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雕大吃一驚,將面前的杯盞推翻,叮叮噹噹聲中,酒水湯水灑落一地。
下一刻,懷雕厲聲道:“烏氏倮,你怕是失心瘋了不成,竟然和本侯說這樣的話!”
烏氏倮面如土色,砰一下就跪下了,磕頭如搗蒜。
“君候饒命,君候饒命啊!可是,若這樣下去的話,君候和某,真的就都沒有了活路了啊!”
懷雕一腳就將烏氏倮踢出了好幾米之外,喝道:“本侯乃是將來的義渠王,什麼沒有活路,簡直是胡說八道!你居然敢教唆本侯叛國?本侯這就取了你的狗命!”
說完,懷雕拔出長劍,作勢欲砍。
烏氏倮一骨碌爬了起來,澀聲道:“君候難道忘了,在甘泉宮之中還有兩位義渠的王子嗎?”
懷雕動作猛然一頓。
“烏氏倮,你這話什麼意思?”
烏氏倮苦笑道:“有這兩位小王子在,君候的王位已然不保,這國家……又和君候有什麼關係呢?”
懷雕冷笑道:“不可能,父王不可能會立那賤婦所生的兩個無名無分野種當義渠王,本侯纔是將來義渠王的唯一人選!”
烏氏倮眼珠子亂轉,小心翼翼的擡頭看了懷雕一眼,眼看懷雕又要發火,這才慌忙道:“君候請想,這秦國對義渠的覬覦之心古來有之。如今那秦國太后不知羞恥勾引了大王,又生下了兩個王子,那將來秦國必然會支持秦太后所生的王子上位。君候十年和大王未見,感情早已淡薄。而那兩位王子和大王朝夕相處,又有秦太后吹枕邊風,還有秦國大軍相助……形勢如何,君候想必自己也有了判斷。”
懷雕完全呆住了。
義渠王和宣太后生了兩個兒子,這件事情懷雕自然早就知道了。
只不過一直以來,懷雕都沒有將那兩個心目中的野種放在心上。
但現在,當烏氏倮突然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之後,一切就都不同了。
懷雕突然一聲怒吼,踹翻了面前的桌案。
乒乒乓乓一頓亂響,大廳之中所有能砸的東西都被懷雕砸爛了。
良久之後,風暴平息。
懷雕重新回到了烏氏倮的面前。
“烏氏倮,已經沒有別的路了嗎?難道父王真的就要一意孤行,立那兩個野種爲義渠王?”
懷雕右手緊握成拳,掌心被指甲刺破,絲絲鮮血沿着指縫流出,神色猙獰。
烏氏倮苦笑一聲,道:“君候,別說是以後的王位了,就這些年咱們做的事情給大王知道了,恐怕……烏氏倮死不足惜,但若是連累了君候,便是烏氏倮的大罪了!”
懷雕沉默了。
良久之後,懷雕道:“本侯準備讓你今夜出城,前往城外趙軍營地和趙人聯絡,你可願意?”
烏氏倮吃了一驚,整個人的身體下意識的顫動了一下。
懷雕目露兇光:“怎麼,你不願意?”
烏氏倮忙道:“願爲君候效勞!”
懷雕冷笑一聲,將一枚令牌和一顆璽印扔到了烏氏倮的懷中:“今夜子夜時分,你去北門找那裡的守備將軍,把這個令牌給他看,他會送你出去!拿着這個璽印給趙主父看,告訴他,本侯可以把義渠賣給他,但是他必須要保證本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如果趙主父答應了,那麼明日黃昏讓人在西門三裡外的那座山丘上燃起煙霧,明白了嗎?看到了信號之後,本侯就會在明日子夜時間發動!”
烏氏倮連聲應是,很快離去。
懷雕站在一片狼藉的大廳之中,神色變幻不定,最後終於一咬牙,下定了決心。
“罷了罷了,與其便宜那秦國賤婦生的野種,還不如賣給趙主父,換本侯一世富貴!”
懷雕喊來了自己的心腹家宰。
“你,速速將和本侯交好的那幾位將軍都叫過來,記住,不要給其他人看見!”
烏氏倮小心翼翼的從懷雕侯府的後門走出,走幾步就停下來警惕的四處觀察一番,直到確認並沒有人跟蹤自己,這才快步走進了一條僻靜的小巷之中。
小巷的盡頭有一扇不起眼的木門,推開木門後就走進了一個很大的居民坊之中,懷雕再次停下腳步,等待了一會後走入了坊西南角一處還亮着燈火的小屋子裡。
屋子裡面的陳設很簡單,一張木榻,一張桌案,桌案上擺着一盞油燈,再無他物。
一名黑衣人就靜靜的坐在木榻之上。
烏氏倮在桌案面前的蒲團上坐了下來,恭敬的朝着黑衣人行了一禮:“候。”
候擡頭看了烏氏倮一眼,道:“事情辦得如何了?”
烏氏倮揉了揉有些腫脹的額頭,苦笑道:“還算順利,懷雕已經答應獻城了,晚些時候我就出城去和趙國人取得聯繫。”
候道:“很好。記住了,等到義渠國滅了之後,你就留在趙國。”
烏氏倮愣了一下:“留在趙國?”
候點頭,道:“趙國將來必然是大秦之勁敵,你留在趙國之中,也能夠爲大秦盡一份力。”
烏氏倮欲言又止,最後低頭道:“喏。”
候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黑色令牌放在了桌子上,道:“去吧。從今天開始,若無吾的令牌,你不要輕信任何人的話,明白了嗎?”
烏氏倮接過令牌,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然後退了出去。
片刻之後,房門再度被敲響。
候吹息了油燈,淡淡道:“進來吧。”
房門被打開了,幾道身影走了進來,默不作聲的站在黑暗。
候平靜的說道:“這十年來,你們也有不少的屬下了吧?發動你們的所有力量,盯着義渠王和懷雕。懷雕此人志大才疏,手下都是一幫蠢材,難保不會泄密。這一次,一定要確保懷雕的獻城行動萬無一失,明白了嗎?還有,等到事成之後,你們全部都去當趙國的臣子,將來有一天也能夠爲大秦所用。大秦,不會忘記你們做的一切!”
腳步聲響起,剛剛走進來的幾個人又一個個的離開了。
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一朵火苗,這朵火苗小小的,十分微弱。
砰的一聲,油燈被打翻在地,燈油碰到了火苗,地板上瞬間有火光涌現。
片刻之後,這座房子就被火焰所完全吞噬了。
左鄰右舍被驚醒了,許多人圍攏過來,開始救火。
人羣之外,一道黑袍身影默默的注視着這一切,然後轉身邁步,沒入了黑暗之中。
黑夜,總是能夠遮掩那些不爲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