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白起召集秦軍衆將議事。
白起目光在衆人臉上掃過一圈，突然一聲冷哼，神色不豫。
“怕了？”
秦軍衆將面面相覷。
片刻，一名將軍硬着頭皮，開口道：“左庶長，不是怕了。主要是軍中有一些傳言……”
白起皺眉：“什麼傳言？”
將軍低聲道：“有不少人說，趙軍有鬼神之力加持……”
白起心中微微一沉。
果然，自己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震天雷這種東西，屬於秦軍將士們完全無法理解的事物。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轟”一聲，然後直接人就死光光的東西呢？
所以，很自然的推論就出現了。
趙國人勾結了鬼神！
這件事情，對於士氣的打擊是很嚴重的。
爲什麼？
因爲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普通秦國子弟兵，他們最相信的，就是這些鬼神mi信之說。
這一點都不奇怪，畢竟在信息大爆炸的現代化後世，也同樣有很多人覺得鬼神mi信這種東西是“信則有不信則無”，那麼在這個信息完全閉塞，人均文盲的時代，鬼神mi信大行其道一點都不奇怪。
這個時代，書籍是十分珍貴的知識，但是有一本書，卻是整個秦國家家戶戶都有的。
這本書叫做《日書》。
什麼是日書？
實際上，這就是這個時代的黃曆。
今天不宜嫁娶，明天不宜墾荒，後天不宜建房，這些都是在日書上寫的明明白白的。
如果不按照日書上去做的話，就會被同村之人阻止。
因爲，大家都害怕牽連村子！
在幾十年前，秦國和楚國進行大戰的時候，秦惠文王爲了戰勝楚國，甚至還寫了一片詛咒楚國的祭文，禱告上天和祖宗，希望鬼神們給楚國降下災禍！
大王都如此，下面的人如何，那就可想而知了。
……
翌日，秦軍並沒有發動攻擊。
一座高臺在大營之中被搭建起來。
衆多秦軍士兵們集結着，默默的注視着高臺之中一羣奇裝異服，臉上還塗抹着怪異油彩的人。
巫祝。
在這個時代，巫祝是很得人敬重的。
他們不但是負責祭祀的人，更是鄉間村裡的醫生。
這羣巫祝原本是隨軍醫生，但這個時候就回歸到了他們的老本行。
詭異的音樂聲中，幾十名巫祝圍着一個大鼎狂放亂舞，姿勢癲狂。
大鼎之中，十幾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混在一起，發出難言的味道，讓人聞了會有微微的眩暈感。
其中一味主要原料，是黑狗屎！
黑狗屎，也是這個時代公認的辟邪神物。
在燃燒的黑狗屎煙霧之中，爲首的大巫祝念着複雜難懂的預言，突然一聲高聲尖叫，提起了大鼎之前被束縛住的小黑狗，用桌案上早已經準備好的彎刀狠狠紮了下去。
在小黑狗的慘叫聲中，巫祝提着小黑狗沿着高臺邊緣狂奔，一邊奔跑一邊不停的讓黑狗血灑落。
終於，等到小黑狗的頭顱軟軟垂落之後，巫祝砰的一聲跪倒在地，將剩下的黑狗血塗抹在了自己的身上。
所有的巫祝同時聚攏過來，五體投地向着大巫祝跪倒：“請上神！”
大巫祝的身體開始瘋狂的、以一種正常人根本無法做到的詭異姿勢抽搐了起來。
高臺之下，一片寂靜。
有人輕聲道：“上神降臨了……”
啪。
說話的人捱了一巴掌。
終於，大巫祝停止了抽搐，以一個怪異而扭曲的姿勢站了起來，嘶聲道：“爾等所求，吾已知之。趙人所用，邪術也！爾等可飲吾神水，雖會有死傷，然神魂無虞！”
衆多巫祝砰砰磕頭，齊聲道：“謝上神！”
砰的一聲，大巫祝整個人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幾名巫祝畢恭畢敬，將大巫祝給擡下高臺。
臺下的衆多人羣自動讓開一條道路。
一名年老巫祝匆匆來到了白起面前，輕聲道：“左庶長，接下來只需要將鼎中之物合水煮開，分發全軍而飲，便可得上神庇佑，不受趙人邪氣所侵！”
白起看了一眼高臺上那個以黑狗屎爲原料的青銅大鼎，默默點頭。
等到巫祝們都離去之後，白起才轉過身來，沉聲道：“二三子都聽到了？此戰，大秦必勝！”
邯鄲。
主父、趙何以及小平原君趙勝三父子正在一起用餐。
趙何看了一眼低眉順眼，低頭猛吃飯的趙勝，心中不覺有些好笑。
自從沙丘宮變之後，主父除了廷議和偶爾的遊獵之外，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教育平原君趙勝了。
主父的教育很嚴厲，這從趙勝這些天一直輪流腫起的左右手背就能看得出來。
主父突然開口：“王兒，上郡那邊，應該也開打了吧？”
趙何點頭道：“以時間算，應當是已經開戰有些日子了。”
主父道：“爲何要放棄半個上郡？”
趙何道：“給魏冉一個臺階下，否則的話，他惱羞成怒，未必同意會盟。”
主父皺眉，道：“但沒了那半個上郡，會盟之事主動豈不是沒了？”
趙何笑道：“主父無須擔心，只要秦王和魏冉的矛盾仍在，主動之權依舊是一直在大趙一方的。”
主父想了想，道：“那你覺得，什麼時候秦人會同意會盟的要求？”
趙何道：“等到白起確定自己攻不破樂毅的防線，魏冉和秦王便會達成一致意見了。”
主父沉默片刻，道：“最好儘快。你之策略，雖然寡父也覺得頗爲有理，但樂毅能否堅持，朝中意見不一。若是當真樂毅堅持不住，寡父早日派人率軍自晉陽出兵支援，起碼也可保住上郡。”
在上一次戰爭之中，趙國從秦國手中割讓了上郡的一部分出來，這部分被主父視爲南下攻擊秦國的重要基地，並非可有可無的邊緣領土。
趙何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道：“唯。”
也就在此時，肥義突然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主父，大王，其他諸侯國動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