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轉過身來,一隻手悄然的按在了配劍上,指節泛白,隨時準備拔劍而出,然而,迎面跑來的卻是剛纔與他在路邊交淡的商人。
華一愣之後暗鬆口氣,只聽身後的小七慌張的問道,
“何事?”
“莫急,無礙。”
華壓低聲音,己換上笑臉迎上己走近的商人,只聽商人喘氣言道,
“適才問了管事,商隊明日清晨出發,俠士可告之吳子於城門匯合。”
“呵呵。”華高聲笑了起來,儘量掩示他的緊張,眼角卻瞟向人羣,見還有黑衣人正四處搜尋着。
“如此甚好!”華向商人拱手道,並遞上一袋刀幣,“明日城門相見。”
商人接過錢袋,喜笑顏開,與華拱手道別。
商人得了錢幣,心情甚佳,暗忖着,尋一酒家,好好飲上兩盅,或是去紅館聽佳人彈曲,墊墊份量,甚重,又嘀咕着:聽聞吳子出手闊綽,果然不假……與吳子同路,自是不用擔心山賊……
還在商人喜悅晃腦之際,突然面前一道陰影,擋住了他的去路。商人心下一駭,擡起頭來,卻見一黑衣劍客,高大的身軀,冷峻的眼神,
“汝要做甚?”顫抖的聲音,又裝着毫無畏懼的模樣。
樓園面無表情,並非他有意嚇他,未尋着小七,己讓他心情煩燥,面色自是不好看,此刻,卻無意聽見此人提到吳子,想到主公的吩附,這才擋住了去路。
“適才聽汝言及吳子?”
“然……”商人吞了吞口水,
“說!”
威震的口氣讓商人險些跪地求饒,斷斷續續的說了與華相約之事……
再言華與小七,終於回到了驛站,左右環顧一番,確定安全後,才跳下馬車,小七也不顧車上的用品,一路小跑着尋孟蝶而去。
院子裡,小白起正蹲在地上,用一根樹枝,在一棵大樹下倒弄着一個螞蟻窩,童真盡顯,完全一幅小孩的性子,孟蝶站在木廊下觀察着他,實難相信,數十年後,他會是那個讓諸國聞聲喪膽的將軍。
孟蝶緊抿雙脣,眉頭微皺,收留小白起在身邊,除了可憐他的身世外,或許還有自己的私心,孟蝶己不記得秦趙長平之戰在那一年,只知當時趙君“昏庸”,換下廉頗,任用只會紙上談兵的趙括,導致慘敗,而那位趙君自不會是趙雍,但又會是誰?短短几十年,其中又隔了幾代君主?趙國唯一的強盛時期乃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
等等!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這幾個字突然出現在孟蝶的腦子裡,竟那麼自然,那麼順暢,以往她是怎麼也想不起的,這令她大吃一驚,“胡服騎射”乃趙武靈王所創?對了,就是這樣。孟蝶腦子閃過當年教官在解讀古代名將時所提到的趙武靈王,待她欲繼續回憶時,又是一陣頭痛襲來,瞬間腦子裡一片空白,唯有趙武靈王四個字那麼清晰。
不過,她仍舊驚喜無比,趙雍原來就是趙武靈王!如果能知道那位長平之戰的趙君是他之後的第幾代君主,就不難推出趙雍今後的命運……
孟蝶突然感到一些緊張,一些興奮,再次看向小白起,如果他不出現,是否,歷史將重寫?
孟蝶緊緊的握手成拳,她要改變歷史嗎?
正在這時,耳邊響起了小七慌張的聲音。
“吳子?”
小七跑得氣喘吁吁,來到孟蝶面前,一邊撫着胸口,一邊壓低了聲音,
“小七看見樓園了。”
什麼?孟蝶驚訝,樓園出現,不就意味着趙雍也在附近?
孟蝶急急領着小七與華進了屋,這時句且也走了過來,認真的聽了小七的敘述,屋內一片安靜。
衆人都看向孟蝶,等着她的決定。
見或不見,只在她一句話。
而此刻趙雍的護衛們還盡心的在街上搜尋着,樓園意外的得到了吳子的消息,立即回到驛館,正遇趙雍歸來,誤爲孟蝶有了消息,迫不及待的命令快快稟來,卻令他失望萬分。
即使得到關於吳子的動向,竟提不起一點興趣。
趙雍蹙着眉,坐在几案後,手敲案面,面色陰沉,屋內同樣一片安靜,
同一時間,同一空間,不同的房內,都是令人壓抑的氣氛。
孟蝶做着去與留的糾結,趙雍尋思着尋找的方法。
兩人似乎都拗着勁,無形之間做着爭鬥。
孟蝶這邊,小七十分糾結,她深知孟蝶思念君上,如今近在咫尺,她該如何?昨日孟蝶所言離去,小七知道,她一定很難過,其實,剛纔在大街上,她有過猶豫,有跑到樓園面前的衝動,但還是忍住了,她也擔心孟蝶再次回到君上身邊,是否還會受到傷害?
而華自是不願孟蝶相見,她離開他,是因趙雍相負,他己有妻有子,何須還糾纏不清?
句且心情複雜,他看向她的眼神有着情意,有着期盼,有着矛盾,
最後,聽到孟蝶決定,立馬離開咸陽時,他竟是鬆了口氣。
於是,孟蝶交待一番,幾人一陣忙碌收拾,驅車而去。
而同時,趙雍突然起身,雙眼露出凌利的光茫,
“去城門!”
丟下三個字,帥先跨出了房門。
兩方人馬,都向咸陽城門出發,彷彿都在與時間賽跑,恨不得眨眼之間,就能達到。
心越急,反而事越不順,街上的人羣就是最大的阻礙,兩方馬車一南一北,都被堵在人羣中,趙雍取來沙帽繫上,竟徒步向城門而往,這裡離城門還有許多距離,一國之君,早己拋棄尊貴的身份,也不顧自身的安危,如平民百姓,遊走於街道,雖然有沙帽遮面,然,一身華麗的衣衫,還是引來百姓的爭睹,甚至暗自猜測,這是那位貴公子如此興致竟棄車而行。
趙雍如此“高調”,倒令他的護衛們個個緊張不堪,數百名黑衣護衛己全部出動,散落在他的周圍,沒入人羣之中,除了查尋孟蝶等人外,還有防止刺客,細作。
趙雍的步子很快,那怕此刻陽豔高照,發着毒狠的光茫,他的衣衫己被汗珠侵透大半,他的氣息仍舊平穩,步伐從容,卻心情激動,約莫一個時辰,咸陽城門在望。
趙雍朝着一間酒肆而去,直直上了二樓,透着窗口,注視着城門。而樓園等衆人,分散在城門四周,個個目光如炬。
孟蝶與小七,趙雍的心腹都認識,本就是訓練有素的劍客,其識人的本事自是不差。
趙雍鋪了一張大網,只等着孟蝶鑽入。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孟蝶己先他出城,不過,算算時間,瞧着如此擁擠的人羣,這份擔心似乎並不需要。
他了解她,她若不見定會第一時間逃走,或許,她就在這附近了。
就在趙雍焦急的守株待兔時,孟蝶的馬車還被堵在街道上,緩慢的行駛着。
孟蝶坐在馬車裡,閉目沉思,手指輕輕的敲着膝蓋,在得知小七遇上樓園時,她第一反映就是儘快離開,以趙雍的迅速,用不了多時,就會找到她,三年來,她以吳子爲名,雖出遊江湖,卻極少出現在公衆場所,也極少與權貴打交道,她名聲在外,卻少有人見過她,就是爲了避開他的眼線,天下之大,趙雍再有勢力也不可能追尋到她。
再者,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總會將她遺忘。
卻未料,在秦國與之相遇,聽小七的描述,樓園尋之急切,那麼他是否未曾相忘?
可她卻再沒有勇氣投入那黑暗的後宮之中,趙雍的“欺騙”雖不得己,卻也難以讓她再去相信。
趙雍何須如此?你做你的君王,我做我的遊俠,不好嗎?
思此,馬車再次停了下來,外面傳來華的聲音,
“秦王繼位,咸陽大肆慶賀,人流如雲,此番出城,估計還有一個時辰。”
聽言,孟蝶緩緩的睜開了雙眼,還有一個時辰?從驛站而出,己花了一個時辰,如此以來,恐趙雍……
孟蝶微眯雙眼,朝着華言道,
“不去城門,轉頭回驛站。”
什麼?不出城?
衆人疑惑不解。
只聽孟蝶又道,
“明日清晨,隨商隊而出,此番前去,恐有伏。”
“可明日出城,難道就沒有埋伏?”句且心升不解,在他心裡有另一個聲音,孟蝶是否不捨離開?是否想與趙雍相見?
然,只聽孟蝶又道,
“明日,吾自有辦法,華,你先去城門,暗自查看,是否有可疑之人,句且,你且去咸陽最大的驛館,如此這般……”孟蝶在他耳邊小聲而言,句且點點頭,跳下了馬車,華也朝着城門而去。孟蝶坐在駕位上,驅車朝驛館而去。
趙雍一直侯在酒肆,隨着天色越晚,人羣盡散,他的心再次籠罩在一片失望之中,莫是己出了城?或是還在城內?
趙雍一動不動的站在窗前,這個姿式一直保持了數個時辰,仍不知疲倦,仇夜瞧着心有不忍,上前言道,
“主公,城門將閉,還是先回館內休息,再做打算。”
趙雍揮了揮了手,“再等片刻。”
仇夜無聲退下,立於趙雍身後,一縷夕陽斜下,渡在他的身上,竟讓仇夜感到一股子冷清。
孟蝶呀孟蝶,你竟在何處?可知主公的孤獨?
當天色徹底的黑暗,趙雍才黑着一張臉離開了酒肆,月兒掛在空中,投射着淡淡的月光,馬車的軲轆聲,響在寧靜的街道,倍感淒涼。
回到驛館,趙雍再派護衛於各處暗自搜查,若大的咸陽城,他也要翻上一翻。
這一夜註定兩人無眠。
人何在?一簾淡月,彷彿照顏色。
兩人各自站在自己驛館小院,擡頭看着那輪彎月,心有靈犀的回憶起往日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