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是最民-主的時代,誰都可以對政-治發表看法,甚至影響決策。
這個時代是最獨-裁的時代,只要君人者一句話,萬千生靈就會因此灰飛煙滅。
趙何直接賜給我虎符之後,即便趙成的反對聲再大都沒用了。我完全可以不顧忌他的意見,挑選信任的人前往各地持虎符徵兵出發。然而政治的訣竅在於平衡,我得考慮我走了之後朝堂的反應。雖然這次打算打閃擊戰,但是並不意味着我必然能夠在秋收之前結束戰爭。
萬一拖了下去,國內朝堂上的雜音肯定很多。這簡直是戰國時代的慣例,人走非但茶涼,還會各種落井下石,各種攻訐詆譭。
我需要一個平和且給力的大後方。
於是,我在拜將之後去了趙成府上,與他談判。
趙成顯得很客氣,並沒有與我決裂的表現。不過這種人的外觀和內心可以是兩個極端,每次看到他,我都想到了老謀深算裝病流口水的司馬懿。這次他要求很低,把小司寇讓出來,將中尉升格爲司士署,設大小司士,其中小司士也由他來提名。
“另外,老朽希望信都守略變一變。”趙成道。
“謹諾。”我對於他的一切條件,就給了兩個字。
我同意,隨便你去折騰,等我帶着三十萬大軍,以及一票軍功貴族回來,你以後這些東西能嚥下去麼?
不過等我回到府上,跟徐劫“彙報”了之後,徐劫的反應很激烈。
“愚昧!趙成這是在試探你!”徐劫的唾沫星子都要噴到我臉上了。
試探我?又試探?這老小子就不知道來點硬的麼……算了,他上次來硬的,我沒擋住。
“你若是真心與他交合,就該提出自己的要求。”徐劫道,“國內糧道的暢通,大小倉廩的優先供給,這些不都是你最需要的麼?”
“那現在怎麼辦?”我問徐劫。
“用小司徒和小司空去換吧。”徐劫道。
我敏銳地發現了一個問題。徐劫說到這兩個官職的時候,完全是一副扔出去喂狗的表情,沒有絲毫不捨得。跟他剛纔衝我嚷嚷時候的反應完全就是兩個極端……
這是一個坑!
足足過了一分鐘,我終於反應過來了。如果不表現得自己勢弱,怎麼可能引起別人的同情和幫助呢?到時候我領兵在外,朝堂上一幫人在那裡詆譭我,最好詆譭我的竹簡用籮筐裝……趙何會怎麼想?
更何況還有白癡會把戰火燒到趙何身上,這幾乎是必然的事,到時候趙何就會覺得他與我是一條陣線的。
遠香近臭,理所固然。
這纔是高人呢!
於是我又見了趙成,向他提出邯鄲以南的官道需要修葺,糧運必須優先保證給前線。凡是封地在邯鄲以南的宗室、勳貴、權宦,一律給我收起尾巴,膽敢給我惹麻煩的,別怪我軍法無情。
趙成在一番長考之後,同意了這筆交易。
小司徒可以直接交出來,讓皋安先去趙奢那邊幫忙。
小司空可不行,我還需要馮實幫我監督邯鄲以南的官道修葺情況,大軍渡河之後的軍倉、糧堡,都需要有人盯着。還好邯鄲這邊的城郭建設已經略有規模,放緩進度也沒什麼大的關係,反正趙何其實不在乎,只是心血來潮讓人弄,現在他可能自己都忘記了。
還有內史。
“你那個族堂兄弟,”我開門見山道,“在我出征之間,給我注意些。”
不該碰的糧草不要碰,不該貪的財物不要貪。
“右公啊!他跟僕下一向不睦……”繆賢哭喪道。
“那麼,你們繆氏恐怕就危險了。”我甩下這句話,讓他滾蛋。
毛的不睦!
在這個宗法社會裡,家族成員之間的關係再糟糕,都不可能影響到家族的存在。繆氏是新貴不錯,而且主要是寵、弄之臣,但是一樣有家族,有老小,膽敢違反規矩,那麼承擔後果的就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族人!
我的拜將儀式比之田章出征時更爲盛大,非但本國的權貴悉數到場,魏國、宋國的使者也出席觀禮。秦國的使團出門晚了幾天,在過太行山的時候遇上了暴雨,結果沒趕上拜將誓師。不過我看到故人遠來,還是很高興的。
白起作爲使者團團長,已經是秦國國尉,爵在左更,被按照中大夫的規格接待。他這次帶來的人中並沒有司馬靳,顯然司馬錯不捨得讓孫子去國外冒險。不過他把蒙武帶來了,作爲使團的副團長。
“咸陽一別經年,堂上無恙否?”我在相邦府單獨見了白起,先問起他母親。
白起並沒有神情變化,只是淡淡道:“家母已經過世了。”
“節哀。”我道。
“已經三年了。”白起道,“你怎麼樣?聽說你被人陷害,怎麼不來秦國找我?”
“誰知道你改姓白氏呢!”我撇了撇嘴,“而且投奔你有什麼用?現在不過也就是個左更罷了。”
“我本來就是楚國白公勝之苗裔,改姓白氏有什麼問題?”白起道,“人在秦國,以公孫爲氏,徒然讓人誤會,以爲我是親貴封爵呢。這也是穰侯的意思。你是怎麼一躍成爲趙國上卿的?雖然你善巧舌不假,但也不至於如此吧!”
“巧舌?”我冷哼一聲,“我是從士師出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哪裡有一躍成貴的說法?倒是你,咸陽破落戶,是怎麼搭上穰侯的?”
“你走之後沒多久母親就去了。”白起道,“我本來想來趙國找你,看能否出仕。後來不知怎的,國人說我是大賢,穰侯就親自來找我了。”
“你幹了什麼?”我很好奇,這孩子怎麼把自己炒作起來的?
“我什麼都沒幹,”白起略帶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只是僱了個人,每天幫我放羊。”
我恍然大悟。原來我送給他的羊,就是他用來炒作自己的工具啊!
那麼多羊可不是一筆小資產,每天有人出入爲他放羊,鄰人肯定會奇怪,這裡什麼時候住了個有錢人。打聽之後人家肯定說:“那是白起家的。”白起那個窮小子哪裡來的這麼多羊?
“因爲趙人認爲白起是個賢者,所以送了許多禮物,這還只是其中一小塊呢!”
我猜那個幫白起放羊的人,就是這麼打的廣告。等這個故事傳開了,魏冉自然就知道了有這麼個名揚外國的人,想想自己門下人才匱乏,當然沒有不招募的道理。
以白起的能力,接下去的事就是順理成章地崛起成爲一代人屠了。
“穰侯還是很賢能的。”白起對於自己的伯樂當然這麼說了。
我不知道白起過上幾個月是不是依舊這麼看。我的信使已經帶着大批的貴重物品,踏上了前往秦國的道路。我首先得謝謝穰侯,他照顧白起這麼久。其次嘛,我覺得讓白起留在趙國是個更好的主意。
白起和蒙武,真對不起,你們兩位都是優秀人才,所以我決定小小離間一下,看能不能讓你們棄暗投明啊。所以說,出使外國是十分危險的事呢!
我沒說穰侯的壞話,接過白起的話頭道:“穰侯賢能不假,但是有些小氣了。”
“哦?此話怎講?”白起疑惑道。
“爲了讓你出使趙國,幫我去打齊國,穰侯開出的條件真是太苛刻了!他要陶邑作爲自己的養邑。”我信口開河道。
“你胡扯呢吧!”白起斜眼看我,“我離開咸陽的時候,穰侯根本沒有跟我說幫你打齊國。”
“沒說麼!”我驚訝道,“如果不是讓你這位大兵家來幫忙,我幹嘛指名道姓讓你做使者!而且我可是先付了魏冉十雙白璧的定金呢!”
白起也有些疑惑了。他大概以爲我不會在這種事上撒謊,道:“那我派個信使回去問問?”
“怎麼來得及!”我故作氣惱道,“你沒領兵出征過麼?眼下我已經拜過了將,誓過了師。大軍聚集,一日千金!別的不說,誓師之後不開拔,屯駐國都之左,你讓我如何向我王解釋?”
“我的確沒有聽說這事!”白起也急道,“難道要我隨你私出麼!照秦律可是要滅我全族的!”
“唔,這樣,你全族除了你還有別人麼?”我低聲問了一句,“不行就來趙國吧!國尉什麼的弱爆了!哥給你封君、養邑!”
“滾,千里之外!”白起絲毫沒有給我好臉色看。
其實我真的很想知道白起還有什麼族人。後來把白起送走了,從秦國使團裡多方打探,加上師涓從秦國發回的消息,才知道白起在得勢之後,有些白公勝的後裔和他聯了宗。
或者說讓他認祖歸宗,這才改了姓白氏。
現在的秦國是楚國人當家,要我我也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