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稷會怎麼選擇呢?
老實說,這個選擇一點也不難。
要知道戰國時代不同於後世,由於戰爭頻繁到了幾乎每年都要開始進行的緣故,因此各國的疆土和國境線都是一直隨着戰爭而不停的變動。
在這樣的情況下,割地求和,割地求助這種事情對於戰國時代的任何一個君主來說都不少見,秦王稷也不例外。
別看秦王稷現在是天下第一君,但是那並不代表着秦王稷這一朝秦國就牛b的不得了,六國就真的如同蘇洵在《六國論》裡所說的“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那樣花式跪舔了。
事實上秦王稷這些年來別說是割地求助了,割地求和這種事情他也沒少幹。
公元前296年,齊國戰神匡章率領齊韓魏三國聯軍歷經三年時間攻破函谷關,兵鋒直指咸陽城,讓秦國面臨一次嚴峻無比的滅國危機。
剛剛登基沒幾年的秦王稷在三國聯軍的威逼下被迫向齊國稱臣並且割地求和,然後才換得三國聯軍退兵。
事實上如果當時的齊國相邦孟嘗君田文不是因爲擔心滅掉秦國之後秦國土地被韓魏瓜分而讓匡章退兵的話,秦王稷就要以亡國之君的身份載入史冊了,就更別提什麼承上啓下,也沒有秦始皇什麼事了。
好在後來五國伐齊之時匡章已經老死了,不然有匡章在的話,齊國會不會直接被其他六國一波流推平,那還真不好說。
函谷關被破之後,秦王稷忍辱負重勵精圖治,終於抓住機會參加了五國伐齊把齊國一波帶走,在商鞅變法整整七十年後終於讓秦國成爲無可爭議的戰國第一強國。
但即便如此,秦王稷也馬上就遭遇了“林下之圍”的慘敗,被迫再次割地求和,不但將秦趙邊境的藺和離石還給了趙國,並且還不得已放棄了對趙國佔領的膠東以及燕國佔領的濟西兩地的領土要求。
既然當年連割地求和這種屈辱的事情都幹過,那麼現在只不過是割地求助而已,秦王稷又有什麼好顧忌的呢?
範睢那邊都已經將所有的道理分析得非常的清楚明白了,所以秦王稷覺得自己確實也是沒有什麼必要繼續糾結了。
所以秦王稷目光炯炯的看着範睢,問道:“若寡人割陶郡與魏國,那魏王圉果真能夠出兵?”
其實要是真的割讓陶郡的話,秦國國內也一定會產生一些波瀾的,畢竟陶郡的橋頭堡地理位置以及每年貢獻上來的大量稅收擺在那裡。
所以秦王稷還是得追問一句,這才安心。
範睢極爲肯定的說道:“臣本爲魏臣,魏王圉者,臣知之矣,不過一貪小利短視之君爾。若得陶郡,則魏王圉必令晉鄙出兵!”
秦王稷緩緩的點了點頭,道:“既如此,那便遣使於大梁,告知魏王圉此事吧。”
如今的秦王稷大權在握一言九鼎,只要秦王稷做出了決定,整個秦國之中就不會有任何人跳出來反對這個決定,因爲敢反對的人通通都已經埋在地底了。
所以秦王稷一言既出,秦國羣臣立刻紛紛遵令:“唯。”
會議到這裡就結束了,包括範睢在內的秦國羣臣很快就離開了咸陽宮正殿,只有秦王稷的二兒子,如今的秦國太子安國君趙柱留了下來。
對於這一幕,其他的秦國大臣們並沒有任何驚訝,事實上或許是考慮到自己已經時日無多的緣故,這兩年秦王稷經常在這種關鍵的會議後將安國君趙柱留下來,單獨進行一番問對和提點。
秦王稷平靜的看着自己的這個二兒子,好一會纔開口道:“柱兒。”
安國君趕忙恭敬答道:“兒臣在。”
此刻的秦王稷不復會議剛開始之前那般憤怒模樣,而是十分平靜的開口問道:“範君方纔之策,你以爲如何?”
安國君想了一想,隨後道:“範君有大才,兒臣不能及也。故範君之策,兒臣以爲上佳。”
“大才?”秦王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失望:“這便是汝想要告知寡人的嗎?”
秦王稷之所以失望的理由是很簡單的,因爲安國君可是未來的秦國國君!如果安國君登基之後只能夠對臣下獻上來的意見擺出一副佩服和同意的模樣,那麼安國君未來被範睢架空的前途也就可以預期了。
這顯然是秦王稷所不能夠忍受的。
安國君聞言心中一顫,知道自家老爹這是對自己不滿意了,於是趕忙道:“不過以兒臣之見,範君之策尚有遺漏之處。”
“遺漏?”秦王稷眉頭微微一揚:“且說來聽聽。”
“是。”安國君先是深吸了幾口氣,在腦海之中組織了一下語言之後纔開口道:“在兒臣看來,範君所遺漏之處,不在趙齊楚魏燕之國,而是在於韓國。”
“韓國?”秦王稷聽到這裡,臉上終於出現了驚訝的神情,道:“以汝之見,韓國該當如何?”
安國君還真沒有說錯,雖然說這場戰爭一開始是在秦國和韓國之間爆發的,但是打到現在卻變成了秦國和趙國之間的戰爭,韓國這個真正的苦主反倒沒有人去關心了。
不過在命令上黨郡守馮亭投降之後,從法理的角度來說上黨郡已經和韓國無關,韓國確實也和這場大戰沒有什麼關係了。
安國君道:“韓國今雖地寡少民,但卻仍有數萬精兵。若此數萬之兵能爲我秦國所用,既可北上聯魏攻趙,又可南下援我大秦東南兩郡,此豈非益於我大秦哉?”
秦王稷聽到這裡,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片刻之後才道:“然則何以使韓國出兵?”
安國君笑了一笑,道:“只父王一紙諭令可也。”
似乎是知道秦王稷的疑惑,所以安國君立刻就解釋道:“今韓國不過有新鄭附近之地,實乃諸國中最弱之國也。待長平之戰得勝後,韓國之存亡不過父王一念之間。既如此,則韓國又何敢違抗父王之令也?故兒臣看來,欲使韓國出兵,只需父王一紙諭令可也。”
秦王稷聽着聽着,原本皺着的眉頭漸漸的舒展開來,最後化爲了一絲笑容,緩緩的在臉上浮現。
“此計,可行。”
這就是秦王稷對安國君這一計下的結論。
頓了一頓之後,秦王稷又道:“既然此刻由汝所提,那麼汝便負責這韓國之事吧。”
安國君心中歡喜,忙應道:“諾,兒臣必全力爲之。”
安國君當然有歡喜的理由,要知道在之前的多次父子問對之中,安國君從秦王稷那裡得到的大多是訓斥,像今天這樣的讚揚是很少見的。
而且韓國這邊的差事又是相當輕鬆的,幾乎可以說是白得的功勞,顯然這也是秦王稷對安國君獻計的獎勵,這就讓安國君更加高興了。
在一番高興之後,安國君突然想起某件事情,趕忙道:“兒臣還有一事欲請父王允許。”
秦王稷嗯了一聲:“說。”
安國君小心翼翼的說道:“兒臣欲廢子傒太孫之位,改立異人爲太孫。”
“改立太孫?”秦王稷目光中一道寒芒閃過,半晌才道:“寡人未曾聞子傒有失德之舉,何故行此廢立之事?”
安國君額頭有汗水沁出,猶豫了一會之後咬牙道:“兒臣之大夫人華陽無子,故欲以異人爲繼子也。”
雖然安國君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但是安國君的心中非常清楚,以自家老爹的精明,這一句話就足夠秦王稷明白一切了。
秦王稷沉默了半晌,最後面無表情的擺了擺手。
“既是汝之繼承人,那便由汝決定吧。”
安國君心中大喜,趕忙再度恭敬一禮:“兒臣謝父王之允。”
片刻之後,安國君趙柱高高興興的離開了咸陽宮,回去向自己的大夫人報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