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賀的忍者裡的中心,並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樣充滿了陰森和黑暗,包圍着樹木的庭院中,很簡單的一排房子的中間的一間,一個年約四十歲的男人,正在燈油下處理着文件。
這個男人,就是百里家的領主,百里三太夫。其實,百里家是伊賀的豪族,也和其他武士家族一樣,擁有大片光明正大的領地。
如果說他和其他武士家族有什麼區別的吧,只在於他建立和指揮的是一種隱藏在黑暗中的特殊部隊而已。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信號。
“什麼事?”百里三太夫放下手中的文件,問。
“大人,有人闖入了內院。”
“哦,多少人?”
“只有一人,是通過3號秘密地道來到內院的。”
“秘密地道?”百里三太夫有點動容,這可是甲賀忍者的秘密,也是爲了避難和秘密行軍而用的,雖然3號密道不算絕秘,但是,也只有寥寥無幾的幾個人知道。
或者是家族內部,或者是附近大名領主,還有……就是朝廷的那個男人。如果進入者是他們中的一個,就有信物或者名號,忍者不會說“闖“這個字——唯一的可能,就是闖入者不是其中一個。
他有了興趣,站起來,他要去看看,到底是誰知道了這個秘密。
“我來請你們殺一個人!”雖然被二個忍者所鉗制,身上也有累累的血跡,但是這個少女,還是昂首望向了籠罩在陰影上的男人。
陰影下的那個男人坐着,望了下去,她是一個美麗而可愛的女孩,大概年紀不會超過18歲,只是和她的美麗的容顏違背的是那一雙帶着仇恨的眼神。
“殺誰?”一個普通的女子,竟然通過只有貴賓才知道的途徑,找到了甲賀的基地,真是不可思議,除了有人指點,沒有其他的可能。
“黑川慶德!”
“黑川慶德!”甲賀的總長這樣低語,然後他就問:“你爲了誰殺他?”這個理由很重要,因爲涉及到高層——簡單的說,如果甲賀如果出全力,即使格殺某個大名,也有一成的機會得手,但是隨之而來的報復火焰,足夠毀滅甲賀。
有些人是不能暗殺的,作爲總長,他必須考慮到整個甲賀的生存。
“我爲我自己,他殺了我的父親林池堀,搶劫我家的貨物,並且毀滅我們的林池堀家的基業。”女子張大的眼神中,只有無盡的仇恨。
“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我帶來了林池家殘餘的所有的財富,如果你覺得不夠,我的生命和一切都可以給你!”年輕的女子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潔白無暇的身體代表了她以前寬裕的生活,她無視其他的忍者存在,無視可能一切命運。
“拋棄一切只爲復仇嗎?”總長低沉的笑了,讓這樣的笑聲帶着寒氣分佈在這個黑暗的大廳中。
“黑川慶德殺你父親,這個事情,我們忍者也只是猜測而已!”總長閒閒的問:“你是如何肯定就是他乾的,告訴你真相的人,是誰?”
“我發誓,不能說的。”少女咬着牙齒回答。
“這是很關鍵的,林池蘭,如果你不說,不但我們不會答應你的要求,而且你也不會活着出去——誰告訴了你聯繫的方法?誰指示你向我們求援?誰注視着黑川慶德的行動?”總長的語氣如刀鋒一樣鋒利。
一陣沉默之後,總長有點憐惜又有點殘忍的望着下面倔強的少女,你只是天真的少女而已,你以爲不說,能夠辦到嗎?
他一揮手,二個忍者就毫不憐惜的拉了她下去,不一會兒,她凌厲的慘叫聲就從下面傳了上來,總長明確的知道,下次看見她,她就不再是那個美麗的少女——如果她還活着的話,忍者有足夠的刑法取得他們要知道的一切。
這個亂世,只有力量纔是一切。
不過對於黑川慶德,他真的起了好奇心,這個男人,本來並不太受甲賀的注意,但是……他看了看臨時送上的情報。
出雲神社、易木家、井池家、今井宗久、費洛伊斯、千利休、黑川家、飛彈鎮之戰,以及大將軍……雖然情報只是大概,許多地方只是猜測,但是經驗豐富的總長,還是把它們一個一個串了起來。
主線就是黑川慶德,一個才17歲的男人,他現在的勢力並不算強,但是,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他能夠如此短時間內,從無到有,凝聚出這樣的力量,真是可怕的男人啊!
黑川慶德……你想幹什麼?
這個亂世,真的越來越有趣了,想到這裡,他輕聲叫了一聲:“來人。”
立刻有二個黑衣的忍者跪在下面。
“傳令,告訴木隱上忍,密切注意黑川慶德的行蹤。”
“是!”忍者跪拜,然後從空氣中消失了。
短暫之間,命令已經傳達了出去,而那個少女的慘叫,已經變的嘶啞了,空氣之中,滲出一種皮肉被燒焦的氣味。
突然之間一聲撕裂的慘叫,她的聲音沉默了,總長有趣的聽着,他站了起來,走到了下面的大廳,一走進,就看見被綁在木柱上的昏迷的她。
“還沒有問出來嗎?”總長打量着雪白的乳房上那殘酷的烙印,以及再次放在火上燒紅的烙鐵。
“沒有!”
“很不錯啊,能夠在這樣的刑法下,還堅持自己的意志,我真的小看了這個富裕環境下長大的女人了。”總長點頭:“弄醒她!”
又是一次燒紅的烙鐵,燒焦的皮肉發出了滋滋的聲音。
那個少女再次發出慘叫,她被硬生生的從昏迷中痛醒。
總長靠近着她的臉,正視着她被痛苦扭曲的表情,以及眼神中那種深刻的仇恨。
“你很不錯,我欣賞,由於你不能提供我們需要知道的消息,我甲賀不能替你殺人,但是我可以提供一個機會,你可以自己學習忍者的技巧,自己去殺人。”他在她耳朵旁邊低語:“既然你有這樣的意志,就自己掌握力量,自己去報仇吧!”
黑川慶德穩定的呼吸着,進行每天必然的功課。
源源不斷的黑暗力量,穩定的從心觀的靈管中流到了身體內,這一個月來,他的力量已經更加強大和穩定,轉化的力量也更加巨大,但是,還遠遠沒有到達這個肉體容納的極限。
等肉體容納達到了極限,也許自己就可以成爲擁有一場戰鬥中就可以格殺數百人的可怕力量的鬼神之將吧!
上次的降神儀式,大大加快了這個身體的進化速度。
神經更加敏銳,反映更加快速,不需要幾年,這個肉體進化就會完畢,下面就是精神領域的修煉,如果跨入了精神領域,也許就可以建造神社,推廣信仰,阿國這個巫女的真正作用才能夠發揮起來。
阿國現在很苦惱,因爲她和所謂的“黑夜命”契約之後,自己就不能和其他任何神力進行聯繫,而這個“黑夜命”的力量,現在只感覺到若有若無的一絲,根本不能爲她提供力量。
所以說,她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
而眼前這個打坐中的年輕男人,身上卻淋浴着她已經不會錯認的“黑夜命”的力量,她感覺到,他身上有她不能瞭解的渠道。
就在這個時候,從下面傳來了易木良次的聲音。
“主公在嗎?”易木良次前天,已經正式成爲黑川慶德的侍從,標誌着他成爲黑川慶德直屬的家臣,他現在成爲各方面的聯繫員。
“在,在上面呢!”阿國回答。
從臺階上而上,看見的,就是那個美麗的女人,在她的旁邊,就是端正坐在太陽中閉目的黑川慶德。
淋浴在太陽中黑川慶德,不知道爲什麼,反而感覺到一種陰寒。易木良次恭敬的跪坐在一旁,沒有打攪黑川慶德的冥想。
良久,黑川慶德才張開了眼,注意着他的二人,都看見了一瞬間他張開的眸子中那冰寒的光。年輕如他,身上竟然有着一般人根本沒有的壓迫力,周圍的人,都不得不隨着他的意志而循規蹈矩。
也許,這就是身位上位者的大威嚴!
“什麼事?誠一郎!”黑川慶德已經比較親近的叫他的小名。
“情報傳上來,今川軍已經連攻克織田家鷲津、丸根兩城,已經完全佔領了南尾張的河內郡和知多郡兩郡,並沒有遇到激烈的抵抗。”
“哦,是這樣嗎?”黑川慶德眼神一亮,他低頭沉吟:“那就是說,今川軍三天之內就要攻打青洲城?”
“是!”易木誠一郎良次如此回答。
黑川慶德思慮重重,自己的實力實在太弱了,以至有許多機會都不能把握。他走了幾步,突然之間笑了:“誠一郎,和我馬上去尾張!”
“現在就要去嗎?”
“當然!”說着,黑川慶德已經從架子上拿起了刀。
刀是好刀,是先代大將軍賜的刀,鋒利自然不用說了,一種寒氣直透出了劍鞘。黑川慶德把它在腰上一掛,就這樣跑了出去。
“主公,等等我!”想不到突然之間冷淡的主公這樣風起雷行,易木良次連忙站了起來,就要跟了上去。
“等等,帶上錢袋。”阿國拋給了一個錢袋,易木良次接到了之後,就匆忙的跑了下去,不一會兒,就聽見了下面馬蹄的聲音。
空無一人的房間,阿國的微笑慢慢淡去,她靠上了窗口,望着天空而沉思。
“黑川慶德,你究竟知道多少秘密呢?”以她的敏銳,黑川慶德肯定也感覺到了什麼。但是,作爲古老的家族的傳承,她深深知道,那傳承千年的黑暗力量有多可怕,她自問:“你究竟能不能有足夠的力量,來支配這深不可測的戰國呢?”
在馬蹄激烈的跳動聲中,二匹馬衝出了界鎮。
“主公,等等我!” 易木良次徒勞的喊着,馬匹快速的奔跑,激風壓迫的連呼吸都有困難,更加不要說傳聲了。
黑川慶德脣邊掛着冷笑,自從降臨在這個世界上,他的意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激烈過,一種武將的血氣衝動在他的身體內,黑暗的力量空前激盪,他突然之間,有着前所未有的渴望。
“就讓我看看,你如何擊敗號稱‘東海第一弓’的治部大輔今川義元吧!織田信長!”他這樣吶喊着,眼中凝聚出冰冷的殺機。
此時,離開桶狹間之戰,還有17個時辰。
今川大軍來襲的消息,傳到了清洲城的那一夜,城裡仍和往常一樣,沒有任何動靜。可是聽到消息的老百姓,卻惶恐不安;對於信長軍毫無舉動,深感訝異。
信長得到這個消息後,其時正在吃着米飯和鮮魚,他面不改色,只是喃喃自語:“啊,終於來了嗎?”
“主公,要不要通知家臣們?”侍衛問。
“不要亂作主張,下去!”信長突然之間怒喝。
“是!是!”侍衛感到了惶恐,連忙退了下去。
信長繼續吃着米飯,等一大碗米飯吃完,並且吃了一大條魚時,他才放下了筷子,也不和侍衛招呼,就自己進入寢室。
在寢室中,他坐在鋪在地上的牀被上,若有所思。
就在此時,門被拉開了,一陣香風從外面泄露了進來。
“是阿濃嗎?”信長沒有睜開眼,就說到了。
一雙溫暖的手撫mo着他的肩膀,爲他按摩,信長也沒有說話,只是閉目靜靜安歇,時間在流逝,濃姬的手雖然已經痠痛,但是還是繼續按摩。
就在這個時候,信長說話了。
“阿濃,今川義元已經攻向我國了,最多三日,就要到我青州城了。”
濃姬沒有說話,繼續按摩。
“自從我當家督以來,首先是我弟弟勘十郎信行發動叛亂,後來又要征伐同族統一尾張,最近又有山淵左馬介義遠的叛亂,現在,我家全部總動員,才4000人啊!”
“你想說什麼呢?難道你想投降給今川義元當家臣嗎?”濃姬停下了手,就這樣尖銳的問。
我想投降嗎?在我最深的心中,是不是有着恐懼呢?信長沒有因爲濃姬的尖刻而動怒,只是問着自己。
自己自從當了織田家的家督以來,屢次的叛亂因爲什麼而來呢,就是因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不符合家臣們的期望吧!
現在如果投降,還可以保留自己的性命和數百石的俸祿吧,然後就這樣苟且的活着,自己是不是能夠容忍這樣的生活呢?
不不,信長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心中那熟悉的騷動,那是不願意臣服於一切的意志,自己就是因爲有着這樣的野火,不願意服從世俗而獨立獨行,才變成了家臣和百姓口中的傻瓜,現在,就要放棄一切而投降嗎?不不,寧可死也不會這樣。
信長眼中發出了銳利的光,立刻下了決心!
“阿濃,如果餘戰死,你就回美濃去吧!”
“美濃?阿濃還能夠回到什麼地方去呢?”濃姬聽見了這樣的話,稍微停了下手:“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會陪你一起走。”
“啊哈哈!”信長髮出了爽朗的笑聲,然後突然之間停了下來:“那好,就一起死吧!”說完,他就躺了下來,再沒有絲毫的遺憾而睡了起來。
第二日,城裡仍然沒有宣告要避難或準備打仗。所以,不安之中,商人仍開店做生意,工匠工作,農夫耕田。
城裡的大堂內,重臣以及其他的武將,徹夜開會商議。可是偏偏不見最要緊的信長。大堂,還有連接大堂的一個一個的房間裡,坐滿了織田家的武士,焦急的等待信長出來,等得腳都坐麻了。
好不容易到到近午,信長終於進入大堂。
信長一就座,就有重臣忍不住說了:“主公,有消息報告,今川軍四萬,已經攻破丸根及沓掛的巖寨。”
“哦?”信長一直凝視着天花板。
“而我清洲城只有不足三千的士兵,有如怒濤中的小舟……!”重臣繼續說着。
“住口!”信長大喝。
重臣的話被打斷,場上立刻一片沉默。
許久,信長才緩慢的說:“餘遲遲不來大堂,就因爲不想聽若戰必敗者嘮叨不斷的投降論調……在座有沒有希望餘會不戰而降今川義元的?有這種想法者,可立即離開此地,投棄其他藩侯!”
再次一片沉默,其實許多家臣都有此意,但是在衆目睽睽中,要立刻離開此地,表示脫離織田家,倒沒有人敢如此。
“那,主公,我們要怎麼戰呢?是守城以待呢?還是決戰於平原……!”又有家臣提出這個疑問,他以商量的口氣說出。
信長撫mo着自己的摺扇,沒有說話,諸家臣都在等待着他的號令,終於他開口了:“各位昨夜沒有休息吧!看來一臉倦容,都回去睡覺好了。”
在場的武士們不禁全部愣住了,可是信長已經頭也不回的走出大堂。
衆人只好從大堂上散開,各自回家。
信長走入內室,心中極是惱怒,剛纔雖然時間很短,但是看見那些重臣,竟然個個心懷異志,如果任憑他們商量下去,只怕要當場逼迫自己表態投降了。
臨戰大難前,如此分崩離析,如果不敵,自己也只好戰死了。想到這裡,他自顧自的再次回到自己的寢室。
“報告!今川軍在黑末川駐紮。”
“主營呢?”
“還沒有探知!”
“立刻再去探明!”信長命令。
“是!”忍者退了出去。
直到深夜,信長醒來後叫道:‘有誰在?‘
應聲拉開門,一名侍衛手捧燭臺進來:“主公醒來了嗎?”
“嗯,還沒有消息嗎?”
“啊,還沒有。”
“那拿甲冑來,馬也要上準備好,還有,拿吃的來。”
“是。”
信長吃完飯後,命令道:“去拿那個叫鳴海瀉的小鼓來。”侍衛馬上把鳴海瀉小鼓拿了上來。
信長接了那個有名的小鼓後,隨手敲了幾下說:“深夜的鼓音,倒格外悅耳,替我敲鼓,我來歌舞一曲。”
“遵命!”名鼓嗚海瀉,響起悠揚清晰的鼓音,從靜悄悄的清洲城內,傳到滿布星星的夜空中。
信長起立,“颯!”一聲打開摺扇。
“人生五十年,恍然如夢幻,下天之內,無有長生不滅者!”
信長朗朗高歌,悠悠旋舞,這是將赴戰場決戰,視死如歸者的歌舞,舞姿顯得崇高優美,侍衛隨着信長的歌聲而敲鼓,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