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長的喊話自然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當然更多的是出乎正隱藏在齊人高的蒿草裡的陰謀家的意料。而對於落在後面的森長可等人來說,信長的舉動則算得上任性至極,在不明危險的情況下,親涉險境,要是哪裡飛出一支致命的流矢,那他森長可豈不是百死莫贖!
噠噠噠!……馬蹄騰落,森長可滿臉凝重緊張地拍馬上前,率領僅存的百餘名武士將孤身立於草野之間的信長嚴嚴實實地守護在最裡面,用自己的肉身構築起最堅固而沒有漏洞的護盾。
“在下不得不承認,彈正忠大人確屬天下少有之壯士豪傑,不過今天,無論你是誰都休想逃離這天羅地網!”一聲得意之極的長笑聲從蒿草中倏然傳來,只見一片蒿草蟄伏處一名身着草綠色鎧甲的乾瘦中年人在十數名武士的護衛下,緩緩走出,中年人毫無畏懼地直視着信長,猖狂大笑道:“信長公,沒想到自詡英明神武的你也會有今天啊!沒想到吧,早在你決定解散大軍、分路撤退之時,淺井家就已經派來信使讓我堵截與你了!相比於活在信長公的陰影下,整日伴君如伴虎、提心吊膽,不如行險一搏,如若能殺死你,我便是這天下的英雄!哈哈哈……現在,已經沒有人可以救你了,乖乖受死吧!”
信長神情淡然地騎在馬上,只是用眼神緊緊地逼視着一直以來謹小慎微、隱藏最深幾乎連自己都絲毫未察覺的朽木元綱,嘴角微微一抽搐,語氣一如既往地威嚴道:“好!朽木元綱,看來我真是有些小瞧你了!原來即便是這世上最怯懦愚蠢的小人,面對一舉能夠成爲天下人的誘惑,也是會喪心病狂的!可惜呀,無知的你永遠不會知道,走錯一步迎接你的只會是萬劫不復的深淵!哈哈哈……朽木元綱,拿出你的武勇來吧,來親手摘下我的首級讓我看看你是否成爲天下人的膽色和勇氣!來吧,能與我信長一戰,是你畢生的榮幸!”說罷輕輕抽出腰間萬年難動的太刀,遙指朽木。
“哼!”以爲勝券在握的元綱壓根沒有理睬信長的挑釁,多過你十幾倍的兵力目的就在於圍殺你,上前跟你玩單對單的決鬥,難道我是傻子不成!元綱彷彿一瞬間成爲一個睥睨天下的強者,神情譏諷、傲氣凌人地直接一揮手,喝令道:“來人,速速將禍亂天下的魔王信長擊殺!”說罷,搖搖對着馬上的信長大聲道:“信長公,我的一千大軍盡數在此,今天你是插翅也難逃了,想保住最後的尊嚴的話,還是早早自裁吧!哈哈……”
在元綱的狂笑聲中,四周的蒿草叢中喊殺聲四起,數不清手持長槍的足輕撥開草堆涌了出來,張牙舞爪地衝向信長一行人,攢聚的槍林圍攏之內,信長等人就像一葉搖擺不定的單薄輕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然而,在場的人,元綱正一臉興奮猙獰地等待着信長授首的那一刻,信長等人則正抱着必死之心應付着四周攢刺而來的長槍,那些足輕更是赤紅着雙眼,希冀着能親手斬下魔王信長的腦袋換取海量的封賞,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四周的異常,又或者說注意到的人都已經閉上了嘴,永遠不可能再說話了。其實,認真觀察的話,異常顯而易見,那就是從四周齊人高的蒿草中涌出來的朽木家武士遠遠沒有元綱先前所說一千人的數量,最多隻有這個數字的五六成,面對已是插翅難逃的信長,元綱肯定是不屑於虛言恐嚇的,那麼剩下的人呢?也許只有一種可能。
“將軍,草裡有敵人……啊!”一切正如元綱所設想的那樣按照既定方向發展,然而就在這時,突然,元綱的側後方傳來一聲驚恐的呼聲,緊接着便是長長拖着音的一聲慘叫,愕然回首,只見一名揹着朽木家靠旗的武士跌跌撞撞地從草叢中走了出來,只是臉上神情有一種灰敗的僵硬,腳步踉蹌着堅持了幾步便一聲不吭地徑直倒在了地上,這才露出幾乎被鋒利長刀砍得深可見骨的血肉模糊的傷口,慘不忍睹。
一望之下,根本沒經歷過什麼沙場血腥的朽木元綱登時臉色驟變、嚇得向後仰倒險些摔下馬去,幸虧身旁的侍衛及時伸手扶住,才勉強維持住身形。回過神來的朽木元綱立即滿臉厲色地呵問左右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誰敢襲擊我朽木家的武士……”
“嗖!”元綱的話還沒說完,一支破空而至的尖嘯利箭已經回答了他。
“大人小心!!!”勁風迎面、渾身的汗毛噌的豎起,朽木元綱第一次感覺到死亡的距離離自己如此之近,宛如觸手可及。不過,也許是萬年烏龜精轉世,朽木的命還真是夠硬,最後一瞬間,貼身武士猛地將朽木推下馬,同時合身撲上,哧的一聲,長箭透背而過,濺起漫天血霧,被凌空射穿的武士狂噴一口鮮血,跌落地面,當即氣絕。
“啊!”措手不及的朽木元綱砰的掉在地上,着地,指不定是盆骨碎裂還是其他怎麼的,只聽元綱殺豬似的慘聲嚎叫,一切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元綱甚至沒有發現一個馬身之隔的地上那具爲了保護他而慘死箭下的侍衛屍體。惱羞成怒的元綱直接坐在地上一邊大罵一邊喝令道:“來人、來人!給我把這些藏在暗處的傢伙統統找出來,我要將他們碎屍萬段!!!”語氣暴戾、神情猙獰,很顯然,在朽木想來,這只不過又是信長弄出來的小把戲,想讓他轉移注意力好趁機逃走,壓根沒有想到過什麼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不過,上天有時候又是十分善解人意的,下一刻,它就讓元綱切身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深層含義,而且享受了一次從天堂掉到地獄這種極限反差的‘暢快淋漓’的體驗。
其實,驚變從剛纔那支不知從何處飛射而來洞穿了護衛元綱的武士背心的長箭就開始了,元綱的反應不過是與之同步發生而已,那支響箭就彷彿一個發起進攻的信號箭,箭騰空而起、尖嘯而出的下一個瞬間,四面八方的蒿草叢中,數不清的飛箭激射而出,帶起的勁風將整個草野吹得東倒西歪,終於露出了一絲偷襲者的蹤跡。
實在是太難發覺了,偷襲者每個人都是身着一套覆蓋着草葉根莖的詭異服裝,在草叢裡半蹲着,和周邊的環境幾乎融爲一體,難以分辨,偷襲者都手持着短小精悍與普通木丸弓完全不同的強弓,微風拂過,蒿草起伏,這些人就像一隻只矯健機敏的獵豹一樣,不斷飛躍穿梭,身形如電,如煙飄渺,很難捕捉到定格的畫面,更可怕的是,如此靈活的移動之下這些人還能從容扣弦搭箭,射出追魂奪魄的利箭,防不勝防,殺人於頃刻之間,宛如一個個奪命魔鬼一般,令人不禁心膽俱裂。
“嗖嗖嗖……!”瓢潑般的箭雨交錯縱橫,彷彿在不大的空間內構織出一道無形的致命羅網,弓弦顫動聲不絕於耳,無數的箭矢四散飛射,速度快得拼命去看也只能用眼角餘光追蹤到一絲空中一閃而過的淡淡痕跡,萬千流矢破空時的尖嘯、音爆聲形成震動共鳴,甚至讓人聽覺失聰,整個世界瞬間變得無聲,萬籟俱寂的感覺很快就會讓人喪失理智,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
“啊!”
“嗚!”……“哇!”悶哼、慘呼聲此起彼伏,那些在空中穿行而過的利箭宛如一條條無物不破的白痕,洞穿一切擋在自己飛行軌道上的障礙。完全背對着蒿草叢、一心一意妄圖擊殺信長於當場的那些朽木武士根本沒有想到,致命的利箭會從自己身後飛來,而且如此兇狠殘暴,箭箭都照着致命部位而來,格擋不及之下,登時死傷枕藉,哀嚎一片。特別是圍攏在信長周邊一圈的足輕隊更是受到重點照顧,在利箭覆蓋下,幾乎像一排排被砍倒的麥稈一樣齊刷刷地倒地,滾燙的鮮血濺了一地,彷彿被螞蟻包裹得滴水不漏的信長一行人終於可以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
當然,信長等人的臉上無一例外都帶着震驚和茫然,很明顯,對於這些突然暴起發難從九死一生的險境中解救了他們的偷襲者,他們完全一無所知,就連一向冷漠鎮定的信長表情也不免流露出一絲吃驚,不過,在吃驚之餘,信長一行人更多的是在大解心頭之恨地盡情觀賞着四周鋪天蓋地的箭雨之下,那麼朽木武士徒勞的掙扎以及悽慘的死相。
無窮無盡的箭雨整整持續了一刻鐘,當最後一名仍微微顫動的朽木武士軀體同時被四五支長箭洞穿瞬間沉寂下去之後,單方面的屠戮終於告一段落,四下裡恢復了寂靜,那些野草伏動之下絲毫看不出隱藏着無數箭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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