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讓開!緊急軍情!緊急軍情!……”密林環繞的山道上,一騎飛馳而來,馬上的騎士拼命地揮舞着馬鞭抽打坐騎,同時高聲喊叫着,來回擺動手臂示意狹窄的道路兩旁負責守衛的足輕們趕緊讓開。
翻飛的馬蹄激起一片塵土飛揚,轉瞬間,飛馳的騎士便如破開層層波濤的戰船,消失在了蜿蜒盤旋的山道上,只餘下一干莫名其妙的足輕們一邊鬱悶地吃灰一邊神情擔憂地議論着多災多難的若狹武田氏難道又不幸遭遇了什麼?如果不是通報重大變故,傳令兵又怎會如此憂急如焚趕路呢?
就在這些足輕們閒聊式地談論又發生了驚天動地的事的時候,若狹武田家的本據城後瀨山城卻已經像沸騰了的一鍋粥一樣亂成了一團,當信使晝夜兼程筋疲力盡地趕回城,推開議事廳大門,當着一干武田重臣的面將那駭人聽聞的消息高聲呼喊出來的一瞬間,整個武田家臣團的所有人不禁目瞪口呆,竟集體齊齊失聲了……
城主府內廳一間隱秘的偏室內,現今在越前朝倉氏的支持以及幕後操控下實際掌控着若狹一政大權的武田氏原三大老:武田招真、武田信方、粟屋勝久盡皆在座!但與平常無時不刻掛着一副生殺予奪、盡在我手那種高高在上的獨裁者的醜惡得意嘴臉不同,此刻,三人的神情再沒有一絲囂張狂妄相反更多表露的是一種面對難逃死劫的絕望以及不知所措。
也難怪即使像他們三個這樣經歷過半輩子驚濤駭浪的武田氏政壇權臣,一刻鐘前,聽到信使傳回的消息時居然忍不住極爲失態地神色劇變,然後揮手立刻解散家族議事會,再之後,三人齊聚在此,幹坐了許久卻始終沒有人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寂,因爲消息的內容實在是太過可怕,而且矛頭直指一直優哉遊哉着權柄,沒有太在意近畿局勢發展變化的他們三人!
越前朝倉氏歷經千辛萬苦,甚至兩代家主的不懈努力好不容易纔抓住機會趁若狹武田氏發生內訌時,出其不意地進行武裝介入干預,終於在長達三年的亂戰之後,順利支持反叛軍武田元明擊敗了他的老子武田義統,扶植其繼任爲若狹一國的最高統治者。
長久的內戰使若狹武田氏的力量急劇削弱,軍隊更是銳減,領內百姓流離失所,局勢動盪不安,如此天賜良機,朝倉氏自然不會放過。於是,在元明僅僅當了三個月的短暫家督後,朝倉氏以援助盟友、安定治安的名義大舉出兵,將正打算努力重振家勢的武田元明直接“請回了”一乘谷城做客,而留下絕對無條件服從朝倉氏的武田招真、武田信方、粟屋勝久三人作爲輔政重臣,代表元明處理政事,至此朝倉氏實質上完成了對若狹國的吞併。
家督武田元明被綁走了,“非常榮幸”地當選爲傀儡的武田招真三人自然是暗地竊喜的,雖然只能當個乖乖聽話的縱的傀儡,但無疑還是可以享受到很多原本他們一輩子也不可能染指的利益和權勢,這種致命的誘惑對於他們來說幾乎是不可抗拒的,因而,順理成章的,他們不知廉恥地討好侍奉,完成朝倉家下達的每一個命令,毫不顧忌地肆意踐踏着武士忠義的本分與信念,淋漓盡致地展現出爲虎作倀的走狗風範,但是,無論如何,他們也沒有想到表面看似蒸蒸日上、風光勝過往昔的朝倉家其實不過是個外強中乾、早已被酒色掏幹了身子的豪門紈絝,輕輕地一推,他弱不禁風的孱弱便會暴露無遺。也許武田招真三人也曾想到過報應的那一天,不過,他們做夢也沒有料到,會這麼快!
三天前夜裡,不明入侵者潛入朝倉家本據城一乘谷城,劫走武田元明,如此大失顏面的事,朝倉家自然不會伸張,而是壓了下來,但人多嘴雜,哪裡瞞得住,很快,消息便傳開了,而當初武田招真三人出於謹慎考慮派往一乘谷城負責監聽風吹草動的心腹得到消息,立刻派人傳遞了回來,單單這個消息其實已經足夠一直以來始終處於驚弓之鳥狀態的武田招真三人心驚膽戰了,但是更糟的還在後面。
就在昨日,近畿霸主織田家猛地向天下爆料:若狹武田氏家督武田元明拜訪幕府將軍,請求織田家攜大義名分派遣軍事援助,恢復其對若狹一國的統治權同時剷除無信無義的背叛家臣武田招真、武田信方、粟屋勝久三人!幕府將軍足利義昭當即允准,並且賜下兵狀,宣佈委任織田彈正忠信長殿爲若狹討逆軍總大將,率衆三萬,不日將兵發若狹,討伐叛逆,扶立正統,呼籲鼓動若狹國所有被叛逆者矇騙的百姓和豪族起來反抗暴政,擁立武田元明迴歸!
突如其來的這個消息宛如晴天霹靂般炸響在武田招真三人的心裡,浸淫政治漩渦、爾虞我詐、對各種陰謀詭異如數家珍的三人在仔細回味了一下消息內容後,一瞬間便發現了其中極度陰險的用心,登時如墜冰窖,渾身戰慄,腦海中不禁絕望:織田家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仔細琢磨,我們就會發現,名義上那份由幕府簽發實質是由信長親自起草的討伐狀中,分明刻意的,沒有提到朝倉家此前悍然出兵干預若狹內戰的事,更沒有趁機爆料朝倉家對若狹武田氏的侵略和扶植傀儡政權的事以換取更爲便宜的行動權,甚至,從這篇洋洋灑灑近千字的討逆文告中,竟然看不到有關朝倉家的隻言片語!這樣做自然不是因爲牽扯上朝倉家毫無意義,更加不是因爲信長的失誤,而是一種策略!是一種能夠在最短時間內在避免相關勢力攪擾干涉的情況下,重新扶武田元明上位的最爲有效的策略!畢竟,面對現今的織田家這樣的龐然大物,沒有足夠的準備,即使強如朝倉家也有自知之明不會去主動招惹的,更何況,此次織田家“識趣”地沒有在通告天下的討逆文告中宣揚朝倉家的罪行,明眼人自然可以看出這分明就是在刻意安撫朝倉家,雖然織田家指明要對付的就是朝倉家一手扶植起來的傀儡政權,但在這種局勢之下,他們無奈選擇忍耐,如若非要強行橫加干涉,立刻就會招來不義之名,因爲武田元明的家督之位名正言順,他懇請織田出兵幫助復國的要求完全合乎情理,任何人都難以跳出毛病,更何況,織田家手中還握有朝廷和幕府這兩張超級籌碼隨時可以形成難以想象的輿論壓力和譴責,試想一下,你膽敢爭鋒相對,織田家立刻給你安上一個朝敵的名號!如果再加上幕府大義之敵的惡劣名聲坐實,那朝倉家一夜之間就會成爲衆矢之的,全天下的大名都有權討伐不義的朝倉家那樣的後果根本無法承受。
而上述這些恰恰就是織田家的謀算!爲了維護家族的名聲,面對織田家派往若狹國的討逆大軍,朝倉家只能選擇退避,至少不得不無奈放棄正面對抗,最多在暗地裡阻擾一下,但是那樣的話,結局就不言而喻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鬼蜮伎倆都是不值一提、無濟於事的,最終若狹國必然重新回到武田元明的統治之下,而且理所當然地會變成織田家的忠實盟友,因爲任誰被原先的盟友欺騙並幽禁了那麼長時間,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的好感。
一邊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冒着成爲公敵的危險出兵維護兩代家督好不容易納入懷中的新增領土,一邊是暫且忍耐,暗地阻擾,但最終難以改變必然失去若狹國的結果,兩難的選擇此刻擺在了朝倉氏的案前,未來命運的決定權將由朝倉義景一言而決!
朝倉家固然進退維谷,但相比之下,武田招真三人卻是走投無路!一旦織田大軍進入若狹,大義感召之下,必然引起雪崩效應,那些原本就是牆頭草誰力量強大就跟着誰、毫無原則可言的地方豪族肯定迫不及待地投入織田懷抱,失去豪族的支持,單憑武田家殘存的一點兵力,怎麼可能抵抗織田常勝之軍?!城破之日,他們三人的命運可想而知,明正典刑、震懾心懷叵測的宵小之徒所欠缺的恐怕就是他們三人的腦袋了。
“怎麼辦?!我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呀!當初朝倉氏可是保證會在危急時刻發兵援助的!”第一個開口的,是性情比較暴躁的武田信方,他是現任家督武田元明的叔父,已故上任家督武田義統的親弟弟。
“向朝倉家求援?哼!這種時候,他們恐怕躲都來不及,哪還會顧及我們的死活!”旁邊的武田氏一門衆、已年逾耳順的武田招真聞言,立刻神情不屑地出言嘲諷道。
武田信方臉色一怒,剛欲發作,卻聽默不作聲的粟屋勝久冷聲喝道:“既然誰都靠不上!那我們就靠自己,即便是死,我也不會讓那些人輕易得逞、笑得那麼痛快的!”
招真、信方聞言,相視一眼,不由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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