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
如果和幾十年前的那座都城相比的話,這座城市其實還並沒有恢復元氣,但是楚王元卻已經在今年春天迫不及待的將楚國的國都從息城遷移到了這裡。
爲什麼要遷都到這裡?所有人的心中都非常的明白,那是因爲楚王元已經在接連的失敗之中產生了恐懼,他擔心未來魏國會繼續進攻靠近魏國的息城,所以在徵得了兩位大臣春申君黃歇和上柱國景陽的同意之後就立刻遷都了。
自從秦國攻克了這裡並在這裡設立了南郡之後,這一座郢都就是秦國南郡的首府。
但首府顯然是遠遠不足以和一國的都城相提並論的,而且在當年秦軍攻佔了這裡的時候,當時郢都宮城之中的所有珍稀寶物通通都被秦國人擄掠搶奪回了咸陽之中,等到幾十年後楚國人再奪回這裡的時候,郢都的宮城基本上都已經殘破得不像樣子了。
好在經歷了這幾年的修繕,現在的宮城楚王元其實也已經是比較滿意了,只要能夠讓他遠離那該死的戰場,遠離韓國人和魏國人的威脅,那就足夠了。
但即便遷都了,煩心事也是一點都不少的。
楚王元最近有一個十分煩心的事情,那就是關於這場戰爭之中楚國究竟要不要立刻出兵的問題。
楚國兩大重臣春申君黃歇和上柱國景陽,此刻就在楚王元的面前爆發了一場十分激烈的爭吵。
黃歇的聲音十分的高昂,讓整個大殿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必須要立刻出兵支援趙國!否則的話,趙國一旦戰敗,那麼韓魏便以必定會聯合南下,屆時我大楚滅國之日便近在眼前了。。”
黃歇的這一番話一說出來,大殿之中的所有楚國君臣頓時就是悚然動容。
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對滅國這兩個字無動於衷。
楚王元有些費勁的吞嚥了一口唾沫,努力在自己的臉龐上擠出了一絲微笑:“春申君,事情還沒有糟糕到這個地步吧?”
黃歇搖了搖頭,對着面前的楚王元說道:“大王有所不知,世上事情比臣說的還要更加的糟糕一些呢!從如今看來的話,廉頗已經敗在了齊國人的手下,若是龐也不敵魏軍的話,那麼趙國必敗無疑。沒有了趙國的支持,臣斗膽請問大王,又該如何去應對韓魏聯軍的攻勢呢?”
黃歇看上去顯然是真的急了,就連自己家的大王楚王元都要頂撞一下。
這倒也不怪黃歇不遵守君臣之道,事實上從趙國和魏國開戰開始到現在已經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了,在這兩個月的時間裡黃歇一直竭力主張立刻出兵幫助趙國,從背後狠狠的插韓國和魏國一刀。
在黃歇看來,只有這樣才能夠最大限度的幫助到趙國,讓趙國能夠緩解在正面戰場上的壓力,並且獲得勝利的希望。
楚國和趙國現在可是一條船上的人啊。
但是這麼多天過去了,楚王元都沒有答應黃歇的請求。
爲何?因爲楚王元被這幾年裡的失敗給搞怕了,他不再是長平之戰時那個懟天懟地、充滿了雄心壯志的楚王,反而變成了一個只希望關起門來好好當自己大王的鴕鳥國君。
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整個戰場上的局勢也是越發的撲朔迷離,黃歇心中是又急又氣,這才終於有了先前出言頂撞楚王元的那一幕。
黃歇的這番話一說出來,直接就把楚王元頂的面紅耳赤,半晌都說不出話來,讓其餘的楚國羣臣不由得爲之側目。。
但是黃歇的這番話一說出口有人就不樂意了,只聽見一旁的楚國上柱國景陽就不陰不陽的開口說道:“春申君,汝口口聲聲說要出兵,這上下嘴皮子一碰是簡單了,但是吾也想要問一句,這大軍出征的兵甲從哪裡來?糧草從哪裡來?這些問題不解決,你讓我們怎麼出兵?”
很顯然,景陽是反對出兵的那一派。
如果不是因爲以景陽爲首的三大家族的支持,那麼楚王元也不可能在這兩個月以來一直頂住黃歇的壓力,堅持不出兵。
正是因爲如此,所以黃歇對於景陽是非常不感冒的,雙方之間可以說是舊怨未去又添新仇,都恨不得將對方給踩到地上永世不得翻身。
黃歇冷笑了一聲,對着面前的景陽說道:“上柱國,汝身爲領兵大將,遇見事情不敢爲大王奪取勝利,反而在這裡拖吾的後腿,也算是天下奇聞了。沒有兵甲我們就儘量湊齊,沒有糧草的話我們只要攻入魏國境內之後便可以就食於敵,其他汝還有什麼問題嗎?”
景陽被黃歇說的老臉一紅,但是他的反應也是非常快的,立刻又開口說道:“好,就算這些問題汝都可以解決,那麼吾還想問汝這個兵馬從哪裡來?”
黃歇重重地哼了一聲,對着面前的景陽說道:“這兵馬自然是要從各地徵調了!”
“徵調?”景陽同樣也還以一聲冷笑,對着黃歇說道:“春申君,汝也不想想,現在的大楚還有多少地方能夠讓你徵調士兵呢?”
景陽說的也是實話,如今的楚國可以說是戰事連連,加上又丟失了九江郡導致和東部土地的聯繫完全被切斷,可以調動的資源和人口比起巔峰時期來說小了不知道多少。
現在的楚國,甚至連十萬人的部隊都湊不齊了。
黃歇狠狠的瞪着景陽,對着景陽說道:“方法自然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上柱國敢不敢聽!”
景陽一聽自然是不可能示弱,直接道:“有何不敢?儘管道來便是!”
黃歇點了點頭,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狡獪的光芒,緩緩說道:“上柱國,如果吾沒有記錯的話,汝景氏一族單單是門客就要超過三千,再加上景氏一族封地衆多,子民和奴隸至少也得有五萬人,這五萬人裡面抽調個一兩萬人出來參軍,想必是不難吧?”
景陽沒想到黃歇說的竟然是這個,整個人漲紅了臉,對着黃歇怒道:“那些可都是景氏一族的家產,並不僅僅是吾一個人能夠說了算的!”
“是嗎?”黃歇十分輕蔑的冷笑了一聲,對着景陽說道:“難道汝不是現在的景氏一族族長嗎?這麼說來,汝這個族長根本就是擺設了?如今國難當頭,景氏一族身爲公族,竟然連出兵救楚國於危難之中的這份勇氣都沒有了嗎?”
黃歇的這一連串炸彈拋出來,直接讓景陽面無人色,突然他腦海中靈光一閃,開口對着黃歇說道:“春申君,汝也不要光說景氏一族!汝的封地可是足足有十二個縣,比景氏一族的所有封地加起來都要大!汝怎麼絕口不提自己出兵?”
黃歇輕蔑的一笑,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着景陽:“上柱國難道忘了,吾的封地可是通通都在九江和會稽郡之中啊!只要上祖國能夠派人聯繫到九江郡或者會稽郡的話,那麼吾即便將封地裡的所有人都徵調入伍,有又何妨?”
景陽啞口無言。
黃歇也不再去管景陽,而是轉頭向上首的楚王元行了一禮,言辭十分懇切的說道:“大王,臣能夠理解大王之前的猶豫。但是臣想告訴大王的是,如今時機就在眼前,若是大王再不出兵的話,那麼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能夠收回九江郡和其他丟失給韓魏兩國的國土了。”
楚王元原本還有些猶豫,可一聽到黃歇說有機會收回丟失的國土之後精神就是一振,連忙對着黃歇問道:“春申君這是何意呀?”
黃歇正色道:“如今趙軍大破韓國人於上黨郡之中,證明了韓國人根本不足夠和趙國匹敵。而且根據間諜們的情報來看,如今魏國前線也是危在旦夕,隨時都有可能會被趙軍突破。如此一來的話,那麼趙國這一次的勝利已經是成爲定局。大王若是想要讓趙國在戰後命令韓魏兩國歸還大楚失地的話,就必須要在這個時候加入戰局了。”
景陽嘿然道:“汝剛剛還在說趙國危在旦夕!”
黃歇哼了一聲,道:“那是在大楚不參戰的前提下!而且即便大楚不出兵,趙國也不是必敗無疑!”
黃歇的話顯然有些誇張的成分在裡面,但是楚王元的確是已經聽進去了。
如果現在楚國出手的話,那麼還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但是要是再等等的話,等到趙國勝局已定之時,楚國再出手就只能是錦上添花了。
雪中送炭的情意是無疑是非常重的,但是錦上添花嘛,那就是可有可無了。
話雖如此,楚王元仍舊有些猶豫,對着黃歇說道:“春申君,汝也應該明白,現在的大楚可是經不起任何一場敗仗了。”
看着面前一副驚弓之鳥模樣的楚王元,黃歇心中不由暗歎,但還是打起精神對着楚王元說道:“大王,正是因爲如此,所以才必須要置之死地而後生啊!”
看着言辭懇切的黃歇,楚王元心中的動搖更加的劇烈了。
足足過了半晌之後,楚王元突然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景陽,對着景陽沉聲說道:“上柱國,若是寡人需要出兵的話,不知上柱國能否招募勇士相助呢?”
在場的人都非常的明白,所謂的勇士,其實就是黃歇剛剛所說的那些景氏一族的門客以及奴隸、子民罷了。
景陽雖然有心想要拒絕,但是眼下他已經被黃歇逼到了牆角,如果現在開口說個不字的話,那麼一定不知爲國效力的大帽子絕對是立刻就被黃歇扣到腦袋上了。
所以景陽將心一橫,對着面前的楚王元說道:“大王若是要出兵的話,那麼臣願意徵發所有能夠徵發的力量相助大王,務必大王一臂之力!”
就在景陽話音落下之後,旁邊其他兩大家族的家主也紛紛開口,表示昭氏和屈氏也要爲國效力,只不過這話裡明顯透着彆扭。
楚王元也不管那許多,目光之中居然煥發出了幾絲神采,對着面前的諸臣說道:“既然如此,那麼便以春申君爲主將,上柱國爲副將,召集所有兵力攻伐魏國!”
說完之後楚王元竟然站了起來,對着黃歇和景陽深深行了一禮,用無比懇切的語氣說道:“楚國的生死存亡,就拜託兩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