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剛剛走出那間房,就被一隻手拉住,直拖着她從後門走出去,到了城館後的叢林中。
樑小櫻沒有反抗,對方雖然蒙着臉,她卻能清楚地感覺到,那個人是阿雪。而她之所以能在氏康屋內呆那樣長的時間,無疑也有阿雪的幫助,縱然阿雪對她說話,還是如以往一樣帶刺,她卻知道那女忍者出身的“雪之方夫人”其實是個恩怨分明的人。
“我能帶着你順利走出城館,你應該知道是爲什麼。”阿雪摘下了臉上的蒙布。
樑小櫻點點頭,她明白阿雪的意思,她不想她再在小田原城多逗留一天,並且,阿雪還在某種程度上暗示,從她混進城館時,就已經被她認出來了。
“樑小櫻,這一次不僅是我家大人,就連我也沒想到你還活在世上,本來看到你出現,我想說你陰魂不散,甚至想動員大夥兒抓捕你,可當我聽到你和我家大人說的那些話,纔沒動手。算你還能安守本分,沒趁機對我丈夫做出過分的事,至於現在,你給我有多遠走多遠,我不想你這個不祥人連累到我們北條家。”
阿雪居然叫她“不祥人”?樑小櫻不禁苦笑,對方的意思,大概是想說她害得今川義元喪命桶狹間,接着又害得晴信也死了吧,對這種事,她至今爲止,卻還是半信半疑。
“你不要給我解釋什麼。你這個人,從你出現在我面前那一刻開始,直到此刻,我都覺得我們之間雖然不算是敵人,卻一樣不可能成爲朋友。我說那是我的直覺也好,憑空猜測也罷,總之我認爲你不是普通人,我即使想除掉你,不知爲何總下不去手。”阿雪在矛盾着,凝視着她的那種眼神,也充滿了不解。
“既然如此,那麼在我離開之前,請代我再向氏康說聲珍重,還有,你得小心氏政。”
“這不用你來提醒。”
阿雪哼了一聲。
“我怎麼說也嫁給氏康大人好幾年,你以爲我不瞭解氏政的個性?他雖然時而會耍耍心眼,但還不至於會像你丈夫那家人一樣,違背家族的傳統,殘害自己的家人。如果我肚子裡那個小傢伙落了地,又是個兒子,我會主動帶着孩子離開小田原城,搬到武藏那邊去住。北條家本來就是氏政的,我不會愚蠢到像某些大名家族的女人那樣,非要讓自己的孩子上位,和同族爭個你死我活。”
“阿雪……你已經有了氏康的孩子?”樑小櫻愣住了,而看看阿雪的神情,似乎氏康並不知道。
阿雪沉默片刻,點點頭,關於自己懷孕的事,她不想再和她多說。但她並不明白,樑小櫻所關心的,從這一刻開始,已不僅僅是病重的氏康,更演變成了關乎幾個領國之間關係的大事。
“我答應你,我不再去見氏康,但萬一氏康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我認爲你恐怕不能就那樣離開小田原城。”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可告訴你,你αр.①⑥κ
最好不要詛咒我家大人有事。”
“阿雪,既然我都能直面事實,你爲什麼還是不肯面對呢?”
樑小櫻正色道。
“我且問你一句,你希望北條家和鄰國又開啓戰端嗎?你得實話回答我。”
“好,我回答你,雖然我是忍者出身,但我從沒想過這世上戰爭越多越好。”
“既然你是這樣想的,那很明顯你也更不想北條家和別國再起衝突,但氏政卻不這麼想,如今氏康病重,他一方面仍然在對父親盡孝,但另一方面,他定會找時機廢除越相同盟,因爲他就在這一點上和氏康不同,那小子從來就沒想過要和上杉家站上同一陣線,當初才遲遲不把氏秀交出去。”
“原來我當日把氏秀送去越後春日山城時,躲在屏風後面的人是你。”
阿雪這才恍然大悟。
“你爲何會在越後?莫非你和輝虎大人在一起了?”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能對你說,我留在那邊的原因,僅僅是爲了不想打仗而已,我和上杉輝虎之間,絕不是那樣的關係。反而是你,阿雪,你有沒有想過,越相同盟一旦不復存在,即使你和孩子將來在武藏,也避不開戰亂,那樣對你或許無妨,但孩子卻終究是無辜的。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我想你現在有了孩子,一樣能理解我這種心情。”樑小櫻走上前去,握起阿雪的雙手,如同對着好友,試圖勸服她聽進她的勸慰。
阿雪呆呆地望着她,彷彿一時半會兒之間不敢相信,樑小櫻,在她眼中那個經常不按常理出牌、任性的樑小櫻,有一天竟也會以一個母親的身份爲孩子着想,究竟是她成熟了,還是自己變得幼稚了呢?
“阿雪,你聽我說,你已經不是從前的忍者,而是氏康的夫人,我也看得出來,你愛氏康的那份心意,就跟我愛我丈夫晴信的一模一樣。如果你肯聽我的勸告,那麼就別自己離開,北條家越是有可能面臨變化的時候,你越是應該留下,爲那個家的將來謀求一條最好的出路。”
“你想要我怎麼做?”樑小櫻語重心長的一番話,終於讓阿雪對她的看法有了轉變。
“倘若你生下的孩子是男孩,你就可以安心去武藏住下,我知道你對景虎是嘴硬心軟,一定不願意越相同盟破裂,你能假裝用兒子威脅氏政,說送他給景虎做第二個養子;倘若你生了個女孩,就讓她和我的兒子信華定親。”樑小櫻的話說的擲地有聲。
阿雪沉默了半晌,忽然發出兩聲冷笑:“我本來還以爲你有多偉大,原來你的想法一樣很自私。你的所謂辦法,都是在讓我的孩子做出犧牲,你自己半點損失也沒有,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