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小櫻到底把那些珍貴的布匹拿去做了些什麼衣裳,只有碧波她們三個知道。當晴信看到她時,她仍然穿着那件起碼十天半月都沒換過的舊和服,一親自幹活,膀子跟大腿就都露了出來。他忍不住暗自在心裡嘀咕,這丫頭還做內庭總管呢,怎麼看都像個大海邊漁夫家的女兒,可他怎麼就迷上這個“村姑”了?
或許是有了足夠的資金,信繁來內庭看樑小櫻的時候,她每次都會不由自主地問到甲斐重建的情況,據說還搞得不錯。樑小櫻心又癢癢,要是這古代的日本沒那麼多破規矩,比起做內庭總管,她更想讓晴信給她安個財務家臣的名兒,如果讓她管錢,包準能把甲斐變得和駿河一樣發達。
“你,怎麼天天都讓信繁進內庭?不知道避嫌?”
她正在水井旁邊的石桌子上壓腿,身後陰沉沉的聲音又來了。
“我的主公大人,您能不能別每次都沖人家背後來,還裝幽靈,萬一我在打水,一桶水劈頭蓋臉潑到您可就不好了吧。”
“我管你潑不潑水,我只是要讓你遵守武田家的規矩,如果沒有得到我的應允,你身爲總管事,就不準放任何男人進來!”晴信狠狠瞪了她一眼,本來想像從前一樣直接把她拖去房裡,但四處來來往往的侍女多,他拼命將心頭冒起的火壓下。
“切——不就是說信繁嗎?”樑小櫻左邊的脣角不服氣地向上撇起。
“你叫他信繁?叫得那麼親熱?”晴信這次可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樑小櫻死命掙脫他,往後退了兩步,拼命把手放裙襬上擦。“你兇什麼兇啊?自己沒你弟弟可愛,只會算計人,只會對人用強的,還衝我大吼大叫?你以爲你多有魅力?主公怎麼了?明眼人把你跟信繁倆人放一塊兒,就算是鯨屋裡那些女人,都會朝你弟弟撲過去,撲你就是笨蛋!”
“喂!你別走!”眼見她轉頭就走,晴信憋着的氣一觸即發,幾大步衝上前就去捉她。
樑小櫻見狀不妙,偏偏穿着和服跟木屐不好走路,又不敢輕易運功加速,晴信一伸手,她只好先躲。誰知對方這次下手出奇的“毒辣”,沒抓着她,卻扯住了她的衣袖,嘩啦一聲,她的半邊和服竟被他扯下,雪白的肩膀在陽光裡露得無比清晰,還好裡面穿着內衣,否則……整個胸都得遭殃。
“武田晴信,你!下流!”
晴信一下子懵住了,眼看着樑小櫻捂着胸前的破衣裳跑進房裡,再回頭四望,侍女們全都睜着大大的眼睛,像看怪物似地盯着他。幾個老侍女見主公眼神不對,趕緊喝斥後輩們低頭。完了,他怎麼就會出那麼狠的手,搞出這種亂子讓下人們看笑話呢?他伸手擦着額前滴落的汗水,斥退侍女們,悄悄向碧波使了個眼色,跟着她走到樑小櫻房門口,猶豫半天,最終還是怏怏離去。
從此後已過了六天,晴信沒來過內庭,即便事務並不繁忙的時候,也只在外庭歇腳。樑小櫻知道是因爲什麼,但這一次,就連她也像是失去了從前那份抖擻的精神,管理內庭的事大都派給碧波她們去做,到太陽下山纔到院子裡轉悠轉悠。
想起那天“走光”的事,開始她確實一肚子火,恨不得把晴信大卸八塊,可日子久了,侍女們又被下了緘口令,她反而覺得內庭冷冷清清的。可關於衆人私下裡討論這件事,是什麼內容她明白得很,就算受害者是她,遭人閒言閒語的也不會是晴信,女人在這種時代、這種地方真有夠慘。
藉着雪潮去外庭送酒時,樑小櫻故意找個藉口說要出去,讓她親自端去晴信的應接室。不料剛走到那扇門前,她便看見四個小姓規規矩矩地守在門外,見她到來,想進去通報,被她低聲阻止。
“不用了,我一會兒再進去,是主公在裡面跟家臣們商議要事麼?”
“是的,小櫻總管事。”
“能透露一下是什麼事嗎?”雖然心裡還生晴信的氣,她仍舊忍不住要八卦。
一個小姓向三個同伴使使眼色示意,彷彿在暗示他們,面對這位內庭總管,不要搖頭,今後也許還得仗着她吃飯。樑小櫻一看那眼神、那表情,就大概猜到,前次晴信在內庭院子裡扯下她的衣裳的那件事早被傳到了外面,糗死人還得相信事實。
“總管事,你等會兒再進去也好,聽說諏訪那邊有動靜,主公似乎是要對賴重採取什麼對策。”小姓越發壓低聲音,神秘兮兮。
諏訪嗎?樑小櫻拿着清酒細頸瓶的手不自覺地一顫,她已經有多久沒有聽到過諏訪方面的消息了?腦中自然而然浮起湖衣姬的影像,自從把她弄到山裡藏起來之後,她只收到過湖衣姬一封短短的書信,說她在山寺過得很好,只是偶爾會思念父親。看過書信後,樑小櫻燒掉了那張紙,卻不能給她回信。如今諏訪有事發生,她不明真相,但晴信把應接室的門都關得如此嚴實,還派四個身手敏捷的小姓把守,難道……會是她擔心的那些?
聽見裡面議論的聲音稍微輕了些,她才端着酒瓶緩步走進去。應接室中果然坐着不少家臣,沒看見板垣,她認識的只有信繁跟他師傅諸角虎定,坐在晴信左面和右面各有一名武將,一個看來年紀較長,另一個年輕些,兩人面紅耳赤,顯然在會議上吵過架,應該是不久前才聽從了晴信的吩咐平息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