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賀莊首領屋敷內,鈴木一族族長鈴木佐太夫與伊藤使者竹中半兵衛的談話仍在繼續着。
對於任何一個真正的長於政治或是必須摸爬滾打於官場中間的人來說,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門技藝便是交談。這種交談並非指的是日常生活那種普通的用於相互之間言語交流,而是已經近似於政治領域特定使用的專有名詞,因爲它涵蓋了難以想象的技巧和理解,形象地比喻,這樣的談話更多的是充滿精彩和的藝術以及驚心動魄、極度挑戰的競技。
一名優秀的政客可以令他的每一句言語都在看似平平淡淡的表面下蘊含了豐富的引伸義亦或是隱藏思想,它總是委婉而巧妙的,不斷深入掌握加上謹慎用詞爲的就是根據不同場合通過簡單的言語實現截然不同的目的,而且往往都是一旦換成行動,則無法或者非常困難才能達到相同的結果。不得不說,一場經典的政治交談足夠令任何人賞心悅目。
半兵衛深信這一點,因此,儘管從骨子裡而言,他是一個地道的強權寵信者,信奉絕對的實力才能主宰一切,但在具體的達到自己某種目的的途徑方式上,他更傾向於講求效率,簡單的說也就是使用何種手段是無所謂的,關鍵的是最後的結果,比如在戰場上,半兵衛一貫熱衷於算無遺策,將對手的一切甚至是變數都推演出來,然後謹慎縝密地設定戰略,通過環環相扣的計謀讓敵人在無知不覺間不停地被削弱,到最後只能在近乎精神崩潰的狀態下迎接我們鋒利的屠刀,我曾向半兵衛提起過他太過於依賴術,但他當時的回答讓我迅即意識到自己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他說:既然我們的力量足夠強大,那麼爲什麼不毫無負擔地追求損失最小的戰鬥方式呢?
所以,在多番勸降鈴木重秀等人無果後,我無奈選擇換一種方法,嘗試從鈴木一族身上尋找突破口,然而由於身邊人才極度匱乏,我只好當了一回剝削資本家,壓榨半兵衛這個剛剛幸福地當了爸爸的同志,讓他不得不暫時離開妻子和麟兒,趕赴紀伊國奔波勞碌。
前世玩《太閣立志傳》和《信長野望》系列遊戲時,我雖然將溫文爾雅、智謀絕世的半兵衛視作偶像,但對他的家庭狀況卻不甚瞭解,更記不得他有哪些親人。直到這一世我幸運地和半兵衛相互引爲知己,成爲彼此信任信賴的手足朋友,幾年形影不離的時光讓我對半兵衛的家庭有了一定的瞭解,比如重治的父親遠江守重元在世時就是齋藤道三麾下的一員悍將,後來因爲在家督繼承人問題上站錯了隊,激憤而死,半兵衛從小與弟弟久作相依爲命,元服束髮後娶了安藤守就侄女鶴子爲妻,弟弟久作也於永祿五年元服更名爲竹中重隆,現在是我的近衛隊隊正。
細算起來,半兵衛而今不過剛剛24歲,比我還要小上一歲,不過,三天前半兵衛才光榮成爲父親的路途上率先邁出了堅實的一步,因爲鶴子爲半兵衛生下了他的長子虎鶴丸。當可愛的胖乎乎的虎鶴丸在鶴子懷中呱呱亂叫時,我們所有人第一次看到,半兵衛的臉上掛着那樣開懷的笑容,彷彿冬日依舊綠意盎然的松柏,充滿令人悸動的幸福。當然,這也分外加深了我的“負罪感”,居然讓尚未來得及好好享受一下初爲人父的喜悅幸福的半兵衛再次踏上了危險的征途,爲此我被一向溫和賢淑的鶴子整整無視了三天,纔得到原諒,贖罪的誠意就是爲目前整個伊藤家的唯一一個第二代,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虎鶴丸換尿布……
遺憾的是,半兵衛暫時還無法讓家中溫馨的一切打擾自己。
佐太夫聽完半兵衛一番蘊含深意的話,頓時如同一頭獵豹般渾身氣勢膨脹爆發,銳利森冷的雙眸死死凝視着半兵衛的臉,顯得從未有過的深沉,只聽半晌佐太夫嗓音略帶沙啞着言道:“竹中大人的意思是,貴主公給我鈴木一族的選擇就只有屈服,否則必將面對他無盡憤怒的煉獄之火?請問,竹中大人您的意思是這樣的嗎?以重秀、重兼、重朝三人的性命威脅鈴木一族,試圖讓我跪地求饒嗎?”
面對剎那間的殺氣勃發,半兵衛神色不動,依舊是好整以暇地直視着佐太夫的雙眸,沒有絲毫恐懼,待佐太夫極度壓抑着憤怒的話說完,才語氣平和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地緩緩言道:“鈴木族長,在下絕沒有任何對雜賀黨不利的惡意,請您息怒。在下此來,也並非爲了脅迫鈴木一族,對於真正的戰士和值得信賴的盟友,伊藤家不屑於使用任何卑鄙的手段,因而此次儘管挑釁及侵犯皆由鈴木一族而起,但伊藤家仍願意表達我們最真摯的善意,三日之後,無論鈴木族長您的決定如何,重秀三位將軍都會被安然無恙的送回,鈴木族長無須擔心。”
“嗯?竹中大人的意思是……?”佐太夫似乎很驚訝,額眉微皺道:“無論我雜賀黨是否願意,貴方都會將重秀、重兼和重朝三人安全返還?”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半兵衛神情篤定道:“這是對於鈴木一族和雜賀黨堪稱真正戰士的尊重,但也希望鈴木族長您能夠妥當對待這份善意,因爲即便在下主公寬厚仁慈,但冒犯強者的罪孽永不回消除!希望鈴木家不要再魯莽行事,任何的寬容都不是無限度的,希望鈴木族長您不要做出日後追悔莫及的判斷和決定!在下告辭!”說罷,半兵衛長身而起,轉身徐步離開。
怔怔地看着半兵衛瀟灑而去的背影,佐太夫的目光閃爍不定,就在方纔那突然的一瞬間,佐太夫意識到,與眼前這個表面看似弱不禁風的翩翩佳公子相比,他完全不是對手,無論是言辭還是心理,他都處於絕對的下風,整個交談的進程始終掌握在對方的手中,自己就像是個傾聽的觀衆,實際上無意中將很多事都暴露了出來,而對方則滴水不漏,不斷試探自己,威逼利誘,話語看似普通卻暗藏機鋒,一旦有所分心很快就會陷入對方設置的情境。
“這個人太可怕了……伊藤家果然是一潭摸不清深淺的水呀!也許之前的決定的確太過草率魯莽了。”良久,佐太夫坐在軟榻上,虛嘆一聲,喃喃自語地說道。“這一次,鈴木家真是進退兩難了,雖然對方的話語從始至終都是示好可恰恰就是這種過分的示好,讓我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危機感,強者的尊嚴是不容侵犯的,之前的所作所爲已經足夠伊藤家雷霆震怒了,而眼前來人表現出的卻是異常的平靜,這種暴風雨席捲前的窒息和陰沉感覺,我是絕對不會感覺錯的……”
佐太夫彷彿陷入了某種思緒的紊亂中無法自拔,不斷地自言自語着,而就在這時,一旁的房屋角落驀然閃現出一個身形模糊的影子,微嘆一聲,走上前沉聲道:“叔父大人,如若真的無法抉擇的話,那麼就讓我去試一試吧!也許會失敗,不過,身爲鈴木一族,無論什麼時候,我都希望命運的方向能夠由自己掌握,一切最終決定於您,叔父大人!”
沉思中的佐太夫緩緩擡起頭,神情蕭索,他輕輕搖了搖頭,道:“不要再去無謂的犧牲了,伊藤家既然答應將重秀他們交還,那麼就絕不會食言,我們只需等待就行了。任何冒犯的企圖只會讓一切變得更糟,讓我獨自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如你所願,族長,只希望鈴木家未來的路不會是走向毀滅……”倏然出現的人影輕嘆一聲,而後身形再次緩緩隱沒在了牆角的黑暗之中。
“也許吧……”
京都,織田大本營,
“光秀、藤吉郎,京都這裡暫時就交給你們了,我會留給你們五千最精銳的軍隊,足夠震懾任何妄圖動搖我在京都統治的宵小之徒!不過,我不希望任何令我不愉快的事情發生!”信長一身戎裝,端坐在馬紮上,手持軍配,彷彿在指揮千軍萬馬似的,神情振奮地下令道。
“主公,藤吉郎、藤吉郎感到無比榮幸!主公,屬下定當盡心竭力,維護我織田家近畿霸權,任何敢於冒犯我織田威嚴者,臣必殺之!”幾個月不見,羽柴仍是一副瘦竹竿的身材,一張造型抽象的老鼠臉上此刻滿是無比興奮而激動的表情,腰幾乎完成了九十度,嗓音顫抖着躬身感激道。
“謹遵主命!”而站在最左側的明智則完全一副淡然神色地微微鞠躬,然後應道,不得不說,和出身高貴、接受貴族式教育的明智置身一地,兩人之間粗魯和優雅差距簡直天差地別,有時候,不得不稱讚,信長總是善於發掘人才特別是,嗯,敗絮其外、金玉其中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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