在自己胸口,心中帶着一種說不出的不可置信與期盼,小心開口詢問:“老人家,您……您這是要教我緙絲技藝嗎?”
老人卻並沒有直接回答於蟬,只是繼續說:“緙絲之妙,既宏大又精微,以此物爲羅網,萬蟲不見天日。”
說到這裡,他頭顱回正,伸手點在身前的織機上,一點點地從頭說起,開始講述起了緙絲的具體制作之法。
於蟬這才恍悟,原來眼前的老人其實並沒有真正在與她對話。
但老人雖然並沒有真正在與她對話,卻又分明是在細緻教導着緙絲的一切!
奇妙的緣分,讓此時此刻的於蟬,成爲了不知身在何方時空的老人的學生。
或許,眼前老人的真身早已消散在無盡時光的流逝中了,但是他的傳承,卻被這浩瀚星海中的星星光點記錄了下來,又在今時此刻,與絕境中的於蟬產生了奇異的交集。
傳承得以延續,而於蟬,很顯然也很有可能憑藉此時所學到的一切,絕境逢生!
當然,此刻的於蟬其實甚至都忘記了自己本身還處在生死邊緣的事實。她完全沉醉在了緙絲絕技的精微美妙中,老人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她都看得陶醉之極。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的身前竟也出現了一架織機!
於蟬毫不猶豫就坐在了織機前,開始沉浸式地跟隨老人細緻學習。
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星海的世界裡又似乎是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總之,於蟬一晃眼,就學了不知多久。
星海的世界裡,於蟬不知學了多久,但現實的世界中,時間卻僅僅只是過去了一瞬間而已。
更甚至,可能連一瞬間都沒來得及過去。
畫中的宋昭一句審判便殺死了一隻王體蟲族,再一鞭子絞過去,另外兩隻王體蟲族又立時去掉了半條命。
垂死掙扎的蟲子發出痛苦的嘶鳴聲,一陣陣嘶啞兇戾的“西嗚”聲中,九州世界,不知多少生靈倒在地上,但同時,又有不知多少生靈在這同一時刻,如同於蟬一般,進入了奇異的星海世界!
是的,於蟬不是個例,文嬸子也不是個例。
當漫天光雨降下時,凡有緣分、有靈性之輩——
或是人,或是妖,或是山精神靈,又或是原本沒有完全開智的動物……不論是什麼生靈,凡有自身靈性,都有可能獲取到一個金色光點,然後隨着金色光點進入到廣袤的星海世界。
世人數不清的、猜不到的、甚至想都不敢想的種種傳承,皆在此刻細緻展露。
只等有靈性之輩去看、去聽、去想、去學!
都說“法不輕傳”,可是眼下這廣袤星海中,浮浮沉沉的無盡光點,卻分明就是一座座敞開的寶藏。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得到“傳法”!
這是何等夢幻的一種現實?
有人激動得當場就跪了下來,跪的不是其它,而是此刻緣法!
有人貪心地衝過去,想要一次性擁抱到更多的光點,觀看到更多的傳承。
像這種人……往往竟也能夠成功。
人們只管去觸碰,觸碰到的光點越多,往往能夠看到的傳承果然就越多。
似這等貪心之人或妖,但凡學習能力足夠強,果然也能多學到幾門絕技!
但世間之人大多庸碌,又或者說,世上生靈的學習能力往往都是有上限的,大部分的貪心之輩,左也想學,右也想學,前也想學,後也想學……
最後的結果卻通常是什麼都只學了個皮毛,什麼都學不好,什麼都學不精。
而一門傳承,若是隻看皮毛,而不學好學精,其實就等於是白學了。
倒不如似於蟬那般,雖然她只是憑藉最初的碰觸去接觸了緙絲的傳承,但是她足夠專注、足夠沉醉,也足夠刻苦。
如此忽忽然時光流逝,就在某一刻,倒在地上的於蟬忽然睜開了眼睛!
她睜開眼睛的第一個瞬間,就是從自己空蕩蕩的袖子裡一抽。這一抽,竟是直接抽出一張極致精美的畫卷。
那畫卷飛旋展開,猶如神仙之物從天而降,倏地就將正在甩動吸盤的某隻怪蟲兜頭罩住。
這蟲子被罩住了頭顱,一下子就被完完全打擊懵了。
它頓時也嘶叫:“西嗚!”
西嗚西嗚,一聲又一聲。
遠遠近近的,似乎是在與遙遠空中的某兩隻王蟲互相應和。
無獨有偶,就在於蟬睜開眼睛醒過來的時候,整個梁州與豫州,兩州之地的許多百姓與修士——
許多同樣得了光點傳承的百姓與修士,或是妖類精怪之流,也都在方纔的同一個瞬間,從無盡星海般的遼闊世界中醒來了!
不同的生靈,得到的傳承等級與傳承深度顯然都不相同,但相同的是,經過方纔“瞬間”的長久學習,幾乎所有生靈都獲得了一門傳承技藝。
有學得深的,便如於蟬一般,在醒過來的瞬間忽然從袖中掏出自己的傳承物。
不同的傳承物擁有的功效各不相同,其威力也各有差異。
但拋開威力的差異不談,蟲子們都在此時此刻,或多或少地受到了相類似的突兀打擊,這卻是一致的。
“西嗚!”
西嗚西嗚——
越來越多的蟲子在同一時間發出了相類同的嘶叫聲,蟲子們的叫聲高高低低,互相應和着,很快就在整個世界都形成了一股淒厲的浪潮。
這巨浪翻滾着、掙扎着,音浪有如實質,衝擊着眼前的看似穩固的空間。
大地震動、山川嗡鳴,恐怖的天災彷彿又要再度降臨九州。
碧雲仙子立刻率先飛上天空,她扯下自己身後一道披帛,將披帛向着下方廣袤的大地一扔。
同時口中誦唸道:“吾愛深紅淺碧,山川風流,定!”
她的披帛便在此時化作一道道半透明、宛若輕煙的般的紅綠二色巨紗,飄飄渺渺地落入了震顫嗡鳴的大地山川之中。
這是碧雲仙子的又一件靈寶!
她在以此靈寶爲憑,鎮壓此刻鳴顫的地脈。
雖說碧雲仙子的真仙之力有所極限,並不能在瞬間將所有危機全部解除,但碧雲仙子這一動作,也立時便將眼前鳴顫鎮壓了小半。
她飛在空中,雲鬢霧鬟,生得亦是仙姿曼妙。
此刻動作描述起來雖是話長,實則卻僅僅只是發生在轉瞬之間。
轉瞬間碧雲仙子做完了這一切,而遙遠的天空中,法身百丈的畫中宋昭纔剛剛將兩隻王體蟲族捆縛住,兩蟲尤在掙扎。
一切都顯得如此驚險萬分,驚心動魄。
碧雲仙子立刻遙遙地對着畫中宋昭一拱手,激動而又恭敬地道:“盟主,您回來了!”
碧雲仙子稱呼畫中宋昭,竟是直接稱呼爲“盟主”!
是的,碧雲仙子這分明是在疑心此刻擊殺王體蟲族猶如殺雞般簡單的畫中仙子,其實並不僅僅只是畫中仙——
碧雲仙子總覺得,這分明就應該是盟主本人降臨了!
一百年來,盟主的化身向來冰冷木訥。縱使蟲族多番進逼,而碧雲仙子帶着仙武聯盟與人族節節後退,九州之地都失去了七州,但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盟主那個化身也從不出手。
碧雲仙子哪裡知道,真正的宋辭晚在昊虛仙島中才過了半日而已,可是人間卻已是過去了百年。
太過於分裂的時間差,使得宋辭晚的化身缺乏直接的信息傳達,沒有本體的信息傳達,化身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於是,宋辭晚的虛空化身頂多是記錄記錄這百年來所見所聞之一切。
至於其他的,她就真是比木頭還木頭,比疙瘩還疙瘩。
對此,碧雲仙子毫無辦法。
她唯有在疑似真宋昭回歸時,立刻抓住機會,主動表現。
滿世界的蟲子們猶在“西嗚西嗚”的嘶叫着,音浪滔天,震得人心惶惶。
碧雲仙子撒下了碧朱紗,恭敬喚了一聲“盟主”後,又立刻道:“盟主,這兩隻蟲子叫得實在聒噪,您……”
她其實是想問宋昭爲什麼不立刻殺死那兩隻帶頭嘶叫的王體蟲族,就像最開始殺死那隻渾身豔麗毛刺的王體巨蟲那樣。
但畫中飛出的青衣宋昭卻僅僅只是將手中長鞭再度一甩,轟!兩隻王體巨蟲翻滾在半空中,嘶叫得更加厲害了。
青衣宋昭豎起一指,放到脣邊做了一個輕輕的“噓”聲手勢。
這般鮮活的模樣看得碧雲仙子一愣,卻見青衣宋昭脣角輕揚,她嘴角露出了略顯神秘的淺淡笑容,道:“莫急,這兩隻蟲子不過是在引路而已,你瞧……”
說話間,只見震顫的空間達到極限。
忽然,上方天空中,某一片雲空之處,恍惚像是有什麼東西,將其撕開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