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軍進城!”
已經被擺在面前的巨大戰功刺激得失去敏銳判斷力的宗清在看到城門露出一絲縫隙的時候,心裡的疑忌之心只是稍稍一轉便石沉大海,想當然地認爲這種極不符合常理的情況發生更加表明了金崎城如今已是空城一座,如若不是倉皇撤退,大軍匆忙之間顧不上,怎麼會連大門都沒有關緊呢?這便是宗清此時此刻的單純想法,於是,在他的高聲喝令下,三千武士重新集結起來,組成一條嚴整的長蛇陣魚貫入城。
遠處,聯軍主陣,
眼見這一幕的淺井家總大將磯野員昌神情一凝,方欲出言勸阻,結果偏過頭時無意中正好瞥見大腹便便的朝倉義景,高坐馬上,得意洋洋地揮舞馬鞭對着金崎城指指點點,那神態宛如自己是個指點江山的英才雄主般,一幫諂媚小人環繞四周,阿諛之音充斥耳際,員昌不禁滿臉鄙夷之色,嘴角牽動了幾下,最終沒有再將先前打算勸阻的話說出口,只是懷着期待地注視着金崎城中的動靜,只是那份期待怎麼看怎麼覺得更像是幸災樂禍。
漫步城中,四周一片寂靜,只剩那些武士屋敷歪斜着孤立於寒風之中,稻草鋪得滿地都是,顯得雜亂無章,可見織田軍撤退時的惶急景象。
宗清將沒有沾染上半點鮮血的長刀收回裝飾華麗的刀鞘,下了馬,走到士兵中間四處晃盪,以一種審視戰利品般的眼光逡視着城內的每個角落,心裡的小算盤則正打得砰砰響不停估算着,如果戰後將這座已經無主的城池賜封給他,每年能增加多大的收益。
看宗清那副神態悠閒遊跡於各處的樣子,無絲毫警覺性可言,就好像這座尚未探明真實情況的敵占城已經屬於他似的,如若不是還有一點理智在提醒他一切還有待主將裁決空恐怕宗清已經忍不住要衝進天守閣,直接將自己的家紋插上去,然後仰天長笑了。主帥如此手下的士兵自然也是上行下效,愈發地懈怠起來,警戒工作甚至疏忽到如果斥候再向隊列四周多走出一百米的話,他們就會驚訝地發覺,隊列四周的屋敷背後,視線遮蔽了地方赫然多出三面矮牆,將整個城門附近完全圈在其中,形成了一個狹小的類似於牢籠的封閉區域,而非常不幸的是,他們身在其中,而聯想到那滿地的稻草、枯葉、樹枝、屋敷等易燃物以及乾燥呼嘯的狂風,一個可怕的陰謀不由浮出水面。
隊伍繼續勻速前行着,足輕們相互興高采烈地議論着戰後能得到多少糧食,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直到大軍穿過短短的屋敷之間的街道,來到一處顯得極爲突兀、宛如不應該出現在那裡的矮牆之下。
“怎麼回事?怎麼不走了?繼續前進,目標天守閣!”走在隊伍中央的宗清尚未看到前面的情況,因此在感覺隊伍停止下來後,立刻神情不滿地大聲嚷嚷催促部下道。
“稟將軍,前面有一面矮牆阻住了去路,矮牆上沒有門可以通過!”主帥發問,最前面的一名斥候立刻跑了過來,單膝跪地大聲道。
“嗯?”宗清聞言一愣,沒有料到還有這種意外狀況,沉吟片刻道;“前邊帶路,我親自。”
“是,將軍!”斥候一躍起身,走在前面,很快便來到矮牆之下。身後的宗清看着面前的矮牆,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懂爲什麼在城內還要建一堵牆,而且牆上居然沒有城門?其實也難怪宗清如此疑惑不解,宗清的身份不過是那種山溝溝裡的豪族,以那種出身背景所能擁有的淺薄見識,顯然是不會有甕城這種高級的知識儲備的。
“真是可惡,這些尾張雜種就知道製造麻煩,以爲這點小伎倆就能拖延時間嗎?簡直笑話,來人,立刻將城外的雲梯全部擡進來,既然沒門,我們就登上去!”宗清神情激越豪情萬丈地舉刀吶喊。
“吼!”武士們應和高呼。
然而,驚變驟起!忽的一個破空之聲傳來,只見一個土黃色分辨不出外形的東西從矮牆後面飛射而出,在三千人面前掠空而過,墜落到一堆稻草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原來是一個陶罐,破裂的陶罐中汩汩流着粘稠的黑色**,一股怪異的氣味頃刻間飄滿整個空間。
“啊!不好!是火油!”一名出身的村莊旁邊就出產這種火油的足輕剛一聞到空氣中的淡淡氣味,立刻神色劇變,滿臉驚恐地叫道。
“不好,敵軍有埋伏!”到了這個時候,就是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對勁了,憑空的冒出裝滿火油的罈子掉落到堆滿一地的乾草上,再看這如山嶽般擋在眼前的矮牆,多少還有些腦子的武士們不由心膽俱寒,敵軍這是打算誘敵深入、關門燒賊啊!頓時,整個隊伍亂成一團喧譁四起,不少人已經開始悄悄向後退卻,等主帥令下立即拔腿跑出城去。
可惜,一切在他們毫無防備地入城起就已註定了。就在宗清好不容易從突發狀況中回過神,臉色青黑,嘴脣哆嗦着準備下令全軍撤退之時,只聽唰唰唰,矮牆之後,無數黑色的物體騰空而起,徑直向大軍隊伍所在區域籠罩而下,赫然是不計其數的土黃色陶罐,重力加速度之下,速度有如離弦之箭般直落下來,只聽啪啪啪接二連三的清脆爆裂聲響起,陶罐一個個砸落在地面或是可憐的足輕身上,粘稠如墨的**漫天四濺,引起大軍隊伍中一片鬼哭狼嚎之聲。
“撤!全軍撤退!快撤!”眼看着矮牆後不斷飛出的陶罐幾乎已經將整個大軍四周全部佈滿了黑色火油,宗清已經預感末日即將來臨,顧不上其他,立刻一邊高呼撤退一邊獨自打馬徑直向城外奔去。
“織田大將羽柴秀吉在此,今日此地便是爾等無知之輩葬身之地,哈哈哈……”忽然一陣猖狂的大笑聲將三千人雜亂無章的吵鬧聲盡數壓過,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着投向矮牆上那個悄然出現的身影。
單薄的身材、短小的個子,卻偏偏披掛着一副寬大的鎧甲,兜鍪更是拉風,居然是孔雀開屏式樣的,後面插着十支竹翎,相貌醜陋,簡直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尚未進化完全的人形猴子,外表看上去實在是又滑稽又可笑,但是,當你與那雙深邃得不可見底的眸子對視的時候,感受到的卻是無盡的威嚴和肅殺之氣,站在高高的愛牆上,如同一個王者般令人不由心生無從抗拒、拜伏求饒的衝動。
場面因羽柴秀吉的出現而顯得更加詭異,矮牆下,三千名被先前的火油陶罐搞得手忙腳亂、狼狽不堪的朝倉武士,此時竟忘記了轉身逃走,紛紛擡頭呆呆地望着矮牆上的秀吉直到神情猙獰的宗清親自揮刀劈翻一個足輕大呼:“立刻撤退!違令者,斬!”才如夢初醒地猛然驚覺,自己還在人家的鳥籠子呢,哪裡還有閒工夫品評敵人的長相。於是,矮牆下聚集的人羣頓時作鳥獸散,玩命地向來路奔回。
“哼!一羣烏合之衆,給你們一個教訓,讓你們這幫蠢貨以後在決意冒犯強者的尊嚴之前也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看看是不是夠格!”秀吉看着底下四散奔逃、沒有一個人敢行險一搏的朝倉大軍,臉上盡是嘲諷不屑之色地冷然自語道。
“來人!放火箭!讓我們的客人嘗一嘗熊熊焰火的美妙盛宴!”哈哈哈……”一切都如自己所料般的順利進行,秀吉不由志得意滿地大手一揮,身後的武士立刻舉起一面小小的赤色令旗,憑高舞動。
只聽四面八方,嘩嘩嘩的甲葉撞擊聲以及紛亂低沉的腳步聲中,無數手持火箭的織田武士涌上城牆,對準下面那些有如被困籠中的土雞瓦狗,張弓扣弦,盡情地傾斜着背囊中攜帶的箭矢。只見漫天箭雨凌空潑灑,綠色的尾羽劃破長空如同一條條流星匯聚成一整片綠瑩瑩的簾幕,覆蓋而下。
無處可逃、無路可走,漫天火雨落下,箭頭上包裹着的燃火每沒入一堆乾草,便會驀地引起騰空而起的熊熊火焰,火蛇狂舞,瘋狂肆虐在封閉甕城裡的每一個角落,捕捉着周圍的一切能夠燃燒的東西:屋敷、乾草、枯枝、樹木,乃至於在烈炎地獄中掙扎求生的朝倉士兵,風助火勢、火仗風威,不時呼嘯吹過的朔風,彷彿給整個甕城增添了一副催化劑,沖天而起的大火迅速蔓延,轉瞬之間便通過浸了火油的乾草連接成一條完整的火線,將朝倉三千大軍盡數圍在了其中,烈火焚身之下,他們只能絕望等死。
城外,聯軍主陣,
當城內亮起第一縷火光,天空的浮雲被火焰染成通紅的顏色時,磯野員昌就發現了異樣,當即神色驟變,驚呼道:“不好,先鋒軍中埋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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