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關。
自從建成以來,這座雄關就和趙國的高闕塞一起,並稱天下關闕第一。
當然,在秦國人的心中他們一直認爲函谷關纔是天下第一,什麼高闕塞只是欺負北邊遊牧民罷了。
這一天,一支綿延到視線盡頭的秦國大軍正在浩浩蕩蕩的離開函谷關,朝着東方而去。
魏冉站在自己的戰車之上,環顧左右,意氣風發。
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領兵了?
“這一次,一定要給魏國和趙國人一個好看!”魏冉大手一揮,豪氣干雲。
在魏冉的身邊,白起策馬而行,神色平靜。
魏冉看了一眼白起,笑道:“白起啊,若是此戰得勝,本侯便在大王那邊爭取一下,給你也封一個君候吧。”
白起神色一動,道:“多謝君上。”
魏冉不以爲意的揮了揮手,道:“那個蒙驁……嘿,你須得多多小心,以後在軍中,便是此人要給你製造麻煩了。”
白起點了點頭,道:“請君上放心,蒙驁雖然也有一些領兵之能,但卻遠不如白某。”
白起的語氣十分肯定。
魏冉笑道:“這是自然,否則的話本侯這一次又怎麼會讓你來當本侯的副將呢?對了,你來說說,這一次本侯出征東方,結果會是如何?”
魏冉和白起當然不是帶着這麼多秦國士兵來旅遊的,他們是奉了秦王之命,率領總共十五萬秦軍東出中原,去阻止趙魏燕三國聯軍對莒城的進攻。
白起顯然早有準備,道:“若是伐魏,自然必勝,但能否破大梁城尚在兩說。至於趙國……應當和大秦在五五之分。”
“五五分?”魏冉皺眉,顯然這個結果在他聽起來是相當的不中聽。
白起道:“此戰秦趙各有優劣,大秦勝在氣勢更盛,而趙人征戰一年士氣自然不如大秦。然而大秦畢竟東出千里,相較於趙國而言則容易水土不服。另外,楚人如今位居劣勢,是否能夠擋住趙人的進攻,尚存疑問。”
魏冉笑道:“楚人畢竟也有十五萬,雖說正面必然不可能是趙軍的對手,但若是據險而守都守不下來的話,這楚國也不可能位居七大戰國如此多年,你就放心吧。”
白起提醒道:“君上,我軍需要穿越魏國全境方能夠打到莒城之下。”
魏冉笑道:“那又如何?魏國連河東都不敢守,大秦若是真的要將其打穿,難道難度真的很大?說不定我軍方纔剛到大梁城下,那魏王就已經被嚇到派人割地求和了。”
白起還待開口說話,突然一名騎士策馬飛奔而來,朝着魏冉高聲道:“君上,韓國將軍暴鳶已經率領五萬韓軍在前方等候召見了!”
魏冉心情大好,笑道:“好,把他請來!”
二十萬秦韓聯軍一路向前,目標直指東方的魏國。
消息傳到大梁城,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魏王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情報給嚇住了,連聲道:“來人,快來人啊,去莒城傳令芒卯,讓芒卯和薛公速速率軍回援大梁城!”
有大臣道:“大王,這秦國雖強,但大魏也是今非昔比,未嘗不可嘗試一戰。”
這位主戰派大臣的意見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魏王瞪了這麼說話的大臣一眼,喝道:“怎麼打?秦韓二十萬聯軍壓過來,你告訴寡人怎麼打?”
伊闕之戰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年的時間,但是那一戰所帶來的陰影還未消散。
幾年前的伊闕之戰,秦國以少勝多,打得將近三十萬韓魏聯軍折戟沉沙,魏軍主將公孫喜更是被秦軍殺死。
現在,秦國和韓國一共二十萬聯軍壓過來,反而魏國變成了少打多的那一方,這怎麼玩?
這位魏王還是相當有威信的,畢竟這些年在他的治下魏國雖然丟掉了河東郡,但是在中原卻獲得了宋地三郡,所以他這麼一開口之後,一時之間也是無人敢於反駁。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殿門口響起:“大王,萬萬不可啊!”
衆臣聞言紛紛轉過頭去,卻發現原來是魏國相邦孟嘗君到了。
看到孟嘗君之後,魏王不免有些驚訝:“薛公,你不是應該在莒城嗎?”
孟嘗君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上前朝着魏王行禮:“大王,老臣乃是爲了秦軍東出之事而回。”
魏王頓時瞭然,眉頭一揚:“是不是那個趙王又想出什麼鬼點子,想要讓寡人給他抵擋壓力了?”
孟嘗君愣了一下,隨後笑道:“大王說笑了。”
魏王十分嚴肅的說道:“寡人可沒有說笑。薛公啊,你難道沒有發現嗎?這趙王總是喜歡利用寡人和大魏的力量來爲他趙國謀求利益,如今秦韓大兵壓境,寡人覺得或許是時候考慮一下和趙國之間的盟約了。”
魏王的心中是有怨氣的,河東換陶郡這種事情在很多人看來可能是不虧的一個買賣,但是河東郡畢竟是魏國發家的祖地,意義非同尋常。
如果趙國不是在關鍵時刻陰了魏國一手而是出兵支援魏國的話,河東怎麼可能會被丟掉?
現在,正是這股怨氣完全爆發出來的時候。
對於魏王的心態,孟嘗君自然是心知肚明。否則的話,他又何必如此着急的趕回大梁城?
孟嘗君正色道:“大王,話不能這麼說。雖然趙國人的確是利用了大魏,但是大魏在過去和趙國同盟之時也獲得了不少好處,不是嗎?若是如今突然背盟,一來會讓大王背上不信不義的罵名,二來大魏又能夠得到什麼好處呢?還請大王三思啊。”
魏王冷笑一聲,道:“寡人若是不支持趙國的話,趙國豈不是必敗無疑?趙國如今這般強大,他若是被擊敗了,這不就是大魏得到的最大好處了嗎?”
孟嘗君依舊搖頭,道:“大王莫要忘了,秦軍想要前往莒城,其實並不是只有從函谷關東出一條路的。若是秦人走武關自南陽經過韓、楚兩國境內前往莒城,路程也是幾乎相當,爲何秦人卻偏偏要朝着大魏而來呢?”
魏王哼了一聲,道:“當然是因爲他們覺得大魏是趙國的盟友,想要先削弱趙國的力量!”
孟嘗君點頭道:“正是如此。可是,如果大魏真的脫離了趙國,大魏的力量就不會被削弱了嗎?這一次秦軍的統帥乃是穰侯魏冉,而魏冉的封地陶郡纔剛剛被大魏拿下!大王請想一想,若是大魏沒有了趙國的支持,到時候魏冉在擊敗了趙國之後又強令大魏將陶郡歸還秦國,大魏有任何的辦法嗎?”
魏王啞然。
足足過了好一會之後,魏王才十分不爽的說道:“所以,這一次寡人還是隻能被綁在趙王的戰車上了?”
孟嘗君拱手行禮,言辭懇切:“大王,這不是爲了趙國,而是爲了大魏啊!”
魏王哼了一聲,道:“那你倒是說說,眼下秦國這二十萬大軍來襲,寡人究竟要如何抵擋?”
孟嘗君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說道:“此事,大王儘可以交給臣來應對便是了。”
莒城外,趙軍大營。
趙何端坐在王帳之中,注視着面前的一個巨大的沙盤。
這座沙盤是真的很大,足足有二十個平方米,所有莒城方圓數十里的地形地貌通通都被呈現其上,雖然說肯定做不到完全的精準,但是卻也足夠使用了。
一羣趙國將軍圍攏在沙盤面前,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明顯的好奇和驚訝,嘴裡不時嘖嘖的發出讚歎之聲。
在沙盤之上插着許多旗幟,紅色的旗幟代表着趙軍,黃色的旗幟則代表着楚軍,整個戰場的兵力態勢同樣也是一目瞭然。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兩名將軍快步走進了大帳之中。
“廉頗/趙奢見過大王!”
趙何點了點頭,道:“好,就等你們兩個了。樂毅將軍,開始吧。”
樂毅走到了沙盤面前,拿起了手中的指揮棒,環視了在場的所有將軍一眼,十分嚴肅的說道:“二三子,明日,就是我軍徹底擊潰楚軍之時!”
莒城,齊國王宮。
“不!!!”齊王田法章又一次的被驚醒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就好像一個剛剛被救上來的溺水之人。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大王怎麼了?”
田法章擡起頭,看着面前的齊王后,有些意外的說道:“王后,你怎麼來了?宮醫不是都說了嗎,要你好好休息養胎。”
就在幾天前,田法章剛剛得知了一個可能是最近唯一可以讓他高興起來的消息——齊王后懷孕了。
齊王后坐在了榻邊,露出了溫柔的笑容,輕輕的抓住了田法章的手中:“大王,小童沒事。大王又做噩夢了嗎?”
如果是換做別人來詢問這個問題的話,田法章必然大發雷霆,但是面對着王后,田法章只是默然半晌,然後發出了一聲長嘆:“是啊。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纔是一個盡頭。說實話,寡人有的時候真的覺得這樣的生活太折磨了,寡人甚至寧願趙國人馬上打進來,也不希望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王后吃了一驚,抓住田法章的手微微用了幾分力道,正色道:“大王怎麼能如此說呢?小童都聽宮裡的人說了,如今秦國和韓國都已經出兵支援大齊,大齊復國便在近日,大王若是在這樣的時候如此灰心喪氣,又如何鼓舞大齊的臣民繼續奮戰呢?”
“大齊臣民?”田法章哈哈的笑了起來,臉上帶着幾分毫不掩飾的頹喪和瘋狂:“王后,真的還有忠於大齊、忠於我田氏的臣民嗎?”
王后十分堅定的點頭:“這是自然。請大王放心,大齊……一定會再度復興起來的!”
田法章沒有再說話,只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一片春風從敞開的宮門之中吹入殿中,樑柱之上燭火搖曳,微弱的光芒照耀着這對夫妻。
冷寂而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