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個房間的氣氛向極度煽情悲壯過渡時,一個極不和諧的噪音打破了這池田充滿真摯情感的自言自語。“啪!”不用猜測,這是我的巴掌重重拍在腦門上的清脆悅耳的響聲,當然,絕不可能是拍我自己。
“徐曄,你幹什麼?”池田難得真正發了一回彪,跳起來怒視着我,喝道顯然是對我如此嚴肅的時候做出這樣的動作感到十分不滿,如果我不是朋友身份的話,他估計已經拔刀相向了,因爲這樣的舉動分明含着一絲褻瀆他神聖誓言的成分在裡面。
“笨蛋!”我吹了吹沾了不少池田頭皮屑的右手,緩緩言道:“池田,你小子也太能扯了!我告訴你那些,原本以爲你肯定輕易就能推出答案,卻沒想到你這小子果然不是一般的白癡,嘰裡呱啦地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真是讓我無語了。”
“啊!”池田聞言,不由表情瞬間僵硬在了臉上,半天才微微鬆動了一點結結巴巴問道:“徐曄,你的意思是……剛纔我的判斷根本就是錯的?”
“廢話,也就你這麼遲鈍!我的意思估計是個白癡也早該明白了!”我撫着額頭,一副池田你實在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言道:“不過,我真的很佩服你小子的想象力,居然能聯想到什麼當誘餌!如果真是叫你小子當誘餌,那大殿派誰伏擊,嗯?柴田、佐佐、佐久間、猴子、前田,家中將領幾乎全部被調往各自的防守或是攻擊位置,更何況,目前家中根本沒有足夠的兵力,對近畿三好家殘存勢力的最後一擊還遠遠不到時機,將你掉過來就是暫時保持僵持的相對穩定狀態,京都還有很多複雜的事等着大殿處理,近期的主命基本都是以穩定秩序爲主,估計兵鋒再起最遲也要等到明年了。”
“你的意思是?”池田看着我,遲疑了半天不確定言道:“難道主公只是讓我在這當一段時間的城主,負責監視三好家的動靜虛實?”
“這還用說。”我攤開雙手,滿臉無奈地說道:“這種等着功勞上門的好差事你小子居然還抱怨,真是太沒天理了。三好家現在內部動盪不安,三人衆與家主義繼的矛盾不斷升級,如今更是被直接擺到了明面上,再加上鬆永久秀這個摸不準心思的不確定性因素以及丟掉京都朝廷這樣巨大的政治損失,三好家已經是一蹶不振,能夠勉強維持不分裂就是上天庇佑了,哪裡還有精力對我家進行反擊,所以說,津田城城主這個位置簡直就是個美味的香餑餑,大殿派你到這來,未嘗不是希望藉此讓你積攢一些軍功,從而能夠名正言順地扶你上位呀!也就是說只要你小子不昏了頭幹出什麼白癡的事情,等差事一完,基本上換個富庶的地方當個墮落腐化的城主沒有太大問題。”
我剛說完,池田突然猛地衝過來,來不及反應之下我頓時被他抱住,只聽池田喜極而泣地嗚咽道:“徐曄,你實在太夠意思了,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勝三郎此生無憾了,如果你是個女人的話,我一定娶你!”
“滾!”侍衛只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從屋內傳來,巨大的聲浪宛如一道波紋狀的旋風席捲八方,嚇死了大樹上不知多少隻可憐無辜的鳥兒。
……
河內國岸和田城,
一場三好家內部會議正在秘密進行,但令人詫異的是,出席會議的除了現在三好家名義上的家主三好義繼之外,出席的人物清一色全都是支持三好三人衆派系的三好重臣,比如攝津茨木城城主荒木村重、家中重臣中川清秀、三好政勝、三好康長等等,反倒是目前嚴峻局勢下家中衆望所歸的三好家一門衆三好義賢、安宅冬康、十河一存諸人均未到場。
只有作爲核心人物的三人衆三好長逸、三好政康以及巖成友通三人一副傲然威嚴神情地高居其位,儼然以家中掌控者的姿態俯視羣臣,至於一旁獨坐的三好義繼,可憐的傢伙則直接被所有人忽視。
山城一戰,三好家大敗,損失了超過5000兵馬,更丟了賴以維持三好家政治勳榮的京都,三人衆的拙劣指揮能力引起家中一片質疑和譴責聲,暗中整個三好家內部也是暗流涌動,各方勢力都開始明目張膽地覬覦三好家主之位,作爲老主公長慶病逝前託孤的重臣,同時擁有着三好家名正言順繼承人三好義繼的三人衆在道義上始終佔據着極大的優勢,但隨着長慶時代三好家於近畿經營多年的實力一朝淪喪,三人也不由開始忐忑不安起來,畢竟他們的身份並不足以完全壓制家中其他重權在手的大佬,更何況長慶二弟三好義賢、三弟安宅冬康、四弟十河一存均健在(歷史上此時,這些人均已逝世,其中安宅冬康是長慶聽信鬆永久秀的讒言親手斬殺的),憑着這些與長慶同時代的家中英雄的一門衆尊貴身份,完全可以公開反對三人衆的決議甚至有足夠的實力起兵將他們驅逐,然而,已經體味過政治權力滋味的三人衆自然不可能甘心放棄眼下手中的權力,因此,陰謀理所當然地產生了。
“諸位,近畿動盪之亂想必大家都已知曉,此番尾張織田家不顧天下之非議,起虎狼之兵上洛,一路爲圖謀封領而不惜攻破數國,殘殺百姓,相繼吞滅近江六角氏、伊勢長野氏等貴胄名門之後,乃至逼迫將軍(已故三好家支持的將軍足利義榮)、威脅朝廷,可謂喪心病狂,其野心昭然若揭,我三好家身爲幕府執政、朝廷之柱石,值此危難之際,當高舉張義伐兇大旗,廣招盟友,共抗織田暴匪,以期肅清寰宇,安寧天下!”首先發言的是三好政康,其脫口而出的一番搶佔大義、鼓舞士氣、團結內部的開場白真可以算得上是擲地有聲、義正言辭,如果在座的不是都是深知當初長慶如何佔據京都的三好家重臣的話,說不定還真的會有些熱血沸騰。
政康話音落下,在座諸人卻都仍是一副目不轉睛、面不改色的神情,毫不客氣地將這番糊弄人的套話直接過濾,等待着真正值得關注話題的深入。看到底下羣臣的表現,政康臉上並沒有什麼惱怒或者是意外的神情,只是緩緩退回了自己的席位,然後微微轉身恭首向一旁的長逸點了點頭。
“諸位,我三好長逸以三好之命起誓,必將率虎賁之師重回京都,恢復三好長慶公苦心經營之舊領,逐滅織田兇徒,還天下以清明!還望諸位一如既往不吝傾力相助,重現我三好榮光!”三好長逸的眼光快速地掃過場中每一個人看似輕飄飄的毫不着力,但只有親身體會的人才能真切感受到那目光中所蘊含的一絲極度深沉的莫名寒意。
“我等誓死效忠三好家!必不負主公之重託,爲三好家執劍征戰四方,揚我三好威名!”自古以來,無論哪個國家的人,正式場合中慣例性的恭維和稱頌都是不可避免的,因而長逸話一出,整個議事廳內在座的三好重臣齊齊轉身拜伏在地,山呼萬歲。
“然。。”可是,沒想到,剛剛一副大義凜然彷彿不惜代價也要跟織田拼個你死我活的長逸忽的話鋒一轉,淡淡言道:“我三好家經山城之戰,元氣大損短時間內自保有餘,討伐織田則顯心有餘而力不足,實在愧對將軍生前之重託及天皇陛下之期許!我三好長逸罪孽深重,恨不得以身相殉謝罪天下!但如今家中幼主在位,諸事待定,百廢待興,在下唯有暫且偷生,以待少主足以自行決斷近畿平靖之日!”
不得不說政治就是如此虛僞,比如眼下的三好三人衆,明明是想挾少主義繼以圖家中大權,卻偏偏裝出一副爲先主長慶報仇,靖難天下的噁心嘴臉,不斷強調危急情況下自己在家中不可或缺的地位,試探着羣臣的反應。可惜,能在亂世之中生存的人,哪一個不是人精,這點小把戲在那些經歷過無數驚濤駭浪的重臣來說無異於班門弄斧,於是,長逸在上面說着,底下的人卻個個都是擺出俯首帖耳的樣子,權且聽着,不置一詞。
將羣臣表情看在眼裡的三人衆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單薄威望遠遠不足以服衆,忠誠更是遙不可及。因而想要讓這些當年追隨長慶公南征北戰的桀驁不馴的悍將支持自己,不拿出相當的利益交換是絕無可能的,不過,三人衆的盤算也就在於此,現在他們的確沒有什麼利益足以打動人心,但足以調動這些人的政治白條他們卻有大把,只要這些人能夠支持自己,那些空口承諾即便再過分也是可以接受的,反正一切都要等到擊敗織田家之後才需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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