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臏陡然發瘋,倒是龐涓萬未料到之事。整整一日,龐涓哪兒也不曾去,只將自己關在書房,悶坐於席,凝神冥思這一變故。
無論如何,龐涓死也不相信孫臏是真瘋。最大的可能是,孫臏在知曉真相後,萬般無奈,佯瘋假癡。然而,孫臏又是如何知曉真相的呢?就眼下所知,在這魏國,若是有人知曉真相,無外乎二人,一個是他龐涓,另一個就是白虎。
眼下的關鍵是,白虎究竟知曉多少?苟仔死了。慄平?對,慄平!他會不會派人去衛國調查慄平?若是查出慄平那兒根本沒有那個叫劉清的報信人,白虎足可證明那封信是僞造的,孫臏純是蒙冤。依白虎性情,必稟報朱威,朱威亦必稟報相國,然後是陛下!還有——白虎是怎麼知道並追查苟仔的?唉,這個賭徒認起真來,竟是如此了得!
龐涓的神色緊張起來。他知道,不到萬不得已,他斷不能將真相告訴白虎。再說,即使告訴白虎真相,那時的白虎會不會依舊認他這個“恩公”呢?若是不認,他與白虎之間就是敵人,就是你死我活。想到過去的恩恩怨怨,想到他如何智救白虎於賭場,白虎又如何冒險救他於死牢,龐涓禁不住黯然神傷。
“唉,”龐涓輕嘆一聲,“難道是我走得遠了?萬一孫兄……孫兄不是裝瘋,而是真的就此瘋了,倒也叫我於心不忍。無論如何,孫兄與我有恩有義,情同手足,因我而來魏邦,又因我而受此劫,成爲廢人不說,又成一個瘋呆之人,我……”垂下頭去,有頃,連連搖頭,“不不不,斷不能生此婦人心腸!依孫臏修爲,進谷之前尚且不懼生死,谷中數年,更是開悟天地之道,何能發瘋?如此瘋魔,必是假的。待我再尋計謀,戳穿他的把戲!”
龐涓正在思謀,院中傳來腳步聲。龐涓聽聲音知是瑞蓮與她的婢女,頓時計上心頭,端坐於席,面呈傷悲。
婢女敲門,龐涓沒有應聲。
瑞蓮擺擺手,徑自推開房門,走進廳中,見龐涓這副樣子,近前說道:“臣妾聽說夫君一整日都悶在書房裡,飯也不吃,心中甚是焦慮,這纔過來看看。”
“謝夫人掛念,”龐涓指着旁邊的席位,“夫人請坐。”
瑞蓮席坐下來,不無憂心地望着龐涓:“夫君,你這茶飯不思,可爲孫兄?”
“唉,”龐涓長嘆一聲,潸然淚下,“想到孫兄,原本與涓情同手足,眼下卻成這般模樣,實讓涓不忍一睹啊!”
瑞蓮亦垂淚道:“夫君所言甚是。臣妾前日進宮,見梅姐仍在爲孫兄傷悲。梅姐心比天高,命卻悽苦。孫兄已成這般模樣,梅姐仍是癡心不改。若是孫兄發瘋之事爲她所知,不知梅姐如何傷心呢?”
“夫人掛心的是!”龐涓抹去淚水,擡頭望向瑞蓮,“夫人提起梅姐,涓倒想起一事,孫兄的瘋病,梅姐也許能治。”
瑞蓮不無驚喜,望向龐涓:“這敢情好!夫君快說,怎麼來治?”
“孫兄逢此大難,心中必窩怨氣。加之下肢傷殘,久臥病榻,怨氣無處發泄,必上行攻心,引起心神錯亂。孫兄發病前連續頭疼數日,想是前兆。孫兄與梅姐相知甚深,若有梅姐出面相勸,孫兄怨氣或可衝泄。怨氣衝泄,瘋病也就不治自愈了。”
“只是,”瑞蓮輕輕搖頭,“眼下孫兄這般模樣,梅姐若是見到,豈不傷心?”
“夫人,梅姐深愛孫兄,若是聽聞孫兄發病,卻又見不到人,豈不更加焦心?”
“夫君所言也是。臣妾明日即進宮去,言於梅姐。梅姐若有此意,臣妾即帶她來。”
龐涓朝瑞蓮揖道:“涓代孫兄謝夫人了!”
翌日後晌,龐涓、龐蔥、瑞梅、瑞蓮四人急急走進孫臏的小院。
剛進院門,龐涓就大聲叫道:“孫兄,孫兄,梅公主看你來了!”
院中卻無應聲。
龐涓走進屋子,四處找尋,仍未見到孫臏。
龐涓急了,轉對龐蔥道:“孫將軍呢?”
龐蔥應道:“應該在院裡。小弟安排專人看護,不曾見他出去。”
“快找!”
龐蔥四處尋找,終於在堆放乾柴的角落裡發現孫臏,頭枕乾柴,睡得正香。只一日不見,孫臏就已不成人形,披頭散髮,蓬頭垢臉,看起來真像一個流浪街頭的瘋子。
一見孫臏,梅公主就不顧一切地掙脫瑞蓮,只幾步撲到牆角,一把抱住他,“哇”的一聲放聲悲哭:“孫將軍——”
這正是龐涓想要看的效果。
瑞蓮急走上前,硬將瑞梅拉起。
龐涓跺腳大罵衆僕:“你們這羣飯桶,如何能讓孫將軍睡在這裡?快,快將孫將軍擡回屋裡,放在榻上!”
龐蔥領着兩個男僕,七手八腳地將孫臏擡進屋中。
孫臏被他們折騰醒了,死命掙扎:“爾等魔頭,快快放我!如此暗算本將,能算什麼本領?”
衆僕從不由分說,將孫臏擡到榻上。
龐涓跟進去,叫道:“快,拿熱水來!”
僕從端來熱水。龐涓親自動手,拿方巾爲孫臏洗臉。孫臏強力掙扎,不讓他洗。龐涓不由分說,一手將他按住,另一手將他面孔洗淨,按在榻上,蓋上棉被。
孫臏受制,瞪起一雙大眼不無驚懼地望着他,好似他是真正的魔頭。
龐涓撲通一聲跪於地上,放聲悲哭:“孫兄——”
孫臏的目光更加驚懼了,全身劇烈顫抖,不顧一切地縮至牀榻最裡面的牆角。
瑞蓮使個眼色,龐蔥領衆僕退到院外。
龐涓泣不成聲:“孫兄,梅公主望你來了!”
梅公主走至榻邊,跪下,泣道:“孫先生,你的梅……梅姑娘看你來了!”
孫臏仍是全身發抖,兩手捂眼,口中大叫:“爾等魔頭,快快走開,快快快快快快走開!”
龐涓站起,拉一把瑞蓮。二人退出,順手掩上房門。龐涓將耳朵貼在門上,專注地聽着房中動靜。
梅公主哭有一時,見孫臏仍在大叫魔頭,陡然停住哭泣,兩眼直視孫臏,和淚吟道:
淡淡一樹梅,
悄悄傲霜開。
幽幽送清香,
引我曲徑來。
見孫臏全身仍在發抖,梅公主略頓一頓,再次吟道:
淡淡一枝梅,
守在冰雪中。
但待知梅人,
兩意化春風。
孫臏仍舊兩眼癡呆,驚懼地望着瑞梅,口中叫道:“魔頭,魔頭,爾等快快走開……”瑞梅急了,又哭一時,哽咽道:
春有牡丹,花之富也;夏有白蓮,花之貴也;秋有****,花之隱也;冬有紅梅,花之藏也。富爲花之衣,貴爲花之冠,隱爲花之情,藏爲花之心。臏……臏何德何能,敢望花……花之心……哉……
瑞梅吟至最後,竟是泣不成聲,縱身一躍,撲到孫臏身上,卻被孫臏猛力一推,朝後跌倒。孫臏又向牆角縮縮身子,兩眼不無驚懼地盯着她,狂叫道:“魔頭!魔頭!你是大魔頭,快跑啊,大魔頭來嘍!快跑喲,大魔頭來嘍——”也幾乎是在同時,又一反驚懼模樣,橫眉怒目,順手抓起木枕,朝身後的牆上狂擂,口中響起戰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大魔頭,本將哪裡怕你?本將是天神下凡,天王予我渾天寶杵,爾等魔頭速來受死!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瑞梅身心俱碎,慘叫一聲,昏絕於地。
龐涓聽得真切,破門而入,一把抱起梅公主,與瑞蓮急急走出。
孫臏爆出一聲長笑,敲起得勝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本將旗開得勝嘍,大魔頭被本將的渾天寶杵打死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聽到院外的腳步聲漸去漸遠,小院再次恢復寧靜,孫臏的擂鼓聲亦減弱下來,漸漸化作一聲低低的悲泣:“咚咚咚……梅……梅姑娘……咚咚咚……”
兩行淚水順着孫臏的兩頰緩緩滾落。
孫臏瘋後,龐涓下令,禁止所有僕從外出,連範廚買菜也受限制,只許他列出菜名,由龐蔥親自購置。
直到第三日,龐涓才取消禁令。範廚出得府門,尋到機會,悄悄趕至秦氏皮貨行,將事件首尾向“恩公”講述一遍,末了,泣不成聲道:“孫將軍就……就這樣瘋了!”
公子華自是心中有數,點頭問道:“孫將軍發病之時,膝上傷勢如何?”
“剛好痊癒。”
公子華愈加肯定,思忖有頃,又問道:“請問範兄,大梁城中可有專治瘋魔的醫師?”
範廚略想一下:“小人聽說只有兩人,都治癔病和瘋病。”
“你就說說他們。”
“一箇中年人,住在西街,另一個年歲大一些,住在南街拐角處。”
“哦?”公子華問道,“他們中哪一個名氣更響?”
“當然是那個年歲大的。聽說那個中年人原是他的弟子,後來自立門戶了。”
“他姓什麼?”
“姓黃,聽說醫術了得,但凡瘋人,見他就老實了!怎麼,公子找他?”
公子華微微一笑:“此人要發財了!”
範廚走後,公子華迅速驅車趕至南街,遠遠望見拐角處掛着一個幌子,上面是一個大大的“醫”字。
公子華停下車子,走進醫館。
年約五旬的黃醫師聞聲迎出,公子華揖道:“是黃醫師嗎?”
黃醫師回揖一禮:“正是在下。”
公子華開門見山:“晚生聽聞先生專治瘋魔,特此求見。”
“士子請!”
黃醫師將公子華讓進客堂,分賓主坐下,自我介紹道:“老朽這門店連同醫術,俱是祖上所傳,老朽是第五代傳人。”
公子華抱拳道:“晚生久仰了!請問先生,診費如何?”
黃醫師亦抱拳道:“在大梁城之內,出診以次數計,每次五十幣,藥費另計。一般性瘋魔,三金包好。”
公子華稍稍怔了下:“先生這‘三金包好’,又是何意?”
“是這樣,”黃醫師詳加解釋,“但凡瘋魔,老朽至多收三金,逾過此數瘋魔仍不痊癒者,老朽一銅不收,直至治癒爲止。”
“若是先生一直治不愈呢?”
“退回所有診費。”
“嗯,先生果是藝高!”公子華從袖中摸出五金,擺在几案上,“晚生有一病人求先生診看,這是定金。”
“這——”黃醫師不無驚訝地望着五塊金子,“客官的病人必是非同尋常,能否告訴老朽病人是誰?”
公子華起身走至黃醫師身邊,附耳低語有頃,退回去坐下。
黃醫師思忖有頃,搖頭道:“公子,你收起金子,請回去吧!”
公子華微微一笑,從袖中再出五金,擺在几上:“先生,此十金仍爲定金。待事成之後,在下另謝十金!”
黃醫師仍舊搖頭:“公子錯了,老朽不從,不關金子之事。黃門世代行醫,唯重醫德,未曾做過虛浮之事。若是貪圖這點金子,縱能瞞過衆人,瞞過大將軍,老朽醫德卻失,祭祀之時,天知地知,你叫老朽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公子華拱手說道:“先生醫德,令人敬重。拋開金子不說,先生可知孫將軍否?”
“老朽不知。”
“不瞞先生,”公子華神色凝重,緩緩言道,“晚生這向先生交底了!孫將軍是天下名將孫武子的六世孫,先祖父孫機是衛國相國,陛下伐衛時,上將軍公子卬在平陽屠城,孫門舉家爲衛室盡忠,獨孫將軍倖免於難。後來,孫將軍與大將軍龐涓結義進山,共拜鬼谷先生爲師。大將軍學藝不精,各方面均不如孫將軍,因嫉成恨,在陛下面前陷害孫將軍,處孫將軍臏刑。孫將軍已成廢人,大將軍仍不放過,將其軟禁府中。孫將軍被逼無奈,只好裝瘋。若是先生診出孫將軍是在裝瘋,孫將軍勢必性命不保!孫氏一門,唯留孫將軍一人,而孫將軍生死,眼下繫於先生一言。先生,最大的醫德是救人危難,先生一言,既活孫將軍,又無損大將軍毫髮,晚生竊以爲,如此兩全之事,非但無損於醫德,反倒是一樁功德,望先生三思。”
黃醫師沉思良久,擡頭看向公子華:“聽聞孫將軍是個好人,龐將軍也是個好人。他們之間的事,誰也說不清,更不關老朽事。不過,士子所言也不無道理。既然老朽一言可活孫將軍,又無損於龐將軍,老朽在先祖面前也就有個解釋了。這樁事情,老朽可以應允。”
公子華拱手謝道:“晚生代孫將軍謝先生救命之恩!”
“老朽雖說應允士子,可大將軍是否來請,也未可知。因而,士子先不忙謝,定金也請拿回。”
公子華再謝道:“先生放心,晚生一言,駟馬難追。若是大將軍不請先生,十金就算晚生孝敬先生的。若是大將軍來請,只要先生不去說破,晚生另有十金相報。”
黃醫師長吸一口氣,拱手道:“士子執意不肯,金子可以暫放老朽這裡,待事過之後,再行奉還。”
公子華起身告辭,黃醫師送至門外,望着車馬遠去的背影,搖頭長嘆一聲,走回店中。
同一日,西街專治瘋病的那個中年醫師家裡也有人登門,被人連夜載至數百里外出診去了。
送走梅公主,龐涓再次悶坐於書房,苦苦思索。孫臏若是裝瘋,就必定得知內情了。內情唯有白虎有可能知曉,而在他的防範下,白虎從未單獨會見過孫臏。所有進入小院的人,也都是經過他嚴格挑選過的。範廚?也不可能。範廚既不認識白虎,也未聽說過他們有過任何接觸。唯一的可能就是白起,但一個七歲的孩子,縱使白虎有所交代,那日他的天真樣子卻是裝不出的。再就是梅公主。梅公主今日這個表現,孫臏再有定力,縱使一個石人,也不可能不露破綻,但——
難道——難道孫臏真的瘋了?龐涓的眉頭越擰越緊。有頃,龐涓眉頭一動,忽然有了主意。瘋與不瘋,瞞不過醫師。孫臏若是裝瘋,裝得再像,也不可能瞞過專治瘋病的醫師。
想至此處,龐涓起身走到門外,使人召來龐蔥,輕嘆一聲:“唉,蔥弟,今日看來,孫兄之病不像是裝的。孫兄甚不容易,今日落到這般地步,我這個當弟的越想越難受。無論如何,有病就得治。你去打探一下,大梁城中,可有專治瘋病的醫師?”
龐蔥應道:“蔥弟已經探過了。大梁城中,能治瘋病的共有兩個醫師,一個住在西街,一個住在南街。兩人中,唯南街的黃醫師醫術最高,說是五世祖傳,三金包治,治不愈分文不收。”
龐涓凝眉思慮一陣,斷然說道:“既有兩人,就全都請來。”
龐蔥遲疑一下:“回稟大哥,西街那人今朝讓人接走,外地出診去了。說是到韓國什麼地方,看這樣子,三日五日斷然回不來。”
“好吧,既然這個黃醫師醫術最高,就去請他診治。”
龐蔥應過,急急出門。望着龐蔥的背影,龐涓苦笑一聲:“嗬,倒也邪門了。我這想兩人會診,偏那一人就出診去了。”
不消半個時辰,龐蔥領黃醫師匆匆走進。龐涓見過禮,引他前往孫臏院子。尚在路上,三人就遠遠聽到孫臏正在院中擂鼓,聲音有高有低,抑揚頓挫。
黃醫師示意,三人悄悄止住腳步。黃醫師側耳聆聽一時,擡腿進門。
見有人進來,孫臏情緒激動,大聲喊道:“魔頭來了,天兵天將快快列陣,聽本將號令,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黃醫師細細觀察一陣,問龐蔥道:“此人發病多久了?”
“前後有四日了。”
“發病之前,此人是不是連續頭疼,是不是狂吃猛飲?”
“正是。”
“發病之後,此人一直這樣嗎?”
“時好時壞,有時倒頭大睡。”
“嗯,”黃醫生不再多問,語氣肯定地點點頭,提高聲音,顯然是說與孫臏聽的,“這是瘋症無疑了。待老朽摸摸脈相。”
聽到黃醫師欲摸脈相,孫臏的鼓聲更急,兩條胳膊拼命揮舞,拳頭亂打。黃醫師無法近身,龐涓出手,狠勁扭住孫臏的兩隻胳膊。黃醫師伸手搭在脈上,摸索一陣,鬆開,眉頭擰緊。
龐涓急問:“黃先生,病情如何?”
黃醫生長嘆一聲,語調沉重:“唉,此人所患,乃是失心瘋。”
“何爲失心瘋?”
“回大將軍的話,”黃醫師侃侃言說,明是講給龐涓,實則說與孫臏,“人有二身,一爲肉身,一爲靈身。二身合一,方爲常人。靈身又稱元神,一旦受驚,就會逸出肉身。靈肉分離,肉身無靈,就會失控,常人即成瘋人。靈身何時返回肉身,瘋症何時才得緩解。靈身若是一直回不到肉身,此人就會長期瘋癲。”
聽黃醫師講出這段宏大玄深的醫理,龐涓雖然聽得雲裡霧裡,卻也大是歎服,默然良久,點頭道:“黃醫師不愧是名醫,這失心瘋——”
黃醫師順口接道:“醫理上說,靈身受驚途徑不同,程度不同,病症自也不同。大凡瘋症,可分四種,一爲迷心瘋,二爲亂心瘋,三爲驚心瘋,四爲失心瘋。”
“聽先生話音,”龐涓驚道,“難道失心瘋最是厲害?”
“正是。”黃醫生點頭,“通常瘋病,均是迷心瘋和亂心瘋。迷心瘋、亂心瘋可治,驚心瘋或可治,失心瘋不可治,因爲失心瘋患者,元神受驚最甚,完全遊離肉身,無處可寄。孫將軍之病,莫說是在下,縱使扁鵲在世,怕也難以救治。無論何人,一旦患上失心瘋,此生也就沒了。”
“這——”龐涓目瞪口呆了。
“這樣吧,”黃醫師輕嘆一聲,“老朽開出一方,此人若是按時服藥,病情或可有所緩解。但要根治,大將軍尚需另請高明。”言訖,當場開出一方,呈予龐蔥。
龐蔥接過藥方,目視龐涓。
龐涓一個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小院,將出門時,扭頭道:“賞先生一金,送客!”
龐蔥拿出一金,遞與黃醫師,陪他走出小院,遠遠聽到孫臏的得勝鼓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