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約簽訂,還有一個執行過程。
在李縣長帶着鱷人巡視逼陽國和薛國地盤的時候,嬴劍和沙哈的隊伍也到了。
這幫羣舒之國、六國等等國家出的人員,顯然也不是什麼優良的戰鬥成員。李縣長手頭現在工程盤子大,別的不缺,就缺務工人員。
“舒龍國之事,舒劍你不會想不開吧?”
“讓首李擔憂了。”
“我擔憂個屁啊,舒龍國而已,滅了就是滅了。我就是怕你想不開學屈原跳江,難道老子每年還要給你喂糉子?”
“屈原?糉子?”
“好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你之前信中說的,是怎麼一回事?”
“首李,請。”
嬴劍和李解到了空曠地談話,四周鱷人警戒,也不怕有人偷聽。
整理了一下情緒,嬴劍一臉凝重地看着李解:“劍懷疑有人慾行刺吳王!”
“嗯?”
李解並不覺得奇怪,行刺老妖怪這個事情,每個月都有,只是烈度有點不同。有時候跟暴風驟雨一樣,有時候就是各種投毒暗殺,總之在姑蘇屬於見怪不怪的。
“重點。”
“此刻公子巳……還不是太子!”
“唔……”
猛然明白過來的李縣長摩挲着下巴,沉吟了一會兒,看着遠處溝渠中覓食的田鷸,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嬴劍聽,“公子巳想要成爲太子,要有拿得出手的業績。現在吳晉互王,就是個極好的資歷。這是一個必要的過程,想要成爲太子,就必須要有壓得住權臣的業績。”
“不錯!”
嬴劍有點激動,“倘使公子寅不死,公子寅其實最爲合適!”
“吳國內外,如果想要制止公子巳繼位,一開始想的,都是如何殺死公子巳,只要除掉這條小蛇,問題的核心就解決了。之所以沒有想着刺死吳王,那是因爲幾十年來的刺殺都是失敗的。”
說到這裡,李解眼睛都亮了,“不錯不錯,當失敗成爲了一種習慣,便沒有人會再去想成功。所以,沒人會去想着解決吳王,而是解決公子巳。只不過,這一次應該有高人在幕後佈置,連續調動列國變化,乃至江淮刺客遊俠雲集。”
“首李,刺客天下矚目之處,除逼陽之戰外,便是吳晉會盟。徐國故土之上,遊俠刺客紛紛,不論行刺何人,公子巳、公子小雀甚至首李……都會震動天下!”
“不錯!”
“天下諸侯知道,吳王身爲霸主,自然也是知道。如今,姑蘇王宮宿衛,皆是五湖強者,超絕劍客,泰半前來江淮……”
“說的對,說的對啊。中央衛戍部隊中的頂級保鏢,這些個大內高手,居然被調離了這麼多。或許……吳王還有別的佈置。但是硬實力下降就是下降,這是客觀事實。那麼剩下的,就是看刺客們的奮力一擊。正所謂:盡人事,聽天命!”
風乍起,微風吹過些微熱氣,但讓嬴劍整個人都覺得涼快。
瞄了一眼李解那古怪的眼神,嬴劍內心有些忐忑,小聲地問了一聲:“首李?”
“舒劍希望我行刺吳王嗎?”
“這……”
嬴劍低下頭,實際上,當他推算出這種可能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讓李解推波助瀾,然後乾死吳王!
只有吳王勾陳死了,整個大吳國亂起來,江陰邑才能迎來驚人的發展。
“但說無妨。”
李解擡擡手,坦然地對嬴劍道,“跟我起家的這些人,又有幾人對姑蘇吳王有敬畏之心呢?”
“若能致吳王於死地!首李三年五載,必爲吳主。”
“說的有道理。”
李解點點頭,並不否認這一點,江陰邑積攢的力量,每個月都在膨脹,這是整個吳國怎麼努力都壓制不住最後對抗不了的。
這是一個事實。
所以,事實的結果就是李解壓倒吳國,除非他突然暴斃。
但即便他突然暴斃,數千鱷人、勇夫一旦羣龍無首到處亂戰,足夠沖垮整個吳國的一切,吳國會變成一片廢墟。
這不是什麼羿陽君姬玄能夠相提並論的,再加上江陰邑的工匠、技術等等流失,整個吳國周邊,都會出現短期內的技術爆炸。
光一個新式織布機外加印染技術,就足夠支撐沿海國家的爆發。像齊國這樣的傳統大國,有了江陰邑的技術,一兩年之內就有了足夠的資本毆打晉國,是全面吊打。晉國就算人口、土地、財力遠超齊國,但淪落到打爛仗,也是死路一條。
當然結果可能是兩敗俱傷死光光,可內含的破壞力,是不可想象的。
“舒劍,大丈夫行事,有所爲有所不爲。”
李解很平靜,沒有看嬴劍錯愕的表情,“我見吳王次數,一隻手都可以數過來。但吳王待我不薄,縱使我要奪取吳國‘大政’,執掌吳王‘大權’,又何必用這種手段呢?”
“現在盡起鱷人,猛攻姑蘇,吳王就能擋得住嗎?”
平靜的過分,讓嬴劍整個人都愣在那裡。
“我不是說舒劍的建議不好。”
拍了拍嬴劍的肩膀,李解語氣淡然,“只是,今天我李解如此對吳王,將來又會如何對你們呢?當年吳王受挫於魯,尚且可以‘萬衆一心’。你我要是推波助瀾此事,就是在向吳王認輸,承認不如這個老頭子。”
“是!”
“我可以行刺子橐蜚,但不能行刺姬勾陳。今天我李解這麼幹了,那麼以後沙哈、沙東等人有樣學樣,我也不能有半點怨言。”
“是!”
“真要做什麼孤家寡人,那也太累了。沒必要。”
“是……”
嬴劍神色複雜,從專業的角度來看,李解這樣幹,是錯的。他畢竟做過舒龍國的卿士,也掌握過一個國家的政策佈置。所以,當李解放棄推波助瀾的時候,嬴劍的職業屬性,讓他決定勸說一下李解。
但是此刻,嬴劍又不得不承認,老闆這樣幹,更讓他心情好一些。
正如李解最後說的話一樣,嬴劍也承認,頂冠執圭還行,稱孤道寡……還是算了吧。
沒必要。
談話結束之後,李解找了一堆列國大夫和將軍,給他們介紹了一下嬴劍。
列國貴族聽說嬴劍曾是舒龍國卿士,然後又把舒龍國給滅了之後,都是一臉的震驚和佩服。
瞧不起荊舒蠻子是一回事,但蠻子夠狠,還是會震驚佩服的。
尤其是了爲了報私仇,把祖國給滅了,這真是厲害了。
列國揚名,嬴劍喝了點酒,也是飄飄然,再回想白天李解跟他私下的聊天,又對老闆這個人更加佩服起來。
是夜,李縣長在自己窩棚裡玩蛇,玩得盡興之後,陳國蛇精突然問道:“君子似有心事?”
“這你也看得出來?”
“今日草草了事,不比往常。”
“這本來就是草草了事啊,難道我還要跟你玩什麼前戲?你想得倒美。”
“……”
嬀夭皺了皺鼻子,伏在李解胸膛上,手指無意識地在那裡畫着圈圈,“君子是想何事?如今君子戰無不勝,連宋國都敗於君子之手,這難道不是人生大快事?”
“這算個屁的大快事……”頓了頓,李解又改口道,“是挺痛快的。不過還是玩美女更爽。”
“……”
營帳內很是安靜了一會兒,燈火嗶嗶啵啵,溢散着一種些微的香氣。
李解片刻之後,纔對嬀夭道:“前幾日,嬴劍猜測列國刺客雲集江淮,是障眼法。”
“何謂障眼法?”
“聲東擊西。”
“何謂聲東擊西?”
“我在東城鑼鼓喧天彩旗招展,然後在西城發動進攻!”
“真是妙法,可是君子之兵法?”
“……”
李縣長頓時有一種無語的感覺,擡手打了一下蛇屁股。
陳國蛇精嘻嘻一笑,縮成了一團,滿頭青絲撒得混亂,雖然李解不介意,但她自己卻找了一根絲帶,將髮絲系成一條斜馬尾,耷拉在雪白修長的脖頸邊上。
“嬴劍說,列國刺客雲集江淮,看似是行刺晉吳兩國公子,爲的就是斷絕兩國繼承,以亂兩國‘大政’……”
“難道不是如此?”
大概是李解的口水喝多了,陳國蛇精不但越來越大膽,說話也越來越像李某人。
睜着一雙大眼睛,嬀夭有些奇怪,嬴劍說的很有道理啊。
只要幹掉晉吳兩國公子,天下列國,都能鬆一口氣。
“但是!”
李解瞪了一眼懷中的“白素貞”,蛇精膽子變大了許多,現在也學會了不老實,絲被之下,一隻小手兒在那裡游來游去,不時地**撫摸,顯然是技法越來越熟練。
“嬴劍以爲,行刺兩國公子未必是真,調動姑蘇王宮宿衛離開,然後行刺吳王,纔是真正的目的!”
“啊?!”
正在被窩裡娛樂的蛇精頓時手上動作一停,整個人都愣住了,“又大了。”
“……”
李縣長頓時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想什麼呢,玩蛇的時候講國家大事。
有毛病啊自己!
玩蛇玩蛇玩蛇!
杯子一掀,整個人向下一滑,摟着“白素貞”就是一通狂啃,他鬍鬚越來越濃密,扎的陳國蛇精渾身發癢,頓時“嗤嗤嗤嗤”地在那裡笑。
“笑個屁,趕緊的!”
……
一夜無話,第二天神清氣爽的李縣長又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今天宋國還要派出一隊使者,履約進度是要互相溝通的。
宋國大軍不散開,逼陽國這裡也是不放心,“二環”還得繼續,人生也得繼續。
宋國也要抓緊時間把大軍重新恢復崗位,畢竟逼陽國的“二環”工程,簡直是噁心到爆炸。
心態爆炸,肉體也爆炸了。
全都爆炸的宋人,現在就把怒火傾瀉到了更弱的弱者身上。
戴國,就這樣被滅了。
一個戴季子的人頭,只是給李縣長泄憤而已。
對外宣傳,李解是這麼說的。
但對逼陽之戰的雙方貴族而言,都很清楚,李某人這條惡狗,就他媽是個異類!
王八蛋人渣!
不得好死!
這一次雙方碰頭,就和諧得多,宋人來得人不少,除了宋人之外,還有陳蔡兩國的商人,說是要洽談一些貿易,所以跟着過來看看。
一切都很和諧,只是陳蔡兩國的人到處打聽事情,看上去是閒聊和隨口一問,但還是引起了沙東的注意。
“首李,陳蔡兩國商人,似乎是在找什麼人。”
“噢?”
李解眼睛一亮,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陳蔡兩國,應該是在找嬀夭。
失蹤的陳國公主,怎麼看都還是很有價值的。
就算真的身陷吳國猛男手中,救出來就是了。至於說貞潔……貞潔其實在這年頭不怎麼重要。
好些個國家當家的老太婆,二婚三婚四婚五婚的比比皆是。有些老太婆更是口味獨特,來者不拒,看是精壯英俊的,就拉過來睡兩天,然後給個官給點錢就打發了。
所以陳蔡兩國尋覓嬀夭,目的倒也單純,只要把嬀夭救出來,還是能換來不少好處,達成不少利益交換的。
“我知道了。”
李解點點頭,對沙東道,“照常行事,不必增派人手。”
“是!”
等沙東走了之後,李縣長摩挲着下巴,玩味地笑了起來,“看來這個嬀田,有兩把刷子,居然真的能查到陳夭在我這裡,是個人才啊。”
找人是個細緻活兒,要的是耐心,然後硬着頭皮慢慢地追着蛛絲馬跡下去。該大海撈針的時候不畏懼;該主動出擊的時候不猶豫,那麼總能有些收穫。
中士嬀田打仗強不強,李解不好說,但這耐着性子找人的決心,相當不錯。
突然間,李解就泛起了惡趣味,下午的時候,在逼陽城內,用茶水招待了列國貴族,其中自然也有宋人陳人還有蔡人。
只是這一回有點不同,李解讓陳國公主嬀夭換上了一身男裝,大搖大擺地跟着他出入賓客之間。
陳蔡兩國的人眼珠子都瞪圓了,目瞪口呆!
等到嬀夭離開之後,陳蔡兩國之人才在私下裡互噴。
“陳人無信!”
“我等如何無信!公主卻在此處!”
“呵呵……卻在此處,卻在此處,倒是卻在此處,奈何同吳國猛男出則成雙,入則成對。乃至女扮男裝行走於諸侯之間,陳國公主……還真是極品!”
“你!你……”
“哼!此事,我自會告知於主上,爾等……好自爲之吧!”
蔡人去得匆匆,李解根本不以爲意,蔡國這種弱雞國家,哪怕佔了一塊不小的地盤,都沒好好地把國內勢力梳理乾淨,比宋國都不如。正要是剛起來,有一支精兵就可以滅亡蔡國。
也就是現在楚國內亂,否則楚國早晚虐死蔡國。
“蔡國商人走了?”
“是!”
沙東回答之後,神色有些奇怪,看着李解,“只是,蔡人似乎懷有怨憤。在逼陽城內,也不曾怠慢了蔡人,這是爲何?”
“因爲我搶了他們國君的老婆,嘿嘿……”
笑得猥瑣的李縣長頓時道,“看看這蔡國會怎麼幹。”
“蔡國雖非弱邦小國,但對我們,也是無計可施吧。”
沙東想了想,也想不出蔡國有什麼辦法可以影響江陰邑,這種國家,比比皆是,隨便找一個就能替代。
營帳中,吃撐了正在揉肚子的沙哈像一條死狗一樣,雙眼無神地看着頂棚。
“哈,你覺得蔡人會怎麼幹?”
“啊?什麼蔡人?”
沙東和李解相識無語,李縣長笑了笑道:“如果有人搶了你的女良人,你會怎麼辦?”
“打死他。”
沙哈坐起身來,很是理所當然地答道。
“那如果你打不過他呢?”
“……”
沙哈撓撓頭,想了一會兒,“偷偷地打死他,趁他不注意,一刀戳死!”
“哈哈哈哈……”
笑個不停的李解一手指着沙哈,然後看着沙東,“看到沒有,誰說蔡人沒辦法的?”
“蔡國敢行刺首李?”
“憑什麼不敢?難道我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只要是凡胎肉體,總能殺得死。”
“唔……”
李解這麼一說,沙東頓時沉吟起來,正色道,“若如此,首李親衛,當再增補人手。”
“可以。”
李解也同意了沙東的決定,蔡國雖然不是地區強權,但也是屬於那種能養小弟來裝逼的國家。
說強不強,說弱,也談不上。
幾百萬人口,找幾隻敢殺人的畜生,還怕找不到麼?
晚宴之時,李解和白天不一樣,給自己多揣了一塊護心鏡,江陰邑精工出品,自然是保質保量,隔着衣服也看不出來。
陳國人的情緒很複雜,看着宴會主人李解的眼神,那是又恨又怒又怕,可又無可奈何。
隨着嬀夭男裝變女裝,還特意畫了濃妝,陳國人的情緒瞬間爆炸。
列國將軍和大夫們,只覺得上將軍的侍姬宛若仙女,但也認不出來這是陳國公主。而陳國人則是認了出來,但認出來又不能說,那種糟糕的心情,讓陳國人不得不悶頭喝酒吃菜,一副沒見過世面出來蹭吃蹭喝的模樣。
李解暗中觀察,往來侍者似乎並沒有什麼問題,只是酒過三巡,各種表演陸續忙碌起來的時候,一個個低眉順眼穿梭往來的侍者中,突然有個捧淨瓶的,猛地從淨瓶中抽出一把匕首,在熱鬧的氣氛中,直接刺向李解!
劇變來得太快,離得近的士大夫們都沒反應過來,只是瞳孔劇烈變化,表情無比震驚,嘴巴張大了想要叫喊。
可是這樣的劇變卻被更驚人的劇變壓了下去。
匕首刺向了李解,但目標卻是陪座倒酒的陳國公主嬀夭。
姿容招展的嬀夭此時此刻正是笑顏如花,猛地一人刺來,她根本一無所知,匕首直撲嬀夭背心!
嘭!
正捧着酒壺給李解斟酒的嬀夭,一臉驚愕地看着突然暴起的李解,衆目睽睽之下,就看到李解雙臂肌肉膨脹,拎起碩大的案几,直接砸了過去。
行刺之人身材瘦小,想要躲避卻躲避不了,被案几砸中,整個人橫飛了出去。
哐!
血肉之軀撞擊在了牆壁上,明知道這是一個刺客,可列國大夫和將軍們,居然心頭泛起了同情。
因爲落地之後,這個刺客就是連吐幾口鮮血,帶着血肉的牙齒都有好幾顆掉落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
刺客掙扎着想要起來,可根本動不了,因爲他一條大腿已經摺了。
李解緩緩地走了過去,面帶笑容,看着刺客,然後擡起腳,重重地一腳,直接踹斷了刺客的脖頸。
嘎的一聲脆響,原本就安靜下來的大廳,都聽得清清楚楚。
幾乎是所有人都因爲這一聲脆響,然後渾身哆嗦了一下,
有些沒見過世面的侍者,更是嚇得縮成一團,蹲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拖出去。”
“是!”
全副武裝的沙東出來,招了招手,兩個同樣全副武裝的鱷人,像拖死狗一樣,直接把刺客的屍體拖了出去,道旁一側,一條長長的血跡,觸目驚心。
“諸君,滿飲!”
李解回到自己的座位,此刻嬀夭還捧着酒壺,他直接拿起酒壺,咕咚咕咚咕咚就是一飲而盡。
“哈……”
將酒壺口倒着對地,空洞洞的酒壺,是真的被喝了乾淨。
“敬,上將軍!”
有人突然喊了一聲。
“敬,上將軍!”
所有人立刻反應過來,很是整整齊齊地朝着李解,敬了一爵。
饒是陳國人,此時此刻,半點怨恨都沒有了,不敢有,李解剛纔的表現,實在是太過驚人,太過非人!
“哈哈哈哈哈哈……”
李解手持酒壺,很是猖狂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