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
和往日不同,今日的長平,殺聲震天。
六十萬秦軍的主帥,秦國武安君白起身披甲冑,面色嚴肅的站在一輛華蓋兵車之上,注視着面前的戰場。
在白起兵車的旁邊,整整五百一十二名親衛手持長殳列陣肅立,拱衛着自家主帥的安全。
在白起的身邊和兩側,是成千上萬名秦國士兵所組成的洶涌人潮,三十二個黑色方陣整整齊齊的排列在丹河南岸的秦國壘壁之後,猶如一片一望無際的汪洋,似要把這世間的一切都悉數吞沒。
白起所想要吞沒的,便是這道位於丹河北岸,將秦國大軍北上之路完全擋住的趙國防線!
在白起的注視下,一個又一個秦國方陣正在強渡丹水,準備朝着面前的趙壘壁發動進攻。
在第一個方陣剛剛過河的瞬間,白起平靜的發出了命令:“投石。”
在秦壘壁的後方,上百架早已準備就緒的投石車接連發出了一連串的巨響,幾十塊上百斤重的巨石呼嘯而出,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拋物線後落到了趙軍的陣地上。
砰砰砰幾十聲巨響,伴隨着河對岸傳來的慘叫聲和倒塌聲,漫長的趙壘壁之中有好些地方出現了小規模的倒塌。
事實上,這已經不是秦軍投石車的第一輪轟擊了,這從河對岸已經有些悽慘的、到處是坑窪塌方的趙壘壁就可以看得出來。
投石機畢竟是攻城時的大殺器,用來轟擊這道遠不如城牆堅固的壘壁,多少有點大材小用的意思。
但是白起的臉龐上沒有任何笑容,因爲此時此刻在戰場上肆虐的,並不是只有秦軍的投石機!
同樣是幾十上百塊巨石從河對岸的天空中飛來,大部分準確的砸在了河水以及河岸之上,不但讓河水濺起了無數浪花,更讓不少正在渡河的秦軍士兵死於非命。
丹河的河水上開始出現了殷紅而醒目的血色,不少秦軍的士兵倒在河水裡,慢慢的沉了下去,再也沒有浮起來。
在趙軍的投石機肆虐之下,秦軍付出了數百人的死傷,終於有一個方陣成功的踏上了丹河北岸的土地。
這個秦軍的先鋒方陣有六千人,由一名先鋒校尉統領。
當方陣逼近趙壘壁之時,一陣密集的箭矢突然從趙壘壁之後射出,瞬間射倒了不少秦軍士兵。
然而秦軍的隊列不爲所動,仍然按照自己的節奏逼近到了趙壘壁百步之處。
白起見狀微微點頭,嘴裡輕輕的嘀咕了一句:“前鋒材官,內向。”
只見秦軍校尉一聲令下,位於方陣最前方整整三橫列的士兵開始了行動。
這些士兵一個個身着紅色或灰色戰袍,外覆銅縷石甲,甲衣通體呈黑色,分前甲、後甲和披膊三部分,腿扎行滕,足登方口履,行動起來十分輕便。
只見這三排士兵在收到命令之後瞬間散開成三橫列,前排跪,中排屈,後排立,前兩排持弩第三排拉弓,以一名百將的呼喝爲令,三秒鐘之後,二百四十名弓弩手同時發射。
“嗖嗖嗖!”二百四十支弩箭射出,瞬間覆蓋了校尉所指的趙軍陣地,無情的收割走了數十條趙軍性命,在趙軍的陣地上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白起眉角微微一挑,輕聲嘀咕了一句:“輕車,外向。”
當小缺口出現之後,秦軍的校尉再度發出命令,剛剛完成抵近射擊的最前方三排弓弩手井然有序的在趙軍的弓箭反擊之中退向兩旁,緊接着四十乘剛剛奮力度過丹河的駟馬戰車猛然從秦軍方陣之中殺出。
這些戰車分爲四縱隊,每一縱隊的車兵臉上殺氣騰騰,手中各持一種武器,分別是矛、戈、戟、錟四種。
每一輛戰車都是兩輪,四馬所拉,車上站立三名秦軍甲士,中間的馭手除前後甲與披膊外,更在頸部、手部等脆弱部位以重甲覆蓋。
站在馭手左邊的車左持弓朝着面前的趙軍不停的射擊,右邊的車右則高舉盾牌爲車上其他兩人提供掩護。
在這四十乘戰車的每一乘之後都跟着七名甲士,甲士之後更有徒兵十五人,所有的甲士和徒兵以這四十乘戰車爲核心形成了一個千人突擊集團,朝着趙軍剛剛出現的缺口殺來。
白起幾乎沒有絲毫猶豫,脫口而出:“左右材官,外向。”
就在這個輕車材官混合突擊集團自中央突出的時候,整個方陣的左右兩翼也同時猶如大雁般極速散開,同樣是左右各三列總計六列,每列八十三共四百九十八名秦軍弓弩手,在兩名五百主的喝令下同時拉弓開弩,然後整齊發射。
“嗖嗖嗖!”各種箭矢猶如蝗蟲一般昇天而起然後再從天而降,再度密集無比的覆蓋剛剛出現的那一處趙壘壁突破口,在無數趙國士兵的慘叫聲中完成了又一輪火力覆蓋。
等到這一輪箭矢結束之後,衝在最前方的秦軍戰車,距離趙軍壘壁陣地已經不過三十步之遙了!
白起剛剛把視線放在最前方的這輛秦軍戰車之上,就看見拉車的四匹馬之中突然有兩匹驚聲長嘶,瞬間沒入地面,從白起的視野之中消失。
白起眉頭一皺:“陷馬坑?”
在失去了兩匹戰馬之後,這輛秦軍戰車也隨之一歪,在轟隆聲中直接側翻在地,車上的三名甲士猶如炮彈一般被甩向天空,落地之後連續翻滾了十幾圈直到撞上了面前的趙壘壁才停了下來,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跟隨在這輛戰車之後的幾名奔跑中的甲士收勢不及,同樣也落入了這個由趙軍精心僞裝國的陷馬坑之後,隨後幾聲慘叫從坑中傳來,落坑的秦軍甲士們有些直接被坑內密集的梨花槍和長竹籤命中透體而亡,有些則被刺穿了大腿、手臂和腹部,流血慘叫不已。
有一就有二,在這輛秦軍戰車之後,其他不少秦軍戰車也同樣踏上了其他趙軍早已挖好的陷馬坑,一時間人仰馬翻車倒,陷馬坑之中煙塵四起,煙塵內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但秦軍突擊方陣完全不爲所動,踏入陷馬坑的畢竟只是少數,仍有大部分戰車帶着車後的甲士和徒兵繞過陷馬坑,繼續朝着趙軍陣地突進。
趙軍似乎被秦軍的威勢給震懾住了,整片陣地雖有零星箭矢射出,但除此之外並無動靜。
策馬立在白起華蓋之旁的幾名秦國將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些微喜色。
一切看上去似乎都相當順利。
但就在秦軍戰車衝到距離趙軍陣地不過二十步,車上甲士甚至都已經可以看到壘壁後的趙軍士兵之時,趙軍的反擊終於發動了。
此時此刻,正是陷馬坑中煙塵緩緩散去之際,立於華蓋之下的白起臉色微微一動,突然發現趙軍的壘壁陣地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幾十輛“戰車”。
之所以要在這個戰車上打個引號,是因爲它有車而無馬,車上所放置的也並不是甲士,而是一臺巨大的弩機。
這臺弩機由木材和鐵所製成,弩臂長兩米,上面搭載的是一根足足有成年人手臂粗壯的巨型弩箭,每一臺弩機旁立有數名力士,正在齊聲呼喊,奮力的推動弩機上的絞盤,給弩機上弦。
當白起的目光落在這些弩機之上時,幾乎所有的弩機都已經上弦完畢,粗大的弩箭直指前方急速而來的秦軍戰車。
一名趙國軍官隨之出現,他的手中舉着一面小旗子,在對着弩機旁的力士們大聲呼喝一番之後,重重的將小旗子朝着秦軍所在的方向一指。
隨着這小旗子的揮動,白起的心也是突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