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來,惠王不朝,毗人身邊壓着一大堆報奏,這想趁勢將他扯回現實,笑道:“也許莊先生只是能說而已,不過是惠大人請來爲陛下舒懷的。”
“你講得是。”惠王點頭,“自古聖人述而不著,莊周乃當世聖人也。”
“聖人無不通曉天地之道、治國之術。陛下何不再召莊先生覲見,以國家之事問他,莊先生是否聖人,一問可知矣。”
“是哩,寡人正好憋堵些事。傳旨惠愛卿,有請莊先生。”
翌日卯時,惠施再引莊周進宮,惠王在御花園裡擺下宴席款待。
酒過數巡,惠王誠敬拱手:“前番聽先生,如聞神人,魏罃裡外皆震,久病之軀瞬時痊癒,猶如脫胎換骨。先生實爲超凡脫俗雅士,魏罃卻是俗人,有俗事欲累先生,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大王欲問何事?”莊周亦不客套,拱手還禮,笑着望他。
“寡人承繼先祖之業,數十年不敢懈怠,然則,西有嬴氏侵我,東有田氏辱我,北有趙氏坑我,南有熊氏騙我,叫我心中憋悶,是可忍,孰不可忍!”
“敢問大王,他們是如何侵你、辱你、坑你、騙你的呢?”
“諸事一言難盡。就眼前之事,嬴氏殺我八萬將士,奪我河西不還,爲收復河西,魏罃聽從蘇秦合縱伐秦之策,集六國之兵於函谷,豈料事出變故,燕、齊交惡,率先撤兵,楚人觀望不前,趙人通秦賣我,致使我功敗垂成,憋屈至今。”
“哈哈哈哈!”莊周笑得前仰後合。
惠王讓他笑蒙了,良久方道:“敢問高士,魏罃之說好笑麼?”
“好笑,好笑,”莊周又笑幾聲,傾身問道,“大王可曾聽說過蝸人之事?”
“蝸人?”惠王搖頭。
“就是住在蝸牛頭上的那些人哪!”
“啊?”惠王兩眼大睜,“蝸牛之頭,上面怎能住人呢?”
“能能能,”莊周語氣沉定,毋庸置疑,“蝸牛有兩隻觸角,左角棲居一國,名喚觸氏,右角棲居一國,名喚蠻氏,兩國爲爭蝸牛額頭一塊地皮,激戰數日,伏屍百萬,血流漂杵啊!”
“孰勝孰敗?”惠王顧不上較真,急於詢問結果了。
“蠻氏勝,觸氏敗,蠻氏追逐觸氏敗卒,旬有五日方纔返還哪!”
“乖乖!”惠王驚歎一聲,悶頭細想,撲哧笑道,“先生,你這想必是虛言了吧?”
“這麼說來,大王是想聽實言了?”
“願聞實言。”
“請問大王,四方、上下,可有止境?”
“沒有。”
“天下之域,可有止境?”
“有。”
“大王的心,可是自由?”
“是。”
“如果大王的自由之心一會兒遨遊在無止境的廣宇裡,一會兒又侷限在有止境的天下里,是不是會有一種若存若亡、若得若失的感覺呢?”
惠王閉目良久,微微點頭:“嗯,一定會有這種感覺。”
“在這個有止境的天下里,有一片地方叫魏國,在這個魏國裡,有一片地方叫大梁城,在這個大梁城裡,有一片地方叫王宮,在這個王宮裡,有一個人叫大王你,是不?”
“是。”
“推而廣之,大王與那觸氏、蠻氏二君有何區別嗎?”
“這……”惠王撓撓頭皮,“好像是沒有區別。”
“這就是了。”莊周合起眼皮。
殿中靜默。
顯然,在場諸人皆被莊周套進這個觸蠻之爭的有趣故事裡了。
“先生真神人也!”惠王率先出套,誠敬拱手,“先生卓識,非俗人可及。魏罃有一求,懇請先生成全!”
“大王請講!”
“魏罃才疏,誠心求拜先生爲國師,懇請先生不棄!”
“哈哈哈哈!”莊周仰天長笑。
“先生?”
“陛下有所不知,”一直閉目冥思的惠施開口了,“就在不久前,楚王求聘莊周爲國師,宋王求聘莊周爲國相,莊周至此,正爲躲避二君之聘哪!”
“啊?”惠王驚愕,不解地看向莊周,“先生爲何躲避?”
“無他,不利於養年。”莊周淡淡應道。
“養年?”惠王來勁了,長吸一口氣,傾身問道,“先生可否賜教何以養年呢?”
“棄知。”
“棄知?”惠王迷茫了,“衆人皆在求知,無知何以養年?”
“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豈不荒唐嗎?”
“嗯,是哩,”惠王思忖一時,豎起拇指,“先生所言成理。除棄知之外,還有何方?”
“棄善惡。”
“這……”惠王迷惑了,“棄惡倒是可解,棄善從何說起?”
“福禍相倚,善惡相隨,無善則無惡,若不棄善,何以棄惡?”
“嗯,是這個理!”惠王恍然有悟,傾身向前,“還有否?”
“順天之道,應人之命,是謂天人合一,大王若是做到天人合一,可得永年矣!”
聽到永年二字,惠王又吸一口長氣,眼中冒光:“寡人,不不不,魏罃如何方能做到順天之道,應人之命呢?”
“大王可曾見過庖丁解牛嗎?”
“魏罃不忍見血,是以遠離庖廚。”
“莊周昔年遊歷於趙,親見庖丁解牛。那庖丁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踏,膝之所抵,刀之所向,牛之所解,莫不合於節奏,中於音律,就好像他是在循着《桑林》《經首》的優美旋律起舞似的。”
“神技呀!”惠王讚道,“他是如何達到這般境界呢?”
“莊周也是這般問他,那庖丁應道,‘無他,合於道而已。在下初解牛時,所見皆牛;三年之後,目無全牛;及至今日,在下只以神遇,不以目視。解牛之時,在下循依天理,避實就虛,切中肯綮,憑直覺所向披靡。良庖一年一換刀,因爲他是割的;庸庖一月一換刀,因爲他是砍的。在下之刀已十九年矣,解牛數千,刀刃仍如剛剛磨過一般。爲什麼呢?骨節有間,刃卻無厚;以無厚入有間,在下就悠然自得,遊刃有餘了。不過,即便如此,每逢筋骨交錯處,在下仍要全神貫注,小心動刀,待關節自解,牛體如土委地,在下方纔籲出一口氣,提刀起立,舉目四顧,躊躇滿志,善刀而藏之矣。’”
莊周一席話講完,惠王連叫數聲:“痛快,痛快!”
幾人遂將朝事盡忘一邊,就着養年話題扯開去,這兒轉轉,那兒站站,不知不覺中,天色已是昏黑。
看到時辰不早,惠施起身告退,惠王興致卻是不減,留下莊周作長夜之談。
張儀走後,龐涓再也坐不住了。張儀此來,顯然不爲睦鄰。秦、魏血仇越結越深,函谷烽火未熄,劍拔弩張,這廝揚言睦鄰,簡直就是笑話。
非爲睦鄰,卻是爲何?
龐涓坐於靜室,將張儀出山之後,入楚滅越、入秦即擊敗公孫衍入相諸事連成一條線冥想一夜,又將他的連橫之語細細盤算一遭,越發斷定其來意不善,於次日晨起,驅車直馳王宮。
龐涓直入後宮,當值內臣入內稟報,不一時,毗人迎出,拱手道:“陛下一宵未眠,此時剛剛安歇,敢問武安君有何要事?”
“一宵未眠?”龐涓吃一大驚,“陛下龍體——”打住話頭。
“回武安君的話,”毗人微微一笑,“陛下龍體大有好轉,昨夜與人暢談,是以一宵未眠。”
“與人暢談?”龐涓又是一驚,眼珠子一轉,賠上笑臉,“敢問閣老,陛下與何人暢談,這般盡興呢?”
“是惠相國朋友,姓莊名周,嘴巴特能講。”
“哦?”龐涓心裡一寒,臉色變了,“難道比惠相國還能講?”
“嗨,只要他在場,就沒有惠相國插話的地方。”
“乖乖,”龐涓咂下舌,聲音壓低,“敢問閣老,莊先生這都與陛下講些什麼?”
“都是些養生怡年的話題,什麼天呀地呀,陰呀陽呀,把老奴都聽暈了。”
聽到只是這些,龐涓籲出一口氣,換作笑臉:“好哇,好哇,難怪陛下開心呢。陛下龍體,是得好好將養。”
“是哩。武安君沒有大事吧?”
想到所奏之事也並不急,方纔是自己急火攻心了,龐涓這也鬆弛下來,拱手笑道:“不急,不急,在下只是剛從澠池回來,欲向陛下稟報軍中之事,好讓陛下安心。”
“若是不急,就請武安君晚幾日再來。看這樣子,陛下與莊先生有的聊呢。”
“好好好,陛下開心就好!”
龐涓拱手辭別,大步出宮,正欲上車,旁有一人直走過來,雙手呈上一封信函。龐涓打開,裡面是塊羊皮,上面寫着一個地址和一個塗鴉草圖。
龐涓目光落在圖上,左看右看,愣是沒有看出名堂。圖上淨是線條,所有線條無不指向那個地址。線條或曲,或折,或交叉,或重疊,似是隨意勾勒,又似匠心獨運。龐涓凝眉一時,盤問送信人,不想是個啞巴。
龐涓揮退啞巴,再去琢磨那圖,越琢磨越是氣惱,將信“啪”地扔在地上,叫車伕打道回府。走有一時,龐涓又叫停車,吩咐車伕返回,親手拾起仍在原地的羊皮,又審一時,狠狠心,吩咐車伕照信中地址馳去。
是個尋常客棧。
早有人候在門外,見是龐涓,拱手相請。
此客棧附近就是刑獄,客戶多與刑獄相關,少有其他人來。想到此處戒備頗嚴,刑獄又歸白虎管轄,龐涓並無懼心,大步隨他走入裡廂,連進二門,步入一套雅院。
那人引龐涓入院,伸手朝堂中禮讓,拱手退出。龐涓略一遲疑,大步入堂,進得堂門,見堂中端坐一人。對面客席空置,顯然是爲他備下的。
龐涓直望過去。
那人一襲白衣,長髮披肩,模樣灑脫,身上並無武器,揹他而坐。龐涓四顧審視,見並無異常,遂走過去,撩起衣裳,在客席坐定,重重咳嗽一聲。
那人扭轉身體。
是張儀!
“龐兄,在下恭候多時了!”張儀拱手,眯着眼笑。
“你……”龐涓這也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指向張儀,“邀在下來此何干?”
“喝酒呀!”張儀擊掌。
一陣腳步聲響,一溜僕從絡繹而來,每人皆端一隻食盤,無不是珍饈異味,最後一人提着一個大酒罈。
一切擺好,僕從爲二人各斟一爵,退出。
張儀端起,朝龐涓舉道:“龐兄,請!”
“要是在下不喝呢?”龐涓不睬酒爵,只盯張儀。
張儀一飲而盡,一邊放爵,斟酒,一邊斜他一眼,緩緩說道:“那就是和酒過不去了!”
“哈哈哈哈!”龐涓大笑數聲,端起酒爵,一飲而盡,亦自己斟酒,邊斟邊道,“你爲何認定在下一定會來?”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張儀再次端爵,拱手。
龐涓咂吧幾下嘴皮子,從袖袋裡摸出那張羊皮,指着那畫道:“好吧,在下認栽。你這講講,此圖可有深意?”
“有呀,”張儀瞄他一眼,朝羊皮努下嘴,“是一張棋盤,縱橫各有道道,龐兄亦爲愛弈之人,當能看出纔是。”
“棋盤?”龐涓大是驚愕,再次瞄向那些彎彎曲曲的線條,半是自語,半是詰問,“棋盤當縱橫交錯纔是,這圖卻……”
“呵呵呵,”張儀笑道,“它們不也是縱橫交錯嗎?”
“可它們是彎的,扭曲的。”
“因爲,”張儀陰陰一笑,“它們是在下特意畫給龐兄的。假使畫給蘇兄和孫兄,它們就該是筆直的了。”
“這是爲何?”
“因爲他們的心是直的,而龐兄之心,就如這些道道一般無二。”
“哈哈哈哈!”龐涓又爆幾聲長笑,自斟一爵,一飲而盡,將爵咚一聲置於案上,“痛快!說吧,這次邀我來,總該有個分曉纔是!”
“對弈!”
“拿棋來!”
“棋局就在那兒。”張儀朝那張羊皮上努下嘴,“請龐兄落子。”
龐涓凝視那幅由張儀隨手亂塗的羊皮圖,不知所措,良久,微微皺眉,擡頭看向張儀:“如何落子,請張兄指點!”
“龐兄若要落子,首當看清局勢。”
“這……”龐涓再審一下那些畫得變形的棋路,眉頭皺起,“局勢何在?”
張儀呵呵一笑,從屁股下抽出一張牛皮,是個比較直觀、縱橫交錯的棋盤。
“龐兄請看,”張儀摸出棋子,在天元之位放置一枚,“此乃大魏,居天下之中。”又擺十數子,分置於四側,“此乃列國,居天下之野。”
“這個不消說的。”龐涓擺手,“請直入主旨。”
“主旨是,”張儀指着四周之子,“在大魏周圍,敵國環伺,遠且不講,單表近年,齊有黃池之恥,楚有陘山之辱,趙有朝歌之恨,韓有南陽之爭,秦就不說了。魏居中無友,四鄰皆仇,而龐兄則爲仇國上將軍。此爲列國大勢。”
“這又如何?”龐涓斜棋局一眼,冷冷一笑。
“龐兄再看。”張儀將所有棋子盡皆拿下,在天元置一子,“此爲大魏陛下,”又摸几子,一枚枚擺於一側,邊擺邊說,“此爲太子殿下,此爲蘇秦,此爲惠相國,此爲朱上卿,此爲白司徒,此爲王室其他權臣,”又置一子孤零零地擺在另一側,“此爲龐兄,武安君大人。”仰身審視棋局,“此爲魏國朝廷大勢。”
張儀直點軟肋。龐涓蒙了,木呆呆地望着棋局。
“大勢已然,是縱是橫,請龐兄落子吧!”張儀緩緩收起棋子,指空盤道。
龐涓被這直觀的陣勢懾服了,微微拱手:“依張兄之意,此棋在下該如何落子?”
“天下大勢,棋行縱橫,縱路不通,於龐兄而言,別無他途,只有橫路可走了!”
“縱路爲何不通?”
“別人不瞭解蘇兄,龐兄還能不知?蘇兄是一根筋,你是知道的。他認準縱棋,以秦爲幌,欲將天下列國合作一縱,實現其列國共治之夢。龐兄通古曉今,自堯舜以降,天下共治之夢,其實早就破滅。緣何破滅?緣於人心本私,列國之君各營其私,列國之臣各爲其主,天下就如一盤泥沙,盤顫沙動,你兼我並,弱者求存,強者王天下,蘇兄仍抱殘夢不放,豈不悲哉?龐兄試想,天下若是可縱,舉六而伐一,龐兄何能無功於函谷?”
龐涓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點頭道:“請言橫棋,張兄是何下法?”
“龐兄見過河蟹嗎?”
“河蟹如何?”
“河蟹往來橫行,見魚殺魚,見蝦殺蝦,以二螯八爪立威於河塗,水下之物,莫不敬之,畏之,聽之,從之。”
“張兄的橫棋是——”龐涓兩眼睜起,屏住呼吸。
“在下橫棋,正是龐兄喜愛的走法,簡而言之,只有一招,就是行如河蟹,以二螯八爪橫掃天下,從我者生,擋我者死!”
“不錯,不錯!”龐涓輕輕擊掌,“此種走法正合我意!”傾身向前,“只是,張兄這橫棋,總該有個章法吧?”
“章法無他,強強聯手。方今天下列國,至強莫過於秦、魏。秦、魏若是連橫合一,試問天下誰能敵之?”
“秦、魏世代血仇,這個一,如何合法?”
“龐兄差矣,”張儀搖頭,“天下列國,並沒有永遠的仇和永遠的愛。古往今來,治天下者,無非仁、義、利、力四字,仁行於三皇,義行於堯舜,自夏啓始,天下就只剩下利、力二字了。若論血仇,環伺列國與魏之間,哪一家沒有血仇?即使秦、魏血仇,又是爲何?不就是因爲河西一塊方寸之地嗎?天下之地如此之廣,龐兄何處不可得之,何以斤斤計較於河西方寸呢?”
“好言辭!”龐涓笑道,“張兄學舌,看來已得先生真傳了!”
“非得真傳,合於情、順於理而已。”
“好吧,敢問張兄,在下若走橫棋,利在何處?”
“有遠有近。”
“請詳言之。”
“其遠在於,魏、秦合一,北並趙,南滅韓,先分三晉,後裂大楚,再後併吞齊、燕之地,天下中分。”
“若是二君不肯中分呢?”
“陳兵佈陣,再決雌雄。”
“痛快!”龐涓“咚”一聲砸在几案上,“請言其近!”
“秦王承諾,只要秦、魏睦鄰連橫,秦可返還陝、焦、曲沃和太陽渡,迴歸戰前轄區,魏卻不必返還臨晉關。”
“哦?”龐涓甚是震驚,“秦王爲何這般大度?”
“因爲秦王通世故,曉常情。”
“曉何常情?”
“魏人在河西亡靈不少,當該有個悼念之地纔是。”
這個解釋倒是成立。
龐涓微微點頭,抱拳道:“秦王若是此心,倒讓在下感懷。只是——”略略一頓,“連橫之事急切不得,眼下不可提。張兄此來,當以睦鄰爲上。”
“謝龐兄指點。”張儀亦拱手道,“有龐兄此話,在下明日即去朝堂覲見大王,向大王求請睦鄰。”
“明日不可。”
“哦?”
“陛下正與一人相處火熱,近幾日恐無閒暇。莫說是張兄,即使在下,也是近身不得。”
“敢問龐兄,何人有此福分?”
“宋人莊周。”
“莊周?”張儀兩眼大睜,嘴巴張起。
“怎麼,張兄認識此人?”
“呵呵呵,沒什麼。”張儀回過神了,淡淡一笑,“鬼谷之時,在下讀過此人墨跡,有所得益。天下奇大,同名同姓者多矣。若是此莊周即彼莊周,在下倒想一會。只是——”朝龐涓拱一拱手,“還要煩勞龐兄引見纔是。”
“這……”龐涓面現難色,“聽說此人是惠相國客人,在下……”
“謝龐兄指引。”張儀又一拱手,舉爵道,“來來來,龐兄,爲你我聯手,橫掃天下,幹!”
得知莊周也在大梁,張儀禁不住內心狂喜。在鬼谷時,先生曾不止一次提起莊周,言談甚是恭敬,幾度將他與列禦寇並提。出山之後,張儀僅是化用莊周的一篇論劍妙文,就已智服越王,首戰告捷,揚名於天下。此時此刻,這個如神人一般的莊周就在自己眼皮下面,叫張儀如何按捺得住?
然而,以何身份到惠相國府上造訪,倒讓張儀頗費思量。若是談論國事,當在朝堂,一應事務已由太子申交代朱威商談;若是兩國相輔交流,也無非是互相客套幾句。話不投機半句多,就憑自己身份,惠施必不願多談。直接求問莊周更是不妥。莊周不過是惠施門客,自己僅爲一個門客而造訪大魏相府,叫大秦相國的顏面哪裡存去?
正愁無個入口,副使樗裡疾出點子道:“據在下所知,南來北往士子,不通名實者,無緣惠相府之門。相國何不以名實辯他?只要討教學問,想那莊周,必按捺不住,不請自到。”
“妙哉!”本性好戰的張儀擊案大叫,“你這講講,在下如何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