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江國東北邊界,復山城,
城主府內,城主河內俊秀和一干家將神情慌張地正聚在一起,商量着眼下無比棘手的情況,武田大軍突然越界,大舉來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佔了井上城,若非守軍機警及時點燃了烽火併且在城破之前讓幾名騎馬斥候殺出了重圍前來報信,恐怕此刻,復山城早已措手不及,直面武田家強大兵鋒了。
不過,即便如此,爭取到的也只有區區幾個小時的時間,對於騎兵佔據極大比例的武田軍團來說,幾里路轉瞬即到,如果不盡快採取果斷應對措施,井上城守軍的犧牲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河內俊秀在得到消息之後,差點嚇得直接掉頭逃跑,可是沒等他邁出步,他又想到了就算逃,又能逃到哪去呢?回去駿府館?那還不是坐實臨陣退縮的罪名,被主公下令斬首以儆效尤,沒準還可能殃及家人。打?那和找死沒什麼區別,雖然河內不聰明,但是他也至於那麼蠢,單憑他,也想和名聞天下的武田信玄較量?那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嗎?
左思右想、輾轉徘徊,最後,河內還是痛下決斷,儘管不是心甘情願,但是與城共存亡無疑是他最好的結局。不幸戰死了,那他就是德川家的忠節死臣,家屬必然得到主公德川家康的特別照顧,封領知行長子也能順利繼承,免去了後顧之憂;若是僥倖躲過一劫,堅守城池等待主公援軍到來,那真真是天降福瑞,他立下的就是不世之功,那日後的前景就是一帆風順。雖然很冒險,但河內最終咬了咬牙,決定堅守,被迫的無奈面前,只有行險一搏了!
於是,一道道城主手令從城主府內傳出,對平民嚴密封鎖消息,立刻召集守軍、預備足輕、農兵、雜兵、商家的護衛、城內的浪人,徵集藥草、糧食,搬運防守武器、加固城防,當然,最重要的,十幾名斥候騎馬飛馳出城門,從不同方向趕往駿府館求援,避免被武田遊騎截殺,從而確保武田來襲的消息第一時間傳遞到主公家康面前。
一口氣做完這些之後,河內心下微微安定,回到城主府,坐下,吩咐左右去傳家臣前來商議重要事宜。等一干家臣來了之後,河內便直接將武田大軍來襲的震撼消息說了,然後便任由衆人爭吵,安坐不語、冷眼旁觀了。
“主公,萬萬不可再耽擱了,武田騎兵轉瞬即到,我們趕緊撤退吧!這城根不可能得住守啊!主公,我家一點根基,盡數在此,若是遲疑不決,待武田大軍一到,必然是片瓦不存啊!主公,不能把好不容易攢起來的一點家底都拼光了啊!”一名年紀較大的家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求道。
“絕對不能撤!”老臣話音剛落,一名面容冷峻的中年人立即出言道:“主公,千萬不可棄城而逃,否則我河內家必定自此而絕!主公試想,即便我等棄了城池,逃亡他境避過德川家的追究,那留在駿府館的家眷該當如何,莫非要棄之不顧嗎?好!就算我們可以狠下心不顧家眷老小,那我等逃到其他地方,猶如無根之浮萍,又當如何生存下去,難道再投他家大名嗎?誰敢收呢?空有財富,卻無力保全,豈不聞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之言嗎?懇請主公務必三思而後行!”
河內聞言,面色一動,但終究沒有說話 ,只是將目光轉到了剩下人的臉上,似乎在期待着得到某種更好的建議。
河內的表情變化全都落在一名面目陰沉的家臣眼中,只見他眼神一轉,就排衆而出,拱手道:“主公,依在下看來,藤忠君和木柄君之言皆非善策,臣有一策,不僅可保我等之性命,而且能助主公平步青雲!”
此言一出,室內衆人盡皆沉默下來,側耳以聽,唯有先前建言的老臣和中年人齊齊面色一變,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坐在案後的主公河內之後低頭無言,彷彿是想到了什麼。
然而,河內卻似乎根本沒有注意二人的神情變化,聞聽此言後,立即面露欣喜之色,激動而起,急切問道:“哦?!長曾,竟有此等兩全其美之策,還不快快講來!”
那叫長曾的家臣見河內如此失態,更是自覺得意,微微一笑道:“啓稟主公,此計其實甚是簡單,但效果卻是毋庸置疑!在下的主意就是,率衆獻城!我等皆投靠武田家大軍,有了武田信玄的庇護,我們再無需擔心德川家的仇恨了,至於老小家眷,在下願代表主公前去向信玄公懇請,懇求信玄公出動亂波前去搭救!相信以武田家的實力,救出我等的家眷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一語說罷,此人滿臉自得之色地環顧衆人。
河內面露笑意地看着此人,彷彿十分滿意他的答案,接着微微調整了一下語氣,環顧衆人道:“諸位,對佳吉君的想法,意下如何啊?”
衆人一看河內的表情,心下暗呼後悔:居然讓佳吉搶了先手,看主公這表情,分明早就準備投靠武田軍了啊!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佳吉幫着主公說出自己不能說的話,這下估計要獲得不少賞賜了,哎!慢了一步就落後於人啊!
就在一些人爲自己拍馬屁拍得如此遲鈍而無比後悔時,一些家臣卻已經迫不及待地表明自己的觀點了,無一例外,盡是贊成和擁護投靠武田家的,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個個是舌綻蓮花、口若懸河,把什麼得失利弊說了個通透,口水漫天飛揚,臉色是一個賽一個漲紅。
喧鬧聲越來越大,一些不願投降或是心向德川家的河內家臣紛紛悄悄聚到一起,微嘆不語,顯然是認爲一切已成定局,這背叛者的恥辱今天是逃不掉了。
然而,就在此時,只聽“統統給我住口: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一直安坐的河內俊秀霍然站起,橫眉冷眼,眼光如電,直看得一干提議投降的家臣噤若寒蟬。
“哼!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人打算投降!好、好、好,藉此機會,我也正好將武田家安插的奸細一網打盡!來人啊”河內表情譏諷地掃了一眼面前舉止不安的衆家臣,冷哼一聲喝令道。
“嘩嘩譁……”無數披甲執刃的武士應聲而入,將衆人圍在中間,神情冷峻。
“將這些武田家的奸細給我全部壓入大牢,待武田大軍來到,全部處斬,以血祭旗”河內表情冷酷、語氣沒有絲毫感情地冷哼道。
“喏!”武士們一擁而上,不顧那些家臣的哭喊求告,扯起就拖了出去。
待屋內被清理了個乾淨,河內走到案前,手撫木柄和藤忠二人手,溫言道:“木柄君、滕忠君,你二人雖建言不同,卻都是忠言逆耳。我已下決斷,定要堅守孤城,直至主公援兵到來!如此重擔,還望二位能一如既往,全力助我!”
木柄和藤忠二人相視一眼拱手道:“吾等唯主公之命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