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時分,宗嚴給足利義昭換上小姓的衣裳,讓樑小櫻在前,自己斷後,護送着將軍輕手輕腳地從地下室走出來。樑小櫻本以爲這個窩囊的室町幕府末代將軍跟着他們同行,會有些害怕,可她完全想錯了。足利義昭雖然愛擺架子,讓人覺得討厭,此刻卻出奇地能完全配合上他們二人的行動。
“你要是沒把握把我送出去,不如換到後面吧,你一個女人,即使不幸被織田信長捉住,最多就被弄去伺候,那傢伙不喜歡親手殺死女人的。”足利義昭接下來說了句更雷人的言語。
樑小櫻一咬嘴脣,差點兒沒轉過去就給他一拳,最後還是忍住了即將爆發的怒火。到這種時候,這將軍竟還要鄙視女人!後來想想,反正今後日本都要改朝換代,那事兒她阻止不了,就讓老天爺到時候來收拾他吧。現在,她只不過必須利用這個人幫助景虎,誰叫他虎落平陽被犬欺,還掛着個將軍的頭銜呢?
然而,足利義昭畢竟是將軍,幕府中的路線,不論平時走的還是逃生用的,他再熟悉不過。只是有一點,令樑小櫻頗感怪異,他們帶着將軍逃出幕府,比想象中的順利太多了,越是順利,越是讓人覺得不對勁。
“宗嚴!”她猛地回頭,低聲呼喚後面的人。
“怎麼了?”宗嚴擡首。
“你不覺得我們護送將軍大人出來,就這麼容易便出了幕府,都沒有一個人發現,更沒人出來阻攔,這事難道不蹊蹺嗎?”藉着淡淡的月光,她在那個瞬間已從宗嚴臉上也看到了疑惑。
宗嚴伸出手指,放在脣邊輕輕“噓”了一聲,“小櫻,你先帶將軍藏到那邊的樹上去。”
樑小櫻點點頭,她明白到宗嚴一定是察覺了什麼,趕緊拉着足利義昭跑去一棵大樹旁邊。幸好這將軍窩囊歸窩囊,武功底子還在,雖然他體型是臃腫了點兒,她總算能盡力帶着他施展輕身法跳到樹上去。
“你們……要幹什麼?”一上樹,足利義昭終於有點慌了。
樑小櫻狠狠瞅了他一眼,估計天黑,對方也看不清楚,她壓低聲音,故作陰沉狀地提醒他:“將軍大人,請您,拜託您,少說兩句好麼?”
“你那是什麼口氣?”將軍不滿地皺起眉頭。
“這不是口氣不口氣的問題,現在是非常時刻,不是嗎?小櫻知道,將軍大人您有多恨織田信長,他擁立您,又想控制您來鞏固他的地位,狠狠踐踏了您作爲將軍的尊嚴。因此,您比起誰都更想報這個仇,但就算報仇心切,也不能操之過急,而且您都不信任我和宗嚴,我們還怎麼幫您呢?”她試圖靜下心來,好言相勸。
這一次,足利義昭沉吟了一陣,緩緩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看樣子,他弄清楚了,也忍受了她的“不敬”,可見其對織田的恨意非同一般。
此時,他們三人所在的地方,離幕府已有一段距離,爲了掩人耳目,他們是往後山而行的。宗嚴也跳上了另一棵樹,而他和樑小櫻幾乎是在同一時刻發現,樹下的灌木叢中,突然閃過幾個黑影,身軀低矮,行動迅疾如風,纔不過轉瞬之間,他們所在的樹林周圍,已被幾條弧形的黑線包圍。
是忍者!樑小櫻和宗嚴同時對望了一眼,顯然都豁然明瞭這個中原由。樑小櫻見他們的行蹤已被織田的忍者們發現,本想跳下樹去和敵人對決,殺開一條血路,不料宗嚴凌厲的目光衝她一掃,已飛身下樹,東洋劍出鞘,刺眼的寒光照得包圍這片樹林的忍者都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兩步。
樑小櫻以爲,東瀛劍聖柳生宗嚴的氣場足以震懾住那幫忍者,可這次她完全猜錯了。忍者們退歸退,接下來卻是前進,並且,他們顯然是被織田信長親自提點過,絕不和宗嚴近距離衝突,老遠就動了手。四面八方,錚錚數聲作響,什麼撒菱、毒針、煙霧,全朝着被包圍在中央的宗嚴突襲而去。
乖乖,這些傢伙也太卑鄙了吧?樑小櫻很想下去幫忙,可足利義昭就在她身邊,宗嚴分明是要她保護好將軍,才一個人下去吸引大部分忍者的注意。萬一冒出一個忍者來捉將軍,沒有她在,足利義昭肯定吃虧,一時間,她急得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將軍大人,您身上帶傢伙了嗎?”她轉頭問。
“傢伙?”足利義昭沒弄懂她的意思。
“唔……就是兵器。”
“我哪裡帶得上兵器?織田信長那個魔頭,自從囚禁我那天開始,怕我切腹自殺,連肋差都給我沒收了。”
“我暈!這個就拿給您好了,將就用着,別掉了啊。”樑小櫻從行囊中拿出一把菜刀,遞到他手裡。
“這……這不是切菜的刀嗎?你讓我拿這個跟人打?”將軍愣生生地睜大着眼睛。
“怎麼不能打?你就把它當武士刀用,忘記它是菜刀,不就成了?”她不想再和他多說,心想着她本來是使雙刀的,現在爲了這傢伙非要變成單刀,她還沒法完全使出的渾身之力,估計待會兒得順手抽根棒子,用起來應該比單刀更順手。
然而,柳生宗嚴絕非浪得虛名,之所以劍一出鞘就能震懾到那些忍者,自然代表着他非同尋常。樑小櫻只看見那些暗器、煙霧環繞在宗嚴周圍,突然中間弧光一閃,竟只剩下了各種顏色的光芒,不見了宗嚴的身影。
“呀!”一陣慘呼不知從哪個角度傳來,樑小櫻猛然驚愕。
原來,東邊那棵樹下的一名忍者已被宗嚴一劍封喉,頓時倒地。緊接着,七八條黑影一個跟着一個,整整一圈黑線,全改變了原有的形狀。足利義昭不禁瑟縮着身子往樑小櫻身邊靠,像不搭調的“小鳥依人”,樑小櫻明顯感覺到,這窩囊將軍被嚇怕了。她只好拔出剩下的一把菜刀,將他牢牢護在身邊,以防有人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