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湮微有訝異,但更多的是猶豫不決。如果是百里霜的壽辰,這個邀請倒是不好立即拒絕。
小池見百里霜二人纏上了暮湮,忍不住上前將青柚的手拂開。她將暮湮拉回自己身邊,瞪着青柚道:“我家小姐累了,需要回去歇着,失陪!”
說完,拉着暮湮便朝往回走。
暮湮對小池的舉止又驚又懼,腳下卻隨着小池越走越快。
將暮湮拉回房中,小池一把將門關上。接着,她又將暮湮按在了靠窗的椅子上。
盯了暮湮半晌,沒有說話。
暮湮奇怪,便問:“你不怕得罪他們,急着拉我回來就爲了盯着我看麼?”
小池搖頭,仍舊盯着暮湮不語。
暮湮更奇了,對上了小池那直視她的眸子道:“你既不是爲了看我,又不是爲了有話和我說,那你爲了什麼?”
小池雙眉一皺,脫口道:“小姐太傻,太膽小。”
“是麼?”暮湮瞥了瞥小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小姐不承認也不行,從剛纔發生的那一幕來看,如果不是奴婢果斷英勇,只怕那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就要將小姐誆了去。”小池的眉頭皺的更厲害,話裡,也帶着幾分責備。
在小池的心裡,百里霜的壽辰關小姐什麼事情?從小到大,她就從未見小姐隨城主去過其他城堡。是以,小姐和那些人是沒有什麼交情可談,也沒有什麼面子該顧忌的。
他們,對於小姐來講,彼此之間只是陌生人而已。而作爲陌生人的他們,即便目前住在了煙影宮也不能私下邀請小姐去他們的宮城。是以,百里城夫婦的行爲,與誆騙並無不同。
誰知暮湮竟然笑了,笑得捂着肚子跌在椅子裡直不起身來。
小池莫名其妙地看着暮湮,她一時弄不懂自己的話好笑在哪。
暮湮越笑越沒力氣,直到,再也笑不出來。直身、擡眸,看着小池。接着伸手撫上還保持着微微上翹的嘴角處,她輕輕將嘴角撫平。
“小池,你以爲我傻麼?連你都能察覺出的別有用心,我竟會無知無覺?我只是不想在爹爹離開宮城的時候惹出什麼麻煩,既然他們是四大宮城的人,所以在爹爹回城之前,我要做的就是儘量避免衝突。”
“只是,奴婢心裡依舊擔心。”小池看着暮湮,一臉的不放心。
暮湮的性格她最清楚,除了單純,最令人擔心的是心軟。總是擱不住人家說上兩三句好話,見不得人掉幾滴眼淚。
暮湮上前握住了小池的手,輕聲道:“我再傻,也不會傻到隻身前往四大宮城。小池,你知道我的身體是經不起東奔西走的,我亦不會拿自己的命當兒戲。你,還擔心什麼?”
“小姐的身體狀況,是奴婢心裡的一個結。所以,奴婢對小姐,總是不放心。”小池亦握緊了暮湮的手,想要再說些什麼,終是欲言又止。
“這也是我心裡的一個結。”暮湮的手,漸漸有些涼了。
哪怕有小池的手在握住,也溫暖不了。哪怕,外面還是晴陽一片。
眼下,暮湮已無心對那幾個人做任何臆想。她此刻擔心的,便是出宮城的父親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還有,父親要請的人,是否能如願請回。
她看父親當時的神色,便猜着那人可能關係着無恨城的存亡。是以,父親對那件事必要親力親爲。
父親一直諱莫如深的的預言,自從暮湮知道與自己有關之後,心裡其實並不像表面那麼放得開。
她覺得自己其實也不過是個俗人,又豈能真正做到看透生死?表面的淡然和看透,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假象罷了。如果真正能夠看穿,她又怎麼會經常想起淺哥哥的孃親臨時前對自己孃親所下的詛咒?
淺哥哥的孃親曾用自己的鮮血發下重咒,孃親腹中的孩子生下來便受盡病痛的折磨。
如今,自己患有不治之症,豈不是應驗了淺哥哥孃親的詛咒。
後來,她失去了淺哥哥,接着,她又失去了孃親。正因爲她過早的嚐到了生離死別,所以對於生死,她更有切身的體會。
甚至,在內心深處,更比常人難以釋懷。可,表面上,她卻不能過分表露。只因,她不想讓爹爹操心,不想讓姐姐難過。
於是,對於生死的惶然和糾結,她只能於心底獨自忍受。其實,有誰能夠知道,當她每次被心絞痛吞噬的時候,她是多麼想一刀了結自己的痛苦。可一次次自己又咬牙挺了過來,只爲一個不甘心。
以前,或多或少是想再見一見淺哥哥。而現在,只怕又多了一分牽掛,這份牽掛,便是來自於蔽月。
是的,因爲生命中有了蔽月的出現,暮湮更不想被病痛吞噬掉自己的生命。
空闊的後園裡,琴聲依舊。花籬上嬌黃明豔的繁華密密匝匝地開着,縷縷清香隱隱約約地溢在了空氣中。
看着暮湮主僕二人走遠,百里霜嘴角噙着一抹不明一絲的笑意。他的眸子,帶着一絲陰冷凝向了青柚。
只是百里霜說話的語氣,仍是一慣的溫柔:“你故意的?”
“夫君誤會了,我只是碰巧路過而已。”青柚走上前,輕舒玉臂勾住了百里霜的頸部。兩眼魅惑,嬌音妖嬈。
百里霜嘴角的笑意更深,以至於,也更不明。這樣的笑意讓青柚心裡微微地一顫,但很快,青柚便平靜了心神。
只聽百里霜無比溫柔道:“若真是碰巧,我就算了。你,最好別誤了我的計劃。”
“夫君,青柚幫你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故意誤了你的事情?”青柚埋首在百里霜胸前,百里霜的下頜抵住了青柚的髮髻。
青柚的髮髻很香,可是,太濃的香氣令百里霜有些厭惡。他的眉,蹙了蹙。
感覺到青柚探進自己衣袍內的手指在胸前划着圈兒,百里霜伸手捏住了青柚的腰身。他徐徐地在青柚耳廓吹了口氣,低而柔道:“青柚,你該瞭解我的脾氣。對我的事情,最好不要過分插手。否則……”
“夫君,青柚聽不懂,你說些什麼呀?”青柚擡眸,睜大了眼睛看着百里霜。那神情,無辜而又單純。
可對於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這樣的無辜和單純,會不會顯得有些幼稚。確切地說,應該是一種欲蓋彌彰罷了。
百里霜擡手,輕輕捏住了青柚的下巴,鎖住了她眼裡的無辜和單純,柔聲道:“不懂最好,那就保持你一慣的單純和無辜吧。”
說完,俯首,在青柚那薄薄地紅脣上深深一吻。再笑,笑得溫柔。鬆手,推開了青柚。
“夫君?”青柚微微愕然。
百里霜轉身,只留下一個銀色背影在青柚的視線裡漸行漸遠。
“青柚,他走了。”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不用回頭,青柚也知道是誰,不錯,他就是無癡城的城主白斂塵。
有風拂過,將青柚腰間的緞帶帶往身後白斂城的衣袍上。以至於,纏上了白斂塵的腰身。
白斂塵伸手,握住了青柚的臂膀,俯近了青柚的耳邊。
“傷心什麼,爲了他,值得麼?”
青柚一笑,卻笑得有些無力。她回眸,凝視那斯文書生臉。那張臉,好似在朦朧霧氣裡,怎麼看,都不真實。
“你知道什麼?”青柚語音淡淡,並不見太多的哀愁。
這讓白斂塵微有訝異,他看着青柚,低喃:“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有情人。”
青柚的心抽搐了一下,但,很快便平息。她淡淡地笑着,低低地回敬白斂塵:“當初是誰不憐取來着?”
“我們---”白斂塵俯近,髮絲便也跟着滑落胸前。
青柚一聲冷笑,避開一步,媚笑道:“你有這功夫和我打情罵俏,還不如去研究一下宮城的命案。”
擡步,帶起一陣香風,青柚款款離去。
白斂塵目送青柚的身影,臉上,泛起了一抹嗤笑。嗤笑過後,他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後園。
越總管緩緩從一處隱蔽的濃蔭下走出,後園中所發生的一切都盡數納入他的眼底。其實,越總管並不屑偷窺。城主秦歸路不在城中,這無恨城的安危他便義不容辭地替城主抗下了。
何況,四大宮城的人來到無恨城住進了煙影宮,本來就令人有些猜想。煙影宮兩個未婚嫁的女子,自然是越總管最該保護的對象。
越總管掃視了一下整個後園,靜謐而美麗。空氣中,飄蕩的是一縷和着花香的琴聲,清幽而靈動。
越總管緩緩朝弄雪的屋子走去,他,有話要去對弄雪說。
虛掩的門被推開,接着便又了無生息地合上。儘管越總管的步履很輕,但,弄雪依然聽到了。
琴聲停止,弄雪雙手搭在琴身上靜靜凝視。她,在等待越總管將要說出口的話。
越總管負手而立,低沉的聲音響起:“看來,他們是在緊鑼密鼓地撒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