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機洞府靜室,陶潛瞧着眼前漂浮着的詭異書冊,以及一本本描繪大淵源海的秘冊,不由一嘆,旋即伸手觸之。
袁公好意,他自是有所感受。
陶潛這一重秘魔子的身份,連帶着去往秘魔宗競選宗主這等交易,乃是多方默認,包括陶潛自己。
早年袁公便時不時提上一嘴,若他自己不願,就不該接受那般多的好處。
適才袁公要是以“陶潛二師”的身份提出要求,只怕陶潛根本拒絕不得。
“且先觀瞧一二,這混沌分魂法,果真有那般神妙?”
動念中,陶潛指尖已是觸及那蠕動不休,詭異莫名的皮囊秘冊。
志述未生,先感知到了痛楚。
這一瞬好似遭億萬利刃刺入心魂,切割,絞碎,恍惚中自觀己身,衣物下皮囊表面每一寸都生長出不同的臉,哪怕是須發縫隙,耳竅鼻竅眼竅,似都有着一張張臉要鑽出來,前所未有的分裂感席捲上來。
陶潛甚至生了恐慌:只覺下一息他就要分裂爲未知數量個體,每一個“陶潛”都不同,都從本體處分走一些東西,或是寶物,或是神通,或是血肉,乃至於妻女……之後各奔東西,再無關聯。
來不及多加感受,他的法身妙體以及沛然法力同時爆發反抗。
頓時體內噴涌出滾滾黑煙,內裡浮現出一張張陶潛臉龐,同時開口譏諷嘲笑:
“好生虛僞,你明明都想要的,接受我吧,我將是你的完美分身,你可稱我爲【桃花孽仙】。”
“我,可取你一身劍心劍膽,喚我【捨身劍魔】。”
“我要你靈妙血肉,先天道種,清靈自在,應喚我【太上靈寶至善道妙真君】。”
“我要你一顆蒙塵佛心,要你未來佛法傳承,要你後天人種袋,你當喊我一聲【未來佛子】。”
……
陶潛醒轉過來,頗爲無奈看着自己周遭環繞着的這一顆顆嘮叨不休的臉龐。
眼看着他們再說下去,自己要被瓜分殆盡,徑直揮手驅散,同時沒好氣道:“都去去去,孱弱心魔說甚大話,都莫來擾我。”
話罷,掌心法力一吐,耳邊頓時清淨。
同時腦海中,詳盡志述隨之迸發:
【志名:混沌分魂化神大法。】
【志類:神魔異術。】
【志述:此法源自先天神魔“混沌魔祖”,此神極爲古老,永生不朽,在源海中吞吸億萬源炁卻無有任何隱患代價,蓋因其天生便具分魂化神之異力,可不斷分化出一尊尊新的神魔來,且每一尊神魔各具神通,皆屬獨立,遍佈各大陣營,各類種族,大淵中無人知曉混沌魔祖究竟有多少分身,便是祂自己也不知。】
【註釋一:秘魔宗二代祖師殷紂魔君因性情貪婪,強修《諸天秘魔經》中諸多神通異術,吞吃源炁過多無法煉化,隨時可能身死道消,是以盯上混沌魔祖,趁其沉眠時竊來一縷神炁,後又以大代價請來“陽公箭”,成功射斷其中神性關聯,使得該源炁化生爲《混沌分魂化神大法》。】
【註釋二:雖斷了神性關聯,可混沌魔祖如今已在甦醒,若大淵中有人修行此法被其知曉,必有災劫或好處,此爲代價一。】
【註釋三:修煉此法分化而出的“魂身”,將複製或者直接取走本體的一部分,非但將衍生出獨立性情,同時種族、性別、年齡……等等,都將是未知,魂身雖將受本體心魂轄制,但依舊有可能生出災殃,此爲代價二。】
【註釋四:修煉此法者,在分魂一瞬,將受裂魂之苦,若受不住,心魂或將崩潰,此爲代價三。】
【註釋五:可豁免第二、第三種代價。】
……
“陽公箭?”
瞧過志述,陶潛先注意到這件寶物。
也算是有緣,他對此物並不陌生。
他自創出的強橫神通伏孽真火,其根基乃是那百萬數的天外炎精,炎精們雖生的極小極小,微塵也似,實則是貨真價實的神魔眷族。
它們所追隨的,正是先天神魔【太陽公】。
此神在大淵中地位也非同尋常,乃是諸多先天或後天神魔的父輩,如金烏、日主、赤焰星君等等。
不過據天外炎精那些小傢伙們說:太陽公雖生育瞭如金烏、太陽這些神魔,還有黑日族、赤卵族、紅眼僧這些眷族,但祂最爲寵溺疼愛的,永遠都是天外炎精一族,這才賦予它們焚燒一切,煉化萬物的神通偉力。
這話有些自誇成分,不過考慮到炎精皆是實誠精靈,許也是真的。
“只要能尋着正確路徑,太陽公幾乎是有求必應,祂也的確是少數並不畏懼混沌魔祖威能的先天神魔。”
“秘魔宗那位前輩,倒是會玩。”
“不過他雖解了殞命之災,卻又惡了混沌魔祖,只怕一輩子都須躲着了。”
嘀咕中,陶潛也思量起自己是否要修煉那大法。
如果那三重代價,一重不減都要承受,陶潛必要是拒絕的。
既已免去兩重,他便有些意動。
不過畢竟是性命攸關,還涉及“混沌魔祖”這等至強神魔,哪裡能馬虎了事?
陶潛當即擺好姿勢,心誠念道:
“天尊在上!”
“弟子陶潛有一事叨擾,求請天尊指點迷津……”
說完便頌起了那護命經。
常理而言,陶潛也知道自己不久前才用這法子告了那【紅鱗道君】一狀,致其身死道消。
如今竟又來,靈寶天尊只怕懶得理他。
所以這廝打定了主意,若天尊不給靈應指點,他就去尋蟾神。
顯然,他誦經時,完全掩藏不住心中念頭。
是以三遍剛過,立時得了迴應。
啪啪啪!
陶潛後腦,憑空又捱了三下。
踉蹌時,心頭便有一道靈應浮現,換成人言便是這般:
“常頌護命經,萬法皆可煉。”
“靈寶念在口,不懼混魔祖。”
得了大便宜,陶潛自是一通馬屁拍上。
有靈寶天尊的允諾,第一重代價也等同於無,陶潛即刻便有決斷。
也不耽擱,徑直看向袁公泥塑,旋即開口道:
“袁師,此法我煉了,那宗主競選,也算我一份。”
“果真?”
聽得迴應,泥塑迸發紅煙,顯出袁公身影。
其面上,已是喜不自勝。
下意識反問,見陶潛又點頭,頓時更喜,連連道:
“好好好!”
“我老猿是個短命鬼,證不得道君,更混不上劫仙尊位,這一生實在是無甚值得稱道的。”
“所幸煙消雲散之前得一佳徒,哈哈哈。”
“好徒弟,你就在此間看書修煉,待我先去尋姜老婆子他們,好生籌備籌備,你可是秘魔祖地出來的秘魔子,絕不可被其他界的秘魔崽子給比下去嘍。”
話罷,袁公也不等陶潛回話,徑又變作紅煙拽着那泥塑便消失無蹤。
陶潛阻止不及,只好由得他。
十日期!
聽來寬裕,實則短的很。
那混沌分魂大法好煉,本就是神炁化生而成的大冊,還不是原本,而是唯一的復刻本。
根本用不着耗費心血去煉,雙手一拍,刻印入魂便算煉成。
真正將要耗損陶潛許多時間的,乃是眼前密密麻麻的一本本書冊。
若是凡俗世界的書籍,他用神念一掃,一目瞭然。
但這些從【靈寶經殿】內出來的典籍,卻做不到這般。
每一本書冊,都蘊着超凡污染。
非要陶潛一行行去瞧,纔可真正知悉內容。
且即便是這樣,即便陶潛修爲通天,身懷異魂,也依舊無法豁免全部污染。
就如《纂異記》!
這書是李玫師叔在源海中的探險遊記,每一行字,每一張圖畫,都蘊着師叔心血。
久而久之,便生出了書魂靈妖。
陶潛閱覽入神時,完全就是李玫師叔模樣的“書妖”會冒出來,要麼擾亂字體,要麼在圖畫上塗鴉,要麼便對着陶潛大喊大叫,總之就是不願讓陶潛安生。
纂異記是如此,誰曉得其他書冊的污染爲何?
“怪道盤絲姑姑心魂駁雜,差點因此葬送道途。”
“果真是凡修行事必有代價,縱是讀書,也是這般。”
說完這兩句,陶潛隨手從身側拽來一本名爲《大淵異仙傳》的書冊。
書名雖俗氣了些,內容卻正好是陶潛感興趣一類。
內中所載,乃是大淵中一位位“異仙”,乃指的是非正統道門出來的神仙人物。
多爲旁門左道之輩,所修煉之道,個個不同。
陶潛欲尋道,哪能錯過此等書冊。
不多時,已沉浸其中。
……
五日時辰,轉瞬便過。
靜室內,陶潛仍盤坐着,他面前雖只餘下一本書冊未看完,仍隨着陶潛心念,一頁一頁翻動着。
可這練功靜室中,此刻卻極爲熱鬧。
伴隨着一曲令人心神安寧的歌訣循環往復的響徹,陶潛周圍赫然出現了一位位女妖雌魔之類,圍繞在他耳邊嬉笑,喚他喊他,邀他入書中一敘。
翻閱的頁數越多,幻生出來的身影便越多。
最到後,人、鬼、妖、獸、魔、仙、神……一應俱全,且無一例外,皆是雌的。
有這般動靜,自然是因爲此時陶潛正閱覽之書。
其名,喚作《鮑仙姑行醫錄》。
內中所載,是一位喚作“鮑仙子”的散仙,在大淵各處行醫的記錄。
之所以此書冊的污染,會是這些幻生書妖。
乃是因爲鮑仙子所精擅的,乃是女科,尋她求醫的,自然便多是這些女仙女神了。
不過只是瞧着場面大而已,與這五日來,陶潛觀瞧的那一本本稀奇古怪的書冊相比,這污染算不得什麼,連擾動陶潛心緒一下都做不到。
“好一位鮑仙子,非但是慈悲心腸,神通異術也很是了得。”
“卻不知曉,她最後得道了沒有?”
“南粵省內的旁門【仙灸宗】,想來就是她遺留在長生界內的道統,若有緣法,當關照一二。”
陶潛自顧自說完,而後動念將書冊合攏。
剎那,室內仙音停歇,一位位女仙雌妖也隨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