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時節已然到了秋末,原本應是一年之中最涼爽的季節,不時拂過大地的微風讓人甚至有種淡淡的寒意,然而,此刻的比睿山卻是彷彿置身於火焰山般,熾熱的空氣伴隨着瀰漫了整個天際的濃厚黑雲,充滿了嗆人的硫磺木炭燃燒的刺鼻氣味。
無比盛大、壯觀的焰火表演沒有絲毫遮掩地真實展現在億萬人的眼中,名聞天下、被皇室世代尊崇、爲天下佛徒所瞻仰朝拜的日本佛教本山天台宗延歷寺的發源地比睿山,此刻正籠罩在沖天而起的熊熊大火之中。\
張牙舞爪的火龍在高遠的天際肆意狂舞,如同惡魔在憤怒咆哮,發出毀滅的火焰,宛如地獄降臨的恐怖景象,鱗次櫛比、山林掩映下的重重廟宇在大火中緩緩焚燒、最後崩壞倒下化爲一地灰燼。曾經被無數信徒仰望的佛塔在大火的無情摧殘下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轟然坍塌,曾經庇佑世人的萬丈佛光在惡魔的囂張氣焰下彷彿也畏懼退縮了,沒有出現任何神蹟去試圖拯救它的俗世代言人們。\
聳立於京都東北、近千年風風雨雨巋然不動的比睿山羣廟,在今天,在信長怒髮衝冠的喝令聲中、在君臨天下的王者長鞭下、在強悍鐵血的刀槍劍戟面前,戰慄畏縮地默默承受着無情的業火懲戒,在悽豔的光芒和灰濛的煙霧中毀於一旦。
面對如此不顧一切、不顧後果的瘋狂舉動,信長高坐馬上,縱聲長笑、神情自若,信長的身後,見慣了血雨腥風、屍山血海的隨行織田家臣們卻是臉色煞白、兩股戰慄、嘴脣抖動着,不敢擡頭,他們是懦弱的,他們即便在戰場上都是殺戮無情的劊子手,但是沒有人敢於犯下這樣的罪孽!火燒聖地!這簡直是難以用言語去表達的瘋狂和可怕,試想一下,如果中世紀的時候,誰要是一把火去將三教聖地耶路撒冷燒了,你想想,這個人會有什麼樣的悽慘下場?儘管,比睿山和耶路撒冷沒有可比性,但是,在日本,信長此舉之後,恐怕也是和所有的舊佛宗勢力徹底決裂、再無轉圜的餘地了。\\若是有朝一日,織田家沒有經受住歷史的考驗,成爲了失敗者,他們這些親身參與了比睿山一役的人無疑都將天下雖大卻無寸土容身之地了。
可是,沒有人敢去勸阻,甚至沒有人敢去說一句額外的話。信長的威嚴不容任何人的挑釁,他們很清楚,信長的決定,即便是天神下凡,也無能爲力。除非,……
“織田家,你滅我佛宗,必遭天譴!!!”
“織田信長,你這個魔王,居然以刀兵加於佛像之前,他日,定會不得好死!!!”
……
山上,此起彼伏的咒罵聲、慘叫聲連綿不絕,那些僧侶在臨死前的詛咒就彷彿一計計重錘擊打在旁觀的織田家臣們心頭上,帶着一絲徹骨的森冷之意,更彷彿冥冥之中,神佛發出的憤怒咆哮,震盪在耳際一般,看着一個個冤魂消逝在熊熊大火之中,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不忍再看,經歷**裸殺戮少一點的文臣們更是不停地在口中唸唸有詞着,乞求上蒼寬恕眼前的惡行。\\
看着那大火中穿插其間的一隊隊手拿兵器、肆意殺戮、猖狂大笑的足輕,簡直像被惡魔寄體了一般,完全失去了人性,織田家臣們暗自慶幸,信長總算還給了他們一條活路,若是讓他們而不是這些底層的番頭,去執行這次燒殺,恐怕事後,沒有幾個人能不瘋。\眼前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可怕了,在金碧輝煌的大雄寶殿前,血腥殺戮僧侶、在法相莊嚴的佛像前,肆意姦污民女、在栩栩如生的佛畫前,掠奪錢財、在世人如刃的目睹下,縱火燒山、縱兵殺戮,信長,簡直比真的魔王還要殘酷啊,織田家臣們此時,都不由在心底產生了這樣一絲可怕的共鳴。
“主公,縱然這些假仁假義、披着佛衣的僧侶罪大惡極,但延歷寺中珍藏了千年的無數典籍文書、乃至佛像寶物都是無罪的,那些都是屬於整個日本,屬於歷史的寶貴物品啊!萬望主公立刻下令兵士,搶救這些東西,能保存一點是一點啊,主公!千萬不要讓這些東西也隨着大火毀滅啊,否則我等,百年之後,恐怕難逃歷史的罪人這一罵名啊!!!”突然,已經年近五旬的丹羽長秀長叫一聲,從馬上滾落下來,跌跌撞撞、腳步踉蹌,神情痛苦地走到信長馬前,長拜不起,口中嚎哭地勸告道,言語直接,含義直指信長,竟是不顧一切地想要死諫了。\\
然而,意外的是,信長並沒有如預料中的那樣陷入瘋狂,暴怒,而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痛哭流涕的長秀,冷聲道:“既然這樣,長秀,我就給你一百人,去救你想救的東西吧!”
“一百人?!!”趴在地上的長秀擡起頭,看着信長,神情恍惚、萬念俱灰,只有區區一百人?如何救得了這數百座千年古剎中的珍籍?如何救得了這寺廟中浩如煙海的寶貴文化財富?信長這是在嘲笑他啊!長秀失魂落魄地掙扎着站起身,躬身一禮,然後轉身帶着一百人緩緩走向了比睿山那狂舞的大火之中,背影佝僂而淒涼。\無論如何,他都會盡最後的努力能救得了多少,都是對祖先、對後代的責任和擔當啊!
我隱在衆人中間,微微長嘆,不僅是對丹羽長秀、更是對自己、對中國歷史上發生的無數相似事件,我感慨萬千,如果眼前比睿山中的不是日本的珍貴古籍而是中國的,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去維護吧。幸好事前還有一點時間安排,這山上所有來自中國比如唐朝、宋朝的文物我已經派遣忍者,全部給偷了出來,日本的東西,你信長想燒隨便,可是中國的東西有我在,想燒,你可就得問問我這個炎黃子孫了。
說實話,看着現在的信長,我真的感覺很陌生,信長把我們這些陣前的家臣統統召集到這裡,就是爲了觀賞這無情的燒殺嗎?難道,信長,真的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蛻變了嗎?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如果信長真的變得瘋狂嗜殺,無可救藥了,那麼很多事,我就不得不提前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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