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原本都在想着將手中“佛禽舍利”丟出去,好來一個禍水東引。
可誰料到,突兀又殺出一個語氣極是霸道的少女來。
這女孩長得極玲瓏可愛,好似仙女龍女般,只是身上裝扮過於龐雜,帽子是虎皮的,靴子是狐毛的,衣裙更好似彩雲織就,頭上插着不少簪子,手腕腳腕也是叮叮噹噹,耳環、金圈兒、鈴鐺等物也都不少。
說來也怪,這般雜糅裝扮到了這少女身上卻是絲毫不違和,更顯得這姑娘喜慶可愛,像極一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兒,被一衆仙姑姐姐們圍着打扮過後的模樣。
陶潛自覺自己尚算機靈,聽過這女孩兒吐出的一番話,那扔舍利的動作也就停了下來。
我家小老爺……老爺說了……到了小老爺手裡就是小老爺的……這些個關鍵詞,讓陶潛不由浮想聯翩起來。
同樣有想法的,還有正威脅陶潛的諸多大能。
當日曾獨立梅嶺欺衆修,好似月宮清冷仙的秦無相,在此間陣仗中立刻顯得渺小。
這聖子也自機敏,先見得那大自在寺百禽子師兄借慧心小和尚身軀開口,又見到魔佛寺一位魔僧,借了豔屍元神降臨,加上妖神也在蠢蠢欲動,他便默默隱去了不少月華,削了自身的存在感。
只是也不離去,許是還打着別的主意。
這明顯修妖仙之道的女孩兒,說話口氣極是霸道,再聽那“天刑劍”之名,各一思量盤算,紛紛都猜到了些許真相,也知曉那看似爲無名小卒的年輕道人,如今有了個什麼樣的根腳靠山。
可即便如此,要讓他們這麼退去卻是不可能。
僅僵持數個呼吸,這回是附在豔屍元神上的魔僧,最先忍不住道:
“你這女孩兒好不講道理,所謂因果牽連,有報有還。”
“是你家小老爺先害了我這好徒兒,你瞧真切了,大好一尊天妖佛母法相,被啃的只餘一副皮囊,這般冤仇本座只要他還了那顆舍利來就揭過去,已是本座看在他是靈寶修士份上纔給的通融。”
“莫不是毀了我這徒兒的道途,還想着什麼代價也不付?天底下有這般好事?”
“這官司便是打到你們靈寶山門去,也是本座佔着道理。”
魔僧剛一說完,不待那少女接口。
作爲魔佛寺死對頭的大自在寺高僧,又藉助那小和尚之口接上。
儘管這神秘百禽子師兄說話更有佛性,甚至能聽出慈悲來,但其中含義倒是與魔僧毫無分別。
“兩位施主,那舍利本就爲我師弟遺物。”
“此間種種貧僧皆可不管,唯獨這舍利,卻須歸還大自在寺。”
“奪人遺物,也非靈寶真修該做之事啊。”
這一佛一魔兩僧說完,場中竟有了短暫的沉寂。
隨後百萬人便都朝着陶潛投來羨慕嫉妒目光,尤其是尋仙城中的凡俗百姓,平素能見到一些戰陣廝殺就了不得,今日非但經歷了諸多恐怖詭怪之事,到這收尾時竟然還能見到神仙高僧互相爭奪寶物。
一個個都顧不得仙凡有別,齊齊趴在城牆頭,看個稀罕歡喜。
陶潛作爲事主,聽了片刻後也隱隱明白了什麼,暗自道:
“眼前這少女應該是從靈寶山門出來的妖仙精靈一類,她口中的老爺應是靈寶宗一位大能修士,而且聲名不小,至少足以讓百禽子口中那強橫無比的師兄,以及豔屍那神秘師尊,乃至於妖神,都隱隱忌憚。”
“那位大能修士不知通過什麼方式知曉了我的存在,提前預定了我作爲弟子,並派遣這女孩兒來庇護於我。”
“都說三災過後,福運大漲,這便應驗了?”
陶潛心底閃過這些欣喜念頭時,圍觀的人羣中,一個莽撞修士忽而以不小聲音吐槽了一句,也正是這句使得場面又生大變。
“說這麼多,不怕人家報復就動手搶啊,天底下的寶貝不都是誰搶到就是誰的麼?”
說話的修士顯然是想到便說了,也未曾考慮過這般寂靜時他的聲音有多醒目。
就在這句落下時,還是那一佛一魔,同時開口道:
“大善!”
“就該如此!”
雖然分屬佛魔兩道,但畢竟都是大和尚,附身慧心與附身豔屍的兩位極有默契,幾乎是同時出手。
只見二者各捏了一法印,對着陶潛所在驀地施放了某種神通法門。
頃刻間,卻見肉糜戰場內各出現一尊黑光菩薩法相,以及一尊睡夢羅漢法相,巨大手掌同時朝着陶潛籠罩而來。
幾乎是同一時刻,陶潛身前不遠處那本就緩緩蠕動着的血囊衣,竟驟然撕裂出一小塊,隨後迎風就漲立刻成爲一塊彷彿能將山嶽都籠罩進去的血色幕布,翻卷而起,要將陶潛連同那女孩兒一起吞了。
只是在那瞬間,遠處一輪“明月”猛地挪移進去,立刻便到達陶潛面前。
恍惚中,一隻白皙手掌探出,直接就想從陶潛手中將那顆舍利摘走。
這一幕幕,直看得下方百萬觀衆大呼過癮。
落入陶潛眸中,同樣是讓他大開了眼界,腦海中各騰起四道志述,後綴信息也都是不可豁免。
眼看着要遭大難,但在這等時刻,陶潛卻是仍舊不打算將那顆佛禽舍利交出。
不管是他太上靈寶無漏身的心血來潮,還是他自身感知,以及他思索所得,都傾向於自己已完全度了三災,此後不論遇到何等災劫,都將逢凶化吉。
是以此時,陶潛反而對着四方露出一道燦爛笑容,並在瞬息完成了真靈烙印這過程。
當陶潛真靈神魂烙入舍利,意味着就算百禽子的轉世身過來了,也無法從陶潛手中將它喚走。
所有權,徹底更改。
這變故顯然讓四方都是怒火洶涌,原本還想着不傷陶潛性命,將佛寶取來。
如今,個個都欲下狠手。
可也就是在那一刻,那熟悉的少女笑聲響起。
隨後便見一道金黃光圈不知何時起已將陶潛籠在中間,那光圈一顯,一化二,二化三,三化萬數,接連膨脹,頃刻將那虛空都切割開來,將陶潛扯入另一方小天地,那四種神通法門雖也兇悍莫名,此刻卻根本傷不得他,齊齊被金色光圈推拒開來。
這還不算完,陶潛又見那女孩忽而轉頭,一張嬌俏臉蛋對着自己擠眉弄眼,露出獻寶似的表情。
女孩兒雙手合十,對着虛空處討好似的喊道:“天刑老爺爺,您可瞧見了,這幫無恥傢伙欺負小老爺呢,求您出來主持公道啦。”
她話音剛落,驀地就見那虛空猛地裂開,一柄連鞘寶劍躍出。
那劍三尺六寸五分,通體皁黑,鞘身鐫有古老符文,似是圖騰,又似是某種玄妙道紋。
這劍一顯,頓時便有一股極其兇戾、恐怖的煞氣沖天而起。
恍惚間,百萬人皆感覺心膽俱裂,下意識都生出一種無比篤定的念頭來:“此劍,無物不可斬!”
轟隆!
凶煞劍意橫掃萬里,直接將這原本被各種妖物屍骸血液污染,處處皆是妖氛魔雲的戰場,掃了個清朗乾淨。
再看時,便只餘肅殺冷清。
包括陶潛在內,凡俗百姓也好,修士也罷,百萬道目光此刻都離不開那兩樣物事。
一是那金燦燦圈兒!
二便是那凶煞寶劍!
當這兩物發威,讓陶潛自覺反抗不得的四道攻擊同時收了回去。
妖神、魔僧與百禽師兄三位大能的意念,都安然退回。
可有些貪的聖子秦無相,卻在遭了那劍意颳了一下後,立刻從月華中跌落出來,臉上青銅面具也隨之碎裂,顯現出一個白衣勝雪,容貌英俊,同時往外噴吐着鮮血的年輕修士來。
不等他站穩,就見那喚作“鍾豆豆”的少女對着他做了個鬼臉,毫不客氣嘲諷道:“就說你是個弱雞小白臉吧,瞧瞧那三個無恥傢伙,一點兒沒傷到。”
誰料她剛說完,頭頂就遭了那連鞘寶劍敲打一記。
少女連忙又轉頭,嬉笑着討饒道:
“是是是,天刑老爺爺威武霸氣,不想欺負這三個傢伙都是神魂意念降臨,這纔沒出鞘。”
“豆豆不耽誤了,馬上做那正經事兒。”
說罷,就見這少女露出鄭重之色。
正當衆人以爲她要做什麼時,少女忽而面色變化,又作那討好之色,雙手合十對着另一處虛空道:
“回仙老爺爺快出來吧,老爺可說了,除了要庇護小老爺外,還得清除了他身上沾染的些許因果。豆豆可沒這能耐,只能靠您了啊,快來快來,最多回去之後,豆豆幫你偷偷進去百花池,好偷看姑姑們洗澡……”
鍾豆豆話音未落,那虛空又自裂空。
一面古拙銅鏡躍出,翻滾着敲打女孩兒一記,隨後那鏡面立刻放出耀眼光輝。照在那天穹上,竟是直接映照出不久前,百禽老魔威脅陶潛的一幕幕畫面,甚至於連聲音都被回溯了出來。
頃刻間,下方大地驚呼聲陣陣響起。
同時,百萬道目光齊齊都往慧心小和尚所在投射過去。
其中更夾雜着,神秘聖子秦無相那無法掩飾憤怒與不甘的聲音。
“靈寶回仙鏡!”
“可照見過往,釐清因果。”
“在下原以爲計劃失敗,是被靈寶宗暗算,卻不曾想,竟是大自在寺高僧的謀劃。”
“百禽大師坐化人前,算盡諸方,果然是能創立百禽訣的天縱奇才。”
“當年大師以陀縣百姓作資糧,轉修大自在佛法後,竟是能將整個南粵也當做修行資糧,大自在寺果然是大德高僧、天驕強者輩出之地,晚輩佩服佩服。”
對於這驟出的真相,秦無相顯然最爲憤怒。
一邊說着發泄,一邊當着百萬人的面就開始往大自在寺頭上扣屎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