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天災人禍,多數總莫名而來,毫無徵兆。
此界特有災禍之一“修行者異化”,更是如此。
而異化,亦有諸多種類,造成的破壞力也不一而足。
其中大多數,都是修行者體內的源氣法力發生暴走,衝破禁錮,致使修行者從有思維理智的人族變作只曉破壞與殺戮的怪物。
異化後的修士,戰力將暴漲許多,且在暴斃之前都將不知疲倦,無差別殺伐周遭一切生靈。
這便是爲何?
每每有修士異化,周遭同道能救就救,若不能救便第一時間下殺手的原因。
而在邪道中,更是後者居先。
察覺到“五通真人”出現異化,三魔一邊遵循着本能,同時對着五通下死手,一邊腦海中則都是想起先前在仙鶴山上所見所聞。
“原來如此,這醜蛤蟆早就泄了一山,只怕修煉出岔子已有時日。”
“倒是好機會,斬了五通,有所收穫不說,日後爭奪那萬妙通天寶幢尊位的人也少了一個。”
“仙鶴靈山,無名寶珠,都將歸於我。”
三怪魔,各生齷齪心思。
可惜,註定皆不能如願。
五通異化!
這,自是一場戲。
由陶大真人安排,陶大真人主演。
這醜陋腥臭臨時馬甲的退場,也將是一對從南海來的,佛門隱世眷侶的登場時刻。
“我與雲容登場,需有個合適的墊腳。”
“在那之前,也該爲這廣平城周遭地界和生活其中的凡民做些小事,比如把這地界大多數妖魔,都斃殺在此處。”
“正是好時機,哪裡能錯過?”
這幾念落定時,三怪魔旳攻擊也將到來。
同一時刻,扮作五通的陶潛,已是動手。
只見他那脖頸處,猛地膨脹到足有磨盤大,皮肉晶瑩,又遍佈紫黑筋脈,大嘴一張,蟾音響徹偌大高府。
“咕!”
“咕咕咕!”
接連數聲,駭人音波所過之處,時空仿若凝滯。
三怪魔面露痛苦之色,攻擊頓止。
而府上正肆意狂歡,飲宴享樂的大量妖魔鬼怪,身魂都遭重創,僵直原地難以動彈,只可勉強扭轉頭顱,用恐懼目光盯着主殿內,那已無了肉身,顯現本相的五通真人。
衆魔一瞧,都是心道:好一頭獨角魔蛤。
那殿內,赫然已蹲伏着一頭小屋大,通體濃黃色的大蛤蟆,渾身遍佈膿包肉瘤不說,背部皆是孔竅,內裡嵌滿晶瑩粘珠,珠中孕有大量巴掌大小,醜陋不堪的蝌蚪,下腹莫名多出一灘猩紅血線,似是某種蟲豸,如根根絲線般蔓延甩出……。
但有倒黴小妖小怪被刺中,紅線入體,性命皆失,化作一灘猩紅膿水。
任是誰瞧見這一幕,都曉得這是頭可怕妖魔。
而下一刻變化,更印證這點。
伴隨着這頭由五通異化成的魔蛤又一次脖頸鼓脹,腹中發出“咕咕”轟鳴,其大嘴猛地一張,只見得暗黃輝芒如星光般,閃爍城主府。
漫天花雨撒金錢!
一枚接着一枚銅錢飛出,無比精準的,落定每一位頭上。
便是那三怪魔,也都不例外。
銅錢兩面,分別鐫刻着“生”、“死”二字。
落定諸魔頭頂,銅錢生根,開始一點一點吸取它們體內的生命精氣,反饋回五通真人處。
這變化,自是驚得諸妖魔都欲逃離。
可下一刻,它們便聽見三怪魔的怒喝傳來:
“若不想死的話,都莫要動。”
“此乃五通的【孽錢銅板】,銅錢落地,性命不保也。”
“五通修行出了岔子,如今這是本能自救,這些銅錢無非就是吸取汝等些許精氣,要不了性命,可一旦亂動致使銅錢落地,把五通徹底驚醒過來,他就不會是這模樣了,本相至少將膨脹至城外半個仙鶴山那般大,屆時汝等再能跑,也抵不過他大嘴一張,翻吞天地的神通。”
三怪魔各自一句,將府中諸魔安撫下來。
而五通在吐完銅錢後,本相縮小一圈,一雙滿是邪光、殺意的的眼眸也耷拉下來。
看情形,竟正昏睡?
諸魔見此都鬆了一口氣,性命保住了?
倒是三怪魔,對視一眼後,目光俱都鎖定五通腹中。
晶瑩皮囊之下,一顆寶珠內孕,隱有神光溢出。
仙鶴山周遭地界早有傳聞:五通老怪僥倖得了一顆九蟾宗流落在外的至寶蟾珠,這纔有了那非凡神通。
這般寶貝,誰不覬覦?
尤其在這等時刻,三怪魔都是瞧出,五通正陷入異化,雖有本能自救之舉,但只怕已無力迴天。
那珠兒,合該又變作無主之物。
只是要歸誰,卻又是個問題。
三怪魔自然不會將其餘妖魔放在眼裡,只將另二人和高不宜視作威脅。
食鬼真人曲中元與狗仙李奉仙尚未說話,老鱉妖鄧血巢最先忍不住,傳音便道:
“二位道友,五通異化早有徵兆,看來是撐不了太久,待會你我三人合力出手,將其身魂滅殺,除卻後患。”
“這老怪想來有不少積蓄,其餘東西我老鄧皆不要,只老怪腹中那顆寶珠,與老鄧我所修功法頗爲相合,二位讓與我如何?”
他這傳音剛落下,即刻便遭另二人的拒絕與嘲諷。
“老鄧你是覺我二人無知?這才說這些欺哄之言,五通老怪能有什麼積蓄?無非是一些蛤蟆屎尿,其身上也就那顆珠兒有價值,若真是傳言中的那一顆,簡直是能得道的好東西,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讓。”
“五通自己便吹噓過,他所得,乃九蟾宗遺落在外的蟾珠,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寶貝,我若將其吃了,說不得能養出一頭【吞天鬼】,這珠我要定了。”
二人揭穿老鱉妖打算,以爲他會羞惱。
誰料,鄧血巢只哈哈大笑再度傳音過來道:
“哈哈哈……原來二位道友,竟是想着這般美事呢?”
“九蟾珠?”
“五通老怪的自我吹噓,你們也信?”
“須知那蟾宗乃是旁門前三,能與道門十二派中大部分掰手腕的強宗,而九蟾珠又是其宗門至寶,若五通老怪真得了這樣的寶貝,又怎會只有這般法力?要麼能吞山噬城,要麼便拜入九蟾宗去了,還會做個苦哈哈散修?”
“不說旁的,二位都應知曉,蟾宗弟子不管在何處都是能撿拾到各種寶物、秘冊的,尤其能得蟾珠的,那更是福緣通天。”
“你們瞧那五通,可有這般待遇?”
“先前那高萬仇給二位也送過通緝令了吧,其上那位靈寶道子就有一顆蟾珠,人家出一趟門,連祖神異寶都能撿到兩件。”
“五通出門有什麼?只屎尿開道罷了。”
這番話,可謂是有理有據。
李奉仙和曲中元,齊齊陷入沉默,根本反駁不得。
不由心底都是懷疑:莫非五通老怪腹中寶珠,並非是九蟾珠?
倒也難怪他們如此想,確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那寶珠來歷。
便是此刻巧舌如簧哄騙二人的老鱉妖,心底同樣也有懷疑,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施爲。
是與不是,先搶過來再說。
就算的確不是,也必是一件不錯的寶貝。
一生此念,老鱉妖繼續又吐出新證據哄騙二人道:
“也不好瞞二位,老鄧其實曉得那寶珠來歷。”
“五通這廝原名柳樂安,其一身法力連同那道號,都源自於一本《五通仙術》。”
“而那珠兒,喚作【五通蛤蟆珠】,是其一身血精、法力、魂力凝練而成。”
“此物給二位無甚用處,反倒是老鄧我,所修大冊喚作《水伯聚脈經》,乃妖族秘冊,修行關竅是吞噬其餘妖族血脈,這數十年來我行功漸圓滿,只差些稀罕的,五通蛤蟆,正是其中之一。”
“二位道友若願將此珠讓給老鄧,便算我欠二位一樁人情,日後必有厚報。”
鄧血巢自忖,他這一番毫無破綻的話吐出,應能將那寶珠誆到手中。
卻不曉得,曲中元、李奉仙明面上勉強點頭答應。
暗地裡,亦有傳音:
“這老鱉巧舌如簧,未必可信。”
“對,不若待會殺了五通後,先將寶珠搶來驗證一番再做打算?”
“妙!就這般做。”
三怪魔暗地裡的勾心鬥角,俱都被陶潛看在眼中。
事實上,這也算是他暗中引導所致。
之所以沒有立刻讓五通異化,大開殺戒,自然是因爲編排需要。
他與雲容所扮作的佛門眷侶要登場,需要時間。
總不能段玉虹一發雲簡,二人轉瞬即至。
大自在心光遁,都沒有這般快。
另外便是陶潛自省:先前諸馬甲的打造多是敷衍,隨意編了一個,化出身形來便算是。
這一遭,他打算費些功夫。
除卻吃軟飯吃來了【昊天寶鑑】的助力外,他還通過金霞令,求請自家師尊,爲即將登場的他與雲容所扮佛門眷侶,提前編排好了命數與故事。
也便是說,這回若有人查驗,除卻形貌氣機無有破綻外,更彌補了其他,推演也好,就地去探查也罷。
都會得出一個結果:南海地界,確有一對佛門眷侶。
“唯一的問題,不曉得師尊會爲我與雲容編排什麼亂七八糟的故事背景,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
就在那城主府內,場面有些僵持時。
後殿洞房中,高不宜只着單衣,一臉羞愧的看着又一次端坐前方喜凳上的娘子。
很顯然,他仍舊短且快。
不過這一回,他有藉口可說,神念一掃,旋即擡手指了指主殿方位,理直氣壯道:
“娘子明鑑,都怪那五通,何時不好異化,偏生此時來,那一嗓子誰受得了?真是個遭殃的腌臢貨。”
“爲夫先去處理了這廝,再回來與娘子癡纏,屆時必要用盡十二分氣力,直叫娘子連聲討饒方可罷休。”
說罷,高不宜起身就要取了那玄陰血霜刀。
殺氣騰騰,去宰五通蛤蟆。
可惜還未有動作,眼前頓時又騰起紅粉香霧,催發慾念,讓他痛苦又快樂的娘子傳音到來:
“夫君莫急!”
“那五通算不得什麼問題,我先前已發了雲簡。”
“數個時辰內,無垢大師與妙音菩薩,都將趕來廣平。”
“兩位前輩在南海地界雖聲名不大,但只要聽過的,都曉得他們的手段。”
“區區一個異化妖魔,二位翻手便可鎮壓。”
聽到這些,高不宜雖莫名覺得有些不妙,但很快便將之拋之腦後。
畢竟數十位黑皮娃娃一起上的快樂,足以令人忘記一切。
且不知爲何?
這一回,高不宜總覺得自己無比勇猛,連戰連捷,很快就徹底迷失在美嬌娘那一聲聲討饒中。
高不宜自是不曉得,數個時辰,足以發生大事了。
主殿內,三怪魔終是議定好表面章程。
對視一眼後,低喝道:“動手!”
就見得那狗妖李奉仙,驀地張口,兩道輝芒飛出,化作一對兇戾無比的妖刃短匕,在正瞌睡着的五通脖頸處一繞。
嗤啦一聲,血柱噴涌,將一顆大好蛤蟆頭頂飛。
這變故,自是讓五通徹底醒轉。
那兇眸猛地睜開,旋即偌大廣平城,俱都聽到“咕”的一聲。
宛若遠古兇獸之嘶鳴響徹,漫天血線硬生生將蛤蟆頭拖拽回去。
同時那只有磨盤大的本相開始瘋狂暴漲,須臾便要撐破宮殿。
不過此時,另二魔也動手了。
食鬼真人曲中元本就是最兇的,此刻無有顧忌動手,威勢更加駭人。
血光瀰漫!
百鬼洶涌!
頃刻間,幾乎將大半個廣平城籠罩進去的鬼蜮展開,壓制五通的同時,一頭頭厲鬼兇鬼撲殺過去,開始大肆啃噬五通身上的血肉,加之李奉仙那一對能削弱魂魄、吞噬精氣的妖刃,本要四散逃離的諸魔眼瞧着異化的五通真人開始漸漸乾癟、縮小。
似乎,即將暴斃?
既如此,諸魔也都不走,心底妄想着一尊洞玄境妖魔死後,是不是會爆出些好處來?
哪怕一塊血肉,吃了少不得也可增加壽元與法力。
正是這貪婪念頭,要了它們的性命。
三怪魔本議定好同施辣手,殺了五通再分贓。
可老鱉妖鄧血巢,猜出二魔想法。
此刻,冷笑一聲。
主殿內驀地傳來“嘩啦”一聲,一條純粹由惡臭、冰冷粘液凝成的河川憑空涌出,將五通淹沒浸泡。
河中,一頭足有水車般大的老鱉顯現,隨之劇烈縮小。
轉瞬到達五通腹前,咔嚓幾聲,竟硬生生啃穿那獨角魔蛤肚皮,麻溜鑽了進去。
衆魔立刻瞧見:這鱉妖目的明確,鑽入後,直奔一顆寶珠而去,將其叼在口中後,旋即發出猖狂大笑來。
“此物果是【蛤蟆珠】,正合我用,多謝兩位道友成全!”
“日後老鄧若有所得,必是……”
鄧血巢得意忘形,卻不曉得禍福自招。
不待他說完,五通腹中接連不斷傳來“咕咕”聲響。
污穢腥臭的輝芒,更如同星光般閃爍起來。
頃刻間,無比大量,密密麻麻,約莫巴掌大的獨角魔蛤生出,如同一道魔蛤天瀑般傾瀉出來。
每一隻魔蛤都張口對着他吞吸,鄧血巢立刻便覺身上精血法力開始流逝。
一兩剎之間,他竟損了至少四分之一精氣。
大驚失色,正欲逃走。
可口中所銜蟾珠變得沉重無比,將其定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天瀑淹沒自己。
轉瞬間將他一身血肉、法力連同魂魄,盡數吞吸乾淨,連皮囊都沒剩下,徹底消磨成虛無。
若是在外頭廝殺,這必不可能。
可在五通腹中,卻又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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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我……我爲何會在這裡?兩位道友快救我。”
鄧血巢死前,不解哀鳴。
李奉仙與曲中元同樣驚疑:老鱉妖莫不是瘋了?誰不知曉五通一身法術都在口腹,尤其那肚腹,一翻可吞天地,他要搶寶珠也該等剖開五通肚子後再取才對,怎可主動往五通腹中鑽,此舉與找死何異?
二魔雖有些見識,但畢竟仍舊算是偏安一隅的鄉巴佬。
哪裡曉得這世上還有【真言秘敕】這等可降智的神通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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