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大多數時候,信長其實是個性格十分古怪的人,或者說至少他的行爲總是讓人不禁聯想到那些明國詩歌中所描繪的放浪不羈、隨心所欲的狂生,也正是因爲如此,真實的歷史上,織田家擴張的路程異常艱辛,幾乎每一點進展都是依靠強橫的武力硬生生地奪取的,而鮮少使用通常開國之君比較喜歡並且熟諳的政治之道。
信長給人的錯覺就是,無論誰遇到他,都立刻慶幸的認爲自己的對手一定是最弱的,因爲誰也不會相信自己會敗給一個總是挑戰人們心理承受能力、喜歡標新立異,行爲舉止如同傻子一般的傢伙,可惜的是,持有這樣看法的人最後的結局往往都是悽慘的悲劇,信長用他的人生充分闡釋了勝利者的定義極其寬泛。\
……
白色的帳幕外面,森長可百無聊奈地靠坐在一棵參天大樹下,一邊無意識的用腳撥弄着眼前那片嫩綠的小草,一邊眼神似乎愣愣地注視着面前的那條林蔭小道盡頭,彷彿在期待着什麼。\四周,持槍而立的旗本們不敢有絲毫懈怠地守衛着身後的幕府,凌厲的目光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搜索着四下,試圖第一時間找出實際上可能並不存在的刺客。自從上一次近江遇刺之後,信長身邊的旗本都是人人自危,那一枚彈丸若不是天幸擊中了信長胸前的南蠻鐵盒,他們甚至無法想象後果將是多麼的恐怖。
就在空氣中都彷彿流淌着一種叫沉悶的物質、充斥着寂靜之時,林蔭道的盡頭突然隱隱約約傳來一陣聲響,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緊接着,那聲音越來越近,漸漸清晰起來赫然是清脆的噠噠馬蹄聲。\
“看來三河的信使終於到了。”森長可嘀咕了一句,迅速起身,整齊了一下身上有些凌亂的輕甲,然後快步走到兩名當道警戒的旗本武士前面,靜立等待着。
“三河急報!!!”片刻之後,果然,一名背插三色旗的騎兵飛馳而來,高聲呼告。\
“止步!”森長可面無表情地緩緩擡起手,那斥候遠遠見了,立刻猛力一拉馬繮,口中發出“籲~~~”的一聲,止住了奔馳的戰馬,然後翻身下馬,快步小跑至森長可面前,躬身恭敬地從懷中掏出信件遞了過去。
“跑了這麼久,也累了,下去好好休息吧。”森長可接過信件,眼睛卻連看不沒看,而是溫言對那風塵僕僕的斥候說了一句,然後立即轉身大步進了幕府。\那斥候自然是神情感激地跟着旗本下去歇息去了。
“主公,三河急報!”大步走入幕府的森長可沒有絲毫耽擱地徑直走到空地中央,端坐在一塊巨大潔白的毛地毯上,正與一名商人裝束的人對弈的信長身邊,躬身遞過手中的信件。
然而信長卻仍舊好整以暇的全身心思考着手頭的棋局,似乎對急報的內容絲毫不關心直接拋在了一邊。倒是那商人聽到三河急報這幾個字的時候,眉宇不自覺地微微一動,眼神流轉,雖然很快掩飾了過去,但卻盡數落在了森長可的眼裡,森長可立刻判斷出,眼前這商人顯然並非是與織田有着商業合作而得受信長恩遇的普通商人,而是某個商人勢力派來的出於政治目的的代表。\
正凝神思考的信長並不清楚身後森長可的所思所想,否則定然大吃一驚,接着恐怕就是興奮異常,他不會想到,一直表現得如同勝家般英勇善戰而外在頗顯迂訥的森長可竟有如此細膩的思維和判斷力,信長必然慶幸,自己又發現了一個將來足以成爲一軍之帥的人才。\
“彈正忠大殿,請恕在下無禮,這棋局爭勝固然不可失卻,但想必不及國事重要,彈正忠大人如今身負近畿百姓之禍福,在下實不敢再打擾下去了。”就在森長可想着心事之際那商人忽的雙手輕推棋盤,臉上莫名嚴肅道。
“嗯?”信長捏着棋子的手一滯,擡起頭,莫名一笑,神情竟不同尋常地淡然道:“這棋後招盡已顯露,不下也罷,閣下之言,我也受教了。\不過,我讓閣下帶回去的條件,不知考慮得如何了?”說完,信長目不斜視地順手接過森長可手中的信件,緩緩展開。
“殿下,此等大事,小人不過區區一個信使,實在無權置評,不過想來衆位主家應該會同意吧。殿下如今制霸近畿、織田家更是如日中天,界町縱然有天皇敕書在手,也是無法拒絕殿下的美意的。”那商人霍然拜伏在地,語氣恭敬地說道。\
“哦?你真的是這樣想嗎?亦或是欺騙寡人呢?”當聽到“天皇敕書”幾個字眼的時候信長的眼裡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意,但很快便歸於沉寂,依舊是平淡不驚,不過,那凝視着的炯炯雙眸中多了一些質問之意:“又或者,你覺得寡人的建議根本就是對界町會合衆財產的巧取豪奪呢?說出你真實的想法!我希望聽到。”
“大殿恕罪,小人沒有任何想法。”那商人雖然畏懼地閃躲了眼神,但卻堅持了沉默。\
“唰!”信長霍然站起,身形瞬間閃到那人面前,神情充滿了壓迫的氣勢,冷冷俯視盯着匍匐在地的信使,彷彿下一刻就是狂風暴雨般的怒意勃發,森長可甚至已經微微握住腰間粗糙的刀柄。
“來人,送客!”然而,信長在最終的一剎那殺意收斂,臉色歸於平靜地一揮袍袖吩咐了一句,便轉身坐回了馬紮上,兩名旗本迅速上前,引着那已經滿頭冷汗的信使緩緩走出了幕府。當信使即將走出的一刻,信長冷峻的嗓音悠然道:“希望你能夠將我的意志一絲不漏地轉達給幾位,我並不希望,界町遭受刀兵之災,不過,如果會合衆最終還是選擇忤逆我的主命的話,我不在乎讓整個界町化爲一片廢墟!”
森長可清晰地看到,信使的背影劇烈一顫,繼而腳步愈發急促地走出了幕府。
“好了,界町的麻煩告一段落,該是解決眼前的問題了。”信長轉過頭,對森長可吩咐道:“三河的一揆已經平息了,大軍準備得如何了?”
“稟告主公,隨時可以按照您的心意出發。”森長可躬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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