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邯鄲趙業母子,施計逼走了趙雍,把持了朝堂,但是由於市井傳聞趙業好大喜功,導致趙國兵敗,趙國兒郎慘死疆場,這使得他名聲掃地,不僅麾下食客盡走七八,連軍中將士對他也多有怨言,將軍趙湯本就人云亦云,見風使舵之人,如今趙雍聲望在外,也有了投靠之意,這使趙業頗爲惱怒。
某日,趙業趙成兩叔侄在趙業府內飲酒,美人縈繞,絲竹悠揚,好不悠哉。酒過三爵,趙業談及朝堂之事,衆臣對他頗爲不滿,心情悶悶,特別是肥義一幫老臣,事事與他做對,趙業自是恨得咬牙切齒,然而當面卻要對他禮賢下士,笑臉相對,趙業思之,頗爲氣憤,持爵迎頭一飲,彷彿飲的不是美酒而是那幫老臣的骨血。
趙成,公子成乃趙侯庶弟,趙業趙雍之叔,居朝堂公卿之位,權利頗大,但又受肥義壓制,心有不服。因而與趙業結黨營私,擾亂朝綱。
此刻聽了趙業的抱怨,也是心有不平,在一旁扇風點火。
“自古臣制於君,不聞君制於臣,那肥義身爲下臣,媚言惑主,乃奸佞之輩,卻偏偏趙侯對他言聽必從,吾等之諫置若罔聞,老臣爲趙國擔憂不己。”
趙業把酒樽往几上重重一放,冷哼一聲,“那肥義老兒不足掛齒,無非仗着君父寵幸,不過,”趙業瞟了瞟趙成,挑唆道:“若太子繼位,想必那老兒還得位居宰相之位,叔父之才能,無用武之地。嗚呼哀哉。”
趙成聽言,眼色一暗,此事他是萬萬不能接受。
他四顧環視衆人,揮了揮手,言道:
“衆等退下。”
舞妓與奴僕相繼退出屋外,趙成起身來到趙業几旁跪坐下,貼耳小聲言道:
“趙雍於代郡,無非受代公之援,若吾等予代公以行諾,代公必反之。”
趙業聽言,臉上露出一些喜色,但立馬又皺了下眉頭,言道:
“代公與吾一向不和,何以聽從吾之安排?”
“那要看公子許何重諾?”
趙業沉思片刻,言道:“代公己列大夫之首,許以卿位,再賜兩城食邑如何?”
然而趙成卻是搖了搖頭,趙業皺眉反問之,“叔父之意何爲?”
“公子須告之代公,若得趙國,與之共治。”
趙業大駭,趙成又道:
“有此重諾,代公必反,事成後,再殺之。”
趙業聽言頓時明白其意,與趙成相視而笑,兩人又細細耳語,如此恁般。
次日,趙業進宮,把與趙成商量之事,告之越姬,越姬自是大喜,但臉上又現擔憂之色,言道:
“此事若成,甚好,若敗,吾兒危也。”
趙業聽言,微微一笑,“母后不必擔憂,兒還有一計,兩計並行,趙雍必死。”
越姬對曰:“哦?兒有何計,快且言來。”
趙業支退衆奴,言道:“兒有客鄭丙者,乃一俠士,家貧,兒常周給之,感兒之惠,願效死力,兒再許以卿位,使之刺於趙雍,必往。”
越姬大喜,急急催促行事,不在話下。
是夜,趙業密召鄭丙,賜以酒食,贈之黃金,告以行刺趙雍一事,鄭丙領命而去。
趙業另派秘使,攜黃金白玉,文書一帛,也於當夜,秘行代郡。
兩行人分別行事,且看成敗如何!
話轉趙雍,忙於爭權奪利之事,也顧不上搭理孟蝶,或許他還在置氣之中,此小兒居然不屑他許之妾位,對他的打擊可謂不小,偏偏他又無計可施。
小兒留在後院數日,他忍着不去顧之,只令暗衛監視她的行蹤,保護其安全,着詳稟報,因先有遇刺一事,趙雍多加了人手,並且對先前稟報與代青賭酒一事的漏洞給予了處理,衆暗衛心下惶惶然,深知主公看重此人,也不敢再以怠慢。
暗衛乃爲趙雍親衛,不屬樓園仇夜明衛一系,他們只對趙雍保護,聽其調令,人數不多,卻個個精英,行蹤詭秘。
一晃又是十日,一早孟蝶無心做事,反正也無人管束,她心裡掛着華,他離開二月有餘,他離去時,還寒冷凜凜,如今,三月花開,天氣溫暖,她着急她的金子什麼時候能掙得回來,自從丟失了家當,總覺得失去了依靠,她不想黃粱一夢,終究成空。
原本想去質問趙雍,但現在那妖孽還是少見爲妙,免得他又胡亂發情,那就得不償失。
孟蝶在後院閒逛,衆奴僕無一理會於她,各忙其職,唯獨她遊手好閒,突然間,孟蝶發現衆女奴的發上都插上了芍藥,心下好奇,正欲詢問,卻見一張撲克臉的樓園走了過來,孟蝶心想準沒好事。
果然,樓園言之,主公有召,孟蝶只得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
然而樓園卻是帶着她到了行宮門口,一輛馬車停於門前,馬車外觀頗爲普通,但是那拉車的兩匹馬兒卻是膘肥體壯,高揚着驕傲的頭顱,威風凜凜,黑色的鬃毛在陽光下發着光,富貴逼人,如高傲的王子。幾個着麻衣的護衛分散在周圍,瞧着他們的打扮,孟蝶疑惑,這是要幹嘛?
樓園轉過身來,面無表情的對孟蝶言道:
“主公在馬車裡,小兒速去。”
嗯?妖孽在馬車裡?孟蝶帶着忐忑之心走向馬車,敏捷的跳了上去,卻又躊躇着不敢進去,而是在馬車門口坐了下來,駛侍好奇的看着她,眼神示意着,老兄,你佔了我的位置,孟蝶不知,朝着他乾笑兩聲,直到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還不進來。”
孟蝶才悠悠然的挑開了簾子。
馬車內空間很大,四五個高大男子居於其中也不會覺得擁擠,比起外觀的樸實,車內裝飾豪華,鋪有上等的白色貂毛毯,踩上去十分柔軟,猶如雲中漫步,四壁是用了繡花紋的上等帛布裝裹,賞心悅目。鑲金嵌寶的窗牖被一簾淡色的縐紗遮擋,使人無法覺察車內的華麗。
妖孽跪坐在正中,面前擺有几案,案上竹筒薄卷,簞食壺漿,酒水果蔬,一一俱全,而妖孽正單手持簡,低眸閱看。
他身着一件白色深衣,繡有淡淡的花紋,頭戴玉冠,腰掛玉佩,目若朗星,口似塗朱,玉樹臨風,風度翩翩,一幅少年公子的模樣。
孟蝶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趙雍未擡一眼,淡淡的吩咐道,“斟漿”,孟蝶撇了撇嘴,跪坐在妖孽下側,持起漿壺爲妖孽倒漿。
漿算是這個時期的一種飲品,由米汁爲原料,可加各種果蔬蜂蜜,製成不同口味。
孟蝶退回一側,不敢言語,而趙雍始終未擡頭瞧她一眼。
馬車開始緩緩而動,因鋪有厚厚的地毯,不算顛簸,倒還十分的舒服,孟蝶也不問前往何處,第一次坐馬車,讓她十分好奇,她悄悄的挑起一角窗紗,看向外面。
街道上格外的熱鬧,人聲鼎沸、車如水,馬如龍,難道今天是什麼節日不成?孟蝶突然來了興致,瞪大着雙眼,四處張望。
街道上的年輕男女衆多,她們都手拿蘭草,芍藥,結伴而行,一些農夫挑着瓜果沿街叫買,孩童們四處奔跑,人人面露喜色,嘻笑打鬧,伴隨着歌聲,一片歡樂的景像。
戰爭留下的陰影在這個時候消失無蹤。
馬車駛出了城門,沿着衛河而去,沿路上人馬雲集,像是參加什麼聚會,年輕女子見着有馬車駛來都會向着車上拋灑鮮花與水果,而坐在馬車上的貴人,卻也並不上前阻止,樂於此狀。
這時,又有歌聲響起,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溱與洧,瀏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
孟蝶聽懂了,這是詩經裡的歌,原來今日是古代的情人節。
三月乃仲春之月,春光最好的時節,是古人眼中最繁盛的季節,萬物滋潤,萬木萌發,花草蓬勃生長,蟄蟲昭蘇,春燕回巢,男女集會自由選擇戀愛對象,遵循天地自然之道。
孟蝶格外的興奮起來,今日居然能夠見識到遠古時期的男女求愛場景,她臉上掩蓋不住喜悅的表情,卻是一一落入趙雍的眼底。
馬車停在了衛河邊,趙雍拿出一頂沙帽戴在了頭上,遮住了他的俊容,出了馬車,行走在河岸上,他的四周分散着麻衣護衛,個個神情嚴肅,十步之內不準任何人靠近,孟蝶緊跟趙雍身後,右邊側是神情嚴峻的樓園。
河道兩邊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春風駘蕩,柳煙成陣,柳枝發着嫩芽咬碎了冬天的包裹,迎風擺動,猶如豆蔻少女擺動飄逸的羅裙翩翩而舞,鳥兒捕動着翅膀突上突下,到處一片春意盎然。
春色撩人,衆多男女集聚一起,或打鬧,或對歌,歡聲笑語。
孟蝶不知趙雍表情如何,反正她是喜悅萬分,先秦民風開放,特別是女子大膽而熱烈,趙雍的這一身打扮,自是吸引了無數女子,孟蝶能感到好些仰慕的目光,有些大膽的還直接對着他唱起歌來,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爲好也……
孟蝶真的好想看到那些水果砸到妖孽的身上,他將會是怎樣的表情。
然而這些女子試圖靠近他時,卻被周圍的護衛給攔了下來,衆女表情哀怨,心不情願的緩緩離去,還不忘頻頻回眸,眼神盡是情意。
唉,真不解風情呀,孟蝶不僅心裡感嘆。
由於行人太多,趙雍步伐急促,孟蝶得一路小跑的跟着,雖然是練武之人,一路跑來也不免氣喘吁吁,她很是惱怒,如此美人美景,怎不駐足觀賞,豈不白走一遭。
趙雍每行幾步都會停下來,等待孟蝶的步伐,瞧着她顯得狼狽的模樣,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嘴角彎起一個弧度。
一行人來到一幽靜之處,一片桃花林下,這裡用“人間仙鏡”來形容也不爲過,桃花盛開,千恣百態,清香襲人,旖旎多姿,春風輕撫,飄飄灑灑,如詩如畫,如夢如幻,孟蝶駐足不禁看呆了去。
她看桃花嬌豔動人,他看她來堪比桃花。
兩人都沉醉於各自的世界裡。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