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密密麻麻的一揆亂軍再次停下了腳步,逡巡觀望,不過這一次有所不同,至少他們不會再爲同伴莫名慘死卻找不到兇手的蛛絲馬跡而困惑驚懼,因爲就在他們的四周齊膝的草野之中正橫七豎八躺着十數具屍體,當然大多仍是他們的同伴,但其中兩具身着織田制式紅色具足的武士屍體也赫然在目。
“停止前進!四散搜查,無論發現任何織田家的人,一律就地格殺!”鎧甲武士下了馬,唰地拔出一把奇長的太刀,從後方推搡着三步並作兩步躍至亂軍前面,大聲下令道。
“荒川大人,看來在下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一句,我要的是織田公主的首級!那些織田武士的首級毫無價值!我不希望你再爲些許小事耽誤了追捕時機!”就在這時,隱身於軍士之間的斗笠人冷冷開口道。
“閉嘴!難道你沒有看到嗎?一路上,我們已經像這樣被莫名其妙地狙殺了近八十人,如果再視若無睹下去,我們豈不是要全軍覆沒?!不抓到這些陰險的暗殺者,我誓不罷休!”鎧甲武士終於再也無法忍受斗笠人陰陽怪氣的指手畫腳,厲喝道。
“好,既然將軍願意跟那些小魚小蝦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在下不敢阻攔。只希望將軍撥付三百足輕與我,在下親自去追殺織田公主,如何?”斗笠人的語氣波瀾不驚,但卻隱隱的有一種不容抗拒的意味在其中。
鎧甲武士聞言,眼中殺機隱現,但轉瞬便歸於沉寂,反而換了一副友善的語氣道:“先生既如此說了,我焉有不允之理,孫次郎!”
“!”一個身材高瘦、長得賊眉鼠目、敞着衣襟露出一蓬醜陋的黑色胸毛作浪人裝扮的傢伙快步走了過來,應聲道。
“孫次郎,由你率三百人佐助先生繼續追擊,記住,一切唯先生之命是從,不得違抗,明白了嗎?”鎧甲武士嚴聲喝令,但仔細聽來便會發覺語氣之中有一絲不可捉摸的暗示之意。
孫次郎樣貌雖是十分猥瑣,但卻是個機靈之人,聞聽武士之言也感覺到了一縷不同尋常,於是擡起頭,結果恰好看到武士眼中那抹深意,腦袋微微一轉立刻默契地面露了然神色道:“是,將軍。小的一定聽從先生安排。”說罷,將臉轉向斗笠人,神情極盡討好之色道:“還請先生吩咐。”
鎧甲武士和孫次郎交談之時,斗笠人始終旁觀靜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也似乎對兩人言語之間的貓膩沒有絲毫察覺,此時聞聽孫次郎請命,斗笠人彷彿才神遊歸來,一如既往地語無波瀾道:“如此,就有勞孫次郎大人了。”言畢,便若無其事地騎着馬當先離開了。
目睹斗笠人的言行,鎧甲武士的臉上再次怒氣升騰,不過嘴角卻撇出一絲掩飾不住的猙獰笑意。孫次郎則看了一眼斗笠人的背影之後恭敬地轉過身朝鎧甲武士鞠了一躬,才手按腰側太刀,高聲道:“兄弟們,跟我來!”
一聲令下,大約三百名軍士從四散搜查草叢的隊伍中分出,跟隨着孫次郎和斗笠人快速向前方的樹林繼續追擊而去。
是時候了!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到那個我十分好奇其身份的斗笠人和一個相貌奇醜的武士帶着一大批雜兵朝前出發之後,我知道千載難逢的機會來了,儘管在模模糊糊地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後,我愈發覺得此次三河一揆內中情由非同一般,不過現在可不是思考這些複雜問題的時候,當務之急是確保公主安全返回。
現在這裡只剩下四百多人,雖然在人數上看仍然和我這邊留下阻擊的區區三十人是差距懸殊,但這個鎧甲武士顯然不懂叢林作戰的法則,居然圈出如此大的搜索範圍,四百人分散得
到處都是,這不明擺着送給我一一擊破嗎?不過我現在也沒心思檢這傢伙的便宜,擒賊先擒王,只要一舉襲殺了這個應該是統帥的傢伙,再適時地吼上幾嗓子,也許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瓦解這幫散兵遊勇,何樂而不爲!
我小心翼翼地移動身體,儘量將鎧甲和枝葉的摩擦聲壓低,同時用手勢朝四周同樣隱藏在樹冠中的部下做了個合圍的手勢,示意他們配合行動,爭取一擊必殺!不過,我選的這棵樹位置不太好,離那鎧甲武士所站的地方有一定距離,即便是摸到樹杈的終端再凌空撲下,好像還是差點,但天幸我所躲藏的樹角度正好,加上這裡的樹都有近十米之高,只要挪動中不弄出太大的聲響,底下的那些雜兵如果不刻意仰望很難發現我們的身形。
生死搏命的冒險總是讓人興奮,腎上腺分泌的激素化爲一波一波的刺激感不斷衝擊着心臟和感官細胞,讓我甚至忘記了自己深處的環境,只感覺整個身心都彷彿陷入到一種極度渴望殺戮的意識。
距離不斷地縮小,鎧甲武士臉上的皺紋都已經清晰可見,握着‘天罰’的手終於微微冒汗,當然這絕不是害怕,而是說不出的興奮。自從穿越特別是作爲武將侍奉信長以來,我越來越覺得自己似乎有嗜殺的傾向,尤其是臨戰之時,我全身的血都彷彿沸騰起來,只想瘋狂地揮舞‘天罰’去盡情收割生命。
我隱在一處茂密的林葉之後,靜靜地等待機會,等待着鎧甲武士露出後背的那一刻。
終於,漫長而枯燥的等待之後,鎧甲武士突然身形一動,轉過身似準備向那些正四散搜查卻毫無收穫的足輕們下令,不過就在他將要開口的一瞬間,倏然身後一陣危險清晰的破空聲傳來,武士駭然轉身,只見半空中一個人影正如獵鷹般飛撲而下,一抹刺眼的劍光在瞳孔中無限放大、變亮!
“啊!”鎧甲武士在死神降臨的那一剎那總算表現出作爲武士在危機關頭的‘素質’,儘管這個狗打滾體現的素質實在有限而且缺乏觀賞性,不過卻不能否定這一招的切實有效,因爲我的必殺一擊落空了,橫斬而出的‘天罰’只是將武士所立地方的雜草齊刷刷地斬斷。
“護衛!護衛!”滾出一丈遠的武士看到我的猛烈刀風,嚇得連拔刀反抗都忘了,狼狽起身一邊連滾帶爬地向人多處逃竄,一邊大聲地呼喚部下的保護。
媽的,我飛快地掃了一眼,發現四周不少足輕已經聽到這邊的動靜,再加上武士的一嗓子嚎叫,微微一愣之後便反應過來,亂糟糟地揮舞刀槍向這邊趕來。不能再糾纏了,要是被包圍,我就是戰神,指不定也會很快變死神。
“納命來!!!”我大吼一聲,雙腿發力如離弦之箭般衝了過去,手中‘天罰’猶如劃破長空的流星,拖出一條炫目的彗尾,直指武士的咽喉。
鎧甲男被我突然的厲吼聲嚇了一跳,匆忙間回頭一看,頓時驚得面無血色,原來一截雪亮的刀鋒正飛速逼近,離他的腦袋已經不過一步之遙。不過貌似又印證了那句古話,好人不長久、禍害遺千年,好巧不巧的就在刀鋒及頸的前一秒,兩杆長槍倏然刺至,將‘天罰’絞向半空,鎧甲男已經踏進鬼門關的那隻腳僥倖地又轉了回來。
“殺死他!給我殺死他!”短短數息的時間經歷兩次生死考驗的鎧甲男總算在尿褲子之前清醒過來,但隨之而來的是極限恐懼之後的暴戾,所以鎧甲男瘋狂叫囂着下令部下圍攏上前要將我碎屍萬段!
不過可惜,鎧甲男的好運也就僅止於此了,因爲就在那些雜兵從四面八方擁擠而來的時候,無數倏然出現的紅色身影正從半空中縱身而下,手中太刀閃耀着死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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