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城。
盛夏時節。
如今的邯鄲,已經是整個中原之中最大、最熱鬧的城市,人潮熙熙攘攘,一片繁華之極的景象。
雖然已經是下午時分,距離關閉城門不過只有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了,但是在邯鄲南門的道路上依舊是人來人往,絲毫沒有任何停歇的跡象。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除了那些行色匆匆的黔首之外,大部分做士人打扮的男子都是頭戴貂蟬冠,身穿身穿短袖宰衣,下身則是一件緊身長褲,腳下踏着皮靴,看上去一個個頗爲精神利落。
如果偶爾碰到那些身着寬袍大袖的人,那麼這些穿着胡服的士子們就會刻意昂首挺胸的走過對方的面前,然後輕輕的哼一聲表達出自己心中的藐視。
“哼,此人不穿胡服,一定非我趙人,而是來自那些被征服的下等之國國民!”
雖然在趙丹的心中,所有的戰國七雄統統都是華夏族人,但是很顯然除了趙丹之外,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並不這麼想。
驕傲的趙國人既然已經是勝利者,那麼理所當然的就有了藐視其他諸國被征服子民的底氣,而由於軍功爵制度的存在,趙國本土的這些子民們無論是田地還是財富平均來說都比被征服之國的子民們要強上許多,這就更給了趙國本土人自信。
事實上,隨着趙國征服的不斷進行,許多來自趙國的習俗已經開始朝着其他各國滲透。
就比如說在如今被趙國征服的各國領土之中,許多原先的各國官員爲了向新王表示忠誠,一個個都爭先恐後的穿上了胡服,而正所謂上行下效,領導們這麼一穿下面的人自然也就都穿上了胡服。
以至於臨淄之中某位儒家學者發出了極爲無奈的感慨:“歸趙不過一年,則滿城胡服,望之不似臨淄,竟似親臨邯鄲也!”
不僅僅是趙國的服裝,還有趙國的文字和語言,包括趙國的各項制度規章等等,也開始在各國之中推行。
簡單的說,其實就是史記之中所說的,秦始皇做過的那個“一法度衡石丈尺,車同軌,書同文字。”
“趙政,汝過來。”趙丹微笑着站在原地,朝着不遠處的一名十歲的小少年招手。
小趙政顯然有些害怕,但是還是鼓起勇氣朝着趙丹走了過來,規規矩矩的朝着趙丹行了一禮:“趙政見過大王。”
趙丹仔細的打量着面前的孩子,發現或許是因爲在孤兒營之中長大的關係,趙政一張尚且十分稚嫩的臉龐上已經有了幾分同齡人所不具備的堅毅和早熟,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了。
趙丹擺出一份和善的君王表情一邊和趙政答話,一邊卻在心中暗暗轉着念頭:“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種暴君嘛!”
趙丹隨意的詢問了趙政一些問題,發現這趙政的確是才思敏捷記憶力過人,稱爲神童的話完全就是綽綽有餘了。
“果然天賦這種東西,即便是改變了身份還是存在的啊。”趙丹心中暗暗稱讚,忍不住拍了拍小趙政的肩膀,笑道:“汝很不錯,好好努力,寡人相信汝以後一定會成爲一名出色的大臣。”
聽到了趙丹的這句話,就站在趙丹身邊的趙國二公子趙偃不免就有些驚訝。
趙政可是趙偃的伴讀,就是跟在趙偃的身邊陪着趙偃一起讀書的那種人。
說起來趙政的年紀比起趙偃來說要小了幾歲,而且又是趙偃幾個伴讀之中出身最低的,爲人向來也是沉默寡言,這一次之所以帶上趙政也只不過是趙偃的一時興起,卻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父王對這個不起眼的伴讀如此的關注。
趙偃的眼珠轉了一轉,開口笑道:“父王有所不知,趙政平日裡的功課可是頗爲出衆,幾乎是次次位居衆人之首呢。”
趙丹點了點頭,然後瞪了自己的二兒子一眼:“寡人聽說你每次上課都很不用心,次次都是倒數第一,嗯?”
趙偃一個哆嗦,忙乾笑道:“父王,兒還要去母后那邊請安呢……”
趙丹盯着二兒子看了幾眼,終於重重的哼了一聲,揮手道:“去罷。”
看着趙偃如蒙大赦帶着趙政匆匆離去的身影,趙丹突然覺得有些頭痛。
家長在面對不爭氣孩子之時的頭痛。
趙丹其實也面臨着和其他皇帝同樣的問題,那就是由於操勞國事而導致在公子們的教育上投入不夠。
甚至可以說,除了太子趙恆之外,其他大大小小几名公子和公主們雖然每天都要來和趙丹請安,但是能夠在一起相處的時間是真不多。
缺少了父親的管教,同時身份又頗爲尊貴而導致無人敢反對,那麼這少爺脾氣公主脾氣自然就出來了。
好在還有王后韓婉管束,所以情況其實倒也沒有這麼糟,但是女人畢竟不如男人那麼威嚴,所以多多少少的還是有一些小問題。
比如趙丹就聽說趙偃對於學習完全沒有興趣,倒是在某次一名墨家學者進宮教授課程之後迷上了“墨學”,成天叫嚷着要去墨家工坊裡看震天雷啊、八牛弩啊這些趙國先進武器的製作過程。
見鬼,難道要讓趙國未來的二皇子去當一個炸彈學家或者軍械學家?這想想就……好像還行?
其實趙丹也不是沒有思考過孩子們的未來問題,公主們嘛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個不用多說,就是這些王子們安排起來也是個麻煩。
像朱元璋那樣世世代代的把皇族養起來是肯定不行的,現在十幾個人還好說,過了幾百年之後怕不是幾萬幾十萬人,趙國的國庫可不能白養這些傢伙。
所以如果趙偃能夠找到自己的興趣並且投入進去的話,對於趙國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好消息。
反正只要不兄弟鬩牆,愛幹啥就幹啥去吧。
毛遂出現在趙丹的身邊,低聲對着趙丹說道:“大王,趙政近來都並沒有什麼異動。”
趙丹笑了笑,道:“汝不需要這麼盯緊這個孩子,寡人的趙國也不會因爲這個孩子的身世而產生任何的變化,但是寡人希望汝確保一件事情,那就是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一定不能夠讓這個孩子明白他的身世,懂了嗎?”
毛遂十分恭敬的應了一聲,然後對趙丹說道:“大王,秦王已經押送到邯鄲了。”
“哦?”趙丹楞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一絲笑容:“既然如此,那麼寡人就去見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