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宮城。
趙丹仍舊和原先一樣在處理着政務,他的案頭也仍舊是堆積如山的竹簡。
除了趙丹之外,大殿之中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剛剛被趙丹提拔起來當任守相,負責填補相邦趙勝離開之後空缺的虞信。
此時此刻虞信正在向趙丹彙報着事務:“大王,據龐煖日前回報,他和劇辛已至原陽接掌大軍,不日便可東進抗燕。”
虞信看上去頗爲疲憊,原本儒雅的面容上如今卻出現了一對黑眼圈,很有些不搭的感覺。
之所以是東進而不是北上,是因爲趙國的北方五郡主要是西部和西北部,而燕國人則是從東北部進犯的。
趙丹嗯了一聲,信手將一封剛剛批閱完畢的竹簡放到一旁,伸手揉了揉太陽穴,過了好一會纔開口道:“馬具都發下去了?”
虞信點了點頭,道:“三千套馬具均已運至原陽。”
這些馬具,是趙丹這些日子以來讓趙勝派趙國的工匠們秘密打造的。
一開始趙丹只打算造個五百套,送到高闕塞去悄悄練兵,看看能不能悄悄的訓練出個兩三千的精銳騎兵,然後在和秦國拼死活的時候突然用出來,殺秦國一個措手不及。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情況趕不上變化,後來局勢急劇變化,趙丹心知大戰已在眼前,乾脆命令工匠們加班加點,造出了整整三千套馬具來。
老實說,由於材料以及初次鍛造的問題,再加上趙丹上輩子也不是專業幹這個的,所以這批馬具到底好不好用,趙丹心中本身也沒個譜。
但如今燕國大軍進犯,趙國北方戰場敵我懸殊,所以趙丹一咬牙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乾脆將所有的庫存通通都運到北方戰場,希望能夠爲自家的騎兵增加一點勝算。
至於什麼暴露不暴露的問題,這都是賭命梭哈的時候了,誰還在乎那些?
老實說虞信也是挺驚訝的,要不是前陣子臨時接管了趙勝的職位,虞信也不知道還有馬具這種神奇玩意的存在。
要知道戰國時代的讀書人個個都是能文能武,比起後世那些手無縛雞之力比娘們還要嬌弱的書生們不知道強到哪裡去了,虞信同樣也是精通馬術,當然不可能看不出馬具的價值。
趙丹頓了一頓之後,繼續問道:“燕軍如今何在?”
虞信答道:“日前探子來報,燕軍主力已過唐河,正圍攻顧城,另有一支燕軍偏師沿飛狐陘西進,似要直取代城。”
代城,就是趙國代郡的郡守治所所在地。
“什麼?”趙丹一聽這話先是一愣,隨後眉頭馬上就緊緊的皺了起來,接着臉上開始露出了一絲怒容。
事實上就算是顧城陷落,趙丹都不會如此失態。
實在是這個代郡對於趙國來說,非常非常的重要。
衆所周知,自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以來,趙國騎兵之威,名震天下。
對於騎兵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當然就是胯下的戰馬。
之所以騎兵不能夠在除了趙國之外的其他六國流行,除了他們沒有進行胡服騎射這個變革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其他六國的戰馬質量不行。
馬起源於中亞,在上古堯帝時期傳入華夏,經過了幾千年的馴化之後,如今中原諸國的馬,大部分都是個子矮小骨架纖細,看上去更像是馬的近親——驢。
這種馬騎上去的感受可以說基本上和騎驢相差無幾,用來拉拉戰車還可以,用來打仗那就有點搞笑了。
但是中原諸國的馬匹不行,並不代表着整個華夏大地的馬都不行,畢竟當時也是有很多狄戎蠻夷等部族和華夏諸國混居的,更有甚者還建立了自己的國家,比如說白狄就建立了中山國。
當時佔據着代地的代狄人就是養馬的好手,他們養出來的代馬聞名天下,直至幾百年後這裡都是重要的戰馬培育基地,後人更有詩讚曰“解放胡鷹逐塞鳥,能將代馬獵秋田。”
數百年前,趙國先祖趙無恤從狄人手中奪得了代郡的一部分,從此之後趙國(當時還是晉國趙氏)就擁有了自己的戰馬基地,趙國的馬匹也由此冠絕天下諸雄。
也是因此,代郡對於趙國來說是極其重要的。
“該死的燕國人!”趙丹面色陰沉,一拳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
如今的趙國在代郡之中設有好幾座大馬場,裡面養着成千上萬匹代地駿馬,這些都是未來要補充進趙國騎兵之中的,更有許多至關重要的純血種/馬。
一旦讓燕國人搶走這些代馬、尤其是這些種/馬被搶走的話,那對於趙國來說就是一個無比沉重、而且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彌補的巨大損失!
雖然這個世界中除了趙國之外其他六國之中仍舊沒有將騎兵作爲潮流,但是趙丹的心中非常的清楚,騎兵的上位那是遲早的事情。
畢竟騎兵纔是真正的冷兵器時代之王,在沒有熱武器出現之前,騎兵就代表着這個冷兵器時代最高端的戰力。
在這樣的情況下,戰馬作爲建設騎兵最寶貴的資源,是萬萬不能夠給燕國人搶去的!
之所以燕國在戰國後期屢屢被趙國吊打,將領和軍隊的差距固然是一個原因,但是戰場因素也不可忽略。
燕趙之間交鋒的戰場,正是被黃河沖積出來的河北平原,這裡無比平坦的地形給了趙國騎兵極大的發揮空間,堪稱趙國騎兵天然的主場!
在這樣的戰場上戰鬥,趙軍沒開打就已經勝一籌了。
燕趙燕趙,多少年來這兩個地方的人一直被並稱,說白了大家其實還真就差不多。
趙國人在胡服騎射之後崛起了,這特麼要是燕國人搶了戰馬回去,也搞一個類似胡服騎射的改革,那到時候燕國和趙國誰是小受···哼哼,那可還真說不好呢。
趙丹緩緩的擡起了頭來,雙目之中的精光似乎能夠把人給吞噬,一字一頓的說道:“代郡,絕不容有失!”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虞信看着趙丹的這副神情,哪裡不知道自己這時候該說什麼?立刻開口道:“以臣之見,代郡各馬場應撤往雲中,以免落入燕人之手。”
趙丹點了點頭,沉聲道:“命龐煖速速率兵前往代郡,解代郡之圍!”
畢竟龐煖現在手上也有五萬人了,而燕軍攻擊代郡的只不過是一支偏師,想來雙方的兵員數量差距應該是不算太大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龐煖連這支燕軍偏師都阻擋不住的話,那就別在趙國混了。
虞信應了下來:“臣這便派人傳大王之命!”
就在這個時候,宦者令繆賢突然急匆匆的走進了宮殿之中,附身在趙丹的耳邊輕輕的說了幾句。
“什麼?”趙丹臉上露出了無比的震驚之色。
一旁的虞信正暗自揣測又是來自哪國的壞消息之時,臉色無比凝重的趙丹已經站了起來。
“藺卿病危,虞卿且隨我往藺卿府上一行吧。”
虞信聞言心中也是猛然咯噔一下,連心跳都漏了半拍。
這個藺卿,指的當然就是身具趙國上卿、布衣派的領袖、虞信的盟友等多重身份的——藺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