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你確定失眠和她現在這樣有關係?”

杜堂堂追問一句,不過是問牧禕。

在陶清揚的敘述中,溫煥最多是睡眠質量有問題,她本來就容易多想,失眠很正常,全世界睡不着的人多了,難道個個最後都變得跟死人一樣?

“我不確定。”牧禕冷冰冰地回答。

她又不是這麼方面的博士,跨專業診斷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陶清揚眉目間神色仍舊憂慮,逐漸熾熱的陽光讓她煩躁不安,可手掌接觸到溫煥的體溫,又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個人目前爲止還是活着的,說不定她只是受了什麼刺激,病了,不一定會死呢。

相反,如果連自己也慌了,那就真沒什麼人可以拯救溫煥。

就算陶清揚不怎麼專業,也知道治病,要先從病因找起。找出什麼原因,對症下藥,是吃壞了還是被催眠了,總得有個解決方法。

可她連那一點細微的不對勁都找不出來!

不管從哪個方面想,都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要說失眠是病因,爲什麼今天早上才發病呢?

“不然,還是送到醫院吧……”這是陶清揚能想出來的,目前最妥當的處理方法,總比一羣不專業的人束手無策強。

可是溫煥先在在昏睡中,就算等五個小時後醒過來,恐怕也沒有自由活動的能力,不能直接打電話叫救護車,不然牧禕會有麻煩,還是得需要人背過去,可陶清揚一個人背不動,恐怕還是要杜堂堂離開牧禕,幫她一把。

“也不一定是催眠。”牧禕走上前扒開溫煥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渙散對外界刺激毫無反應,手腳無力地垂着,“我們需要找個更可靠的人診斷。”

誰?

能讓她信任的又專業的,只有伊文了。

牧禕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冒險給伊文打個電話,儘管這種行爲可能讓比頓管理層的某個人知道她的住址,但是……

她握着手機掂量一下,像在掂量自己的心事。

這個動作是杜堂堂經常做的,她每次在用什麼東西攻擊的時候,就會下意識感受一下它的重量。

牧禕不關心別人的習慣,她只是記住了那個動作。

杜堂堂的模樣很憂心,她很少有什麼煩惱的事情,讓牧禕也不自覺地想出一份力。

溫煥……對她很重要嗎?起碼錶面上看是這樣的,因爲連躲開比頓來到這裡住下那麼嚴重的事,她都沒憂心過,那就是非常重要了。

牧禕撥出了電話。

估計在自己走了之後,伊文所處的位置沒有權利知道她的去向,所以很着急,反正在電話中,伊文連續問了兩次:“你現在在哪裡?”

“不用擔心,一個很安全的地方。”牧禕接受了他的關心,切入正題,把溫煥的情況描述一遍,“……如果有個人是這樣子的,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隔了足足幾十秒,一問伊文才回答:“你確定?確定是這樣?”

牧禕嗯了一聲。

“不像是原本精神出了問題啊……”伊文喃喃,他學的知識因爲長時間沒用上,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是催眠嗎?”

“也不是……不不,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催眠,如果真是這樣,有痛感刺激人就會醒來的。”伊文又停了一會兒,好像在查資料,“你說的情況,更類似於強烈的暗示。”

“暗示?”

伊文的語氣很肯定,“也算催眠,但不像催眠那麼直接。通常情況下,接受的暗示的人會不知不覺把暗示者想讓他知道的內容在潛意識中記住,這需要一個很長的過程,對,就是重複暗示……你真的不需要我過去嗎?”

“不用了。”牧禕想都不想就拒絕,“有什麼方法恢復嗎?”

“一般來說,只要不再接觸暗示,有助於減輕症狀。但你所說的情況,已經是對方完全接受了暗示,做出反應……所以,還是送到專業的醫院吧。”語氣遺憾地結束了談話,伊文表示自己能做的事情的確有限。

不過……牧禕說的“如果有個人”,那就是一定有了吧?

暗自猜測着,那頭沒有任何迴應,舉着手機靠在窗前的伊文嘆了口氣。

原來事情不是那麼複雜。

所謂暗示,說白了也不神奇,但它最關鍵的地方在於,暗示的場所不需要嚴謹催眠那麼嚴格,比如某個人看了一部關於貓的影片,主人公拉扯了一下貓爪子,那麼他再看到現實中的一隻貓咪湊到身邊時,可能也會拉扯一下它的爪子。

這就是記憶催使動作的奇妙之處,而潛意識裡接受的暗示,更不容易被人察覺。

那麼,溫煥記住了什麼呢?

“長時間的,無意識的……”陶清揚還是一步都不願意離開溫煥,坐在地上唸唸有詞。是洗漱時不經意的小動作嗎?還是看了某部電影……對了,昨天看的恐怖片裡,也有主人公驚慌失措自殘的鏡頭!

陶清揚想到這點,立刻告訴了對面坐着的牧禕和杜堂堂,“肯定是這樣,她在無意識模仿那個動作!”

“……這不符合長時間的標準。”牧禕否決,“電影我們都看了,但只有她一個人出了事。”

說的沒錯,論觀看時間,她們倆比溫煥長多了,難道是因爲溫煥膽子小?

不對,自己的膽量比她還小,可到現在都好好的,因爲一部電影就這樣……威力沒這麼大吧?

“難不成,她有什麼事隱瞞了我們?”說話時,杜堂堂的眼光落在溫煥臉上,看住那張蒼白色的臉龐。她的發小鬼精鬼精的,很難說沒有隱瞞什麼的可能。

陶清揚搖頭,“不會的!她有什麼事都告訴我!”

從天輔公司的內奸事件以後,溫煥雖然沒有明確保證過什麼,卻真的事無鉅細,連某天多吃了幾口菜都會跟她彙報一聲。

可是……真的沒有隱瞞嗎?還是她藏得太好?

使勁搖頭,陶清揚試圖把這個愚蠢的推測壓下去。

不會的!

就連去溫泉旅社找聶同歌的遺物,她也帶了自己去的!

有什麼東西在腦海中一晃而過,很快消失,陶清揚沒有深究,握住溫煥完好的右手。

快醒過來,快醒過來看着我。

就這麼幹坐了一上午,大家對於豐富的食材也沒什麼胃口,還是杜堂堂做了難吃的咖喱飯,端過來,給每一個沒有食慾的補充體力。

“我不太想吃……”陶清揚起初只是搖頭,可端飯的手在自己眼前,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杜堂堂的態度很強硬,“我不想倒下一個又來一個,在moon被抓住之前,都儘量好好的。”

“同意。”牧禕早就吃完了屬於自己的那份食物,準備上樓繼續研究,“我在殘存的資料裡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但原件被燒燬了一部分,要儘快還原出來。”

說着上了樓。

杜堂堂想了想,把飯放在茶几上也跟了過去,臨走前說:“大概還有半個小時藥效過去,到時候溫煥還沒有醒來的跡象,就再給她補一針。”

……老是這樣打麻醉劑,腦袋會壞掉吧?

陶清揚沒有吃東西,反而低頭親了親溫煥的額頭。

這個人最聰明瞭,不喜歡亂七八糟的藥劑影響大腦運轉。

又狡猾,又聰明,滿肚子壞水,沒有耐心,但一旦正經起來,能夠反覆看同一份枯燥的文件,她對別人,是很好很好的。

“快起來吃飯吧,雖然杜堂堂的手藝沒你好……嗯,不過你的左手受傷了,我幫你切菜裝盤,你就負責告訴我放多少鹽。”陶清揚儘量把語氣調整成輕快的音調,“不過一道菜的味道好不好,要看做它的人,而不是調料的比例吧。”

聲音漸漸低不可聞:“所以你快醒醒啊……我求你了……”

杜堂堂說,有兩道傷口劃得很深,如果不是發現包紮的及時,肯定會失血過多死掉,溫煥現在沒有因爲外傷去世,反而深陷在一個夢境裡。

“她也不一定完全沒有意識。”去而復返的牧禕站在樓梯上,把客廳裡的一切盡收眼底,說了句不算安慰的安慰,“如果暗示程度到了很嚴重的地步,是不會有‘任何’反應的——可是我記得你說過,在廚房第一眼看見溫煥的時候,她擡頭了吧?”

對,溫煥聽不見,看不見,卻仍然精準的面對着自己。

陶清揚下意識點頭。

“那是她的掙扎。”牧禕放下這句話,不帶一絲留戀地轉身。

掙扎?

身體在違背自己的心意的做出可怕的事情,可心底仍然有一小塊地方抗拒着嗎?溫煥都已經作出自殺這樣的事情了,卻在陶清揚來的時候,看了她一眼!

我沒有知覺了,但仍然能感覺到你。

如果可以的話,叫我回來吧……

那是她的求救。

“我來救你。”陶清揚的眼淚,終於一顆顆落下來,落在溫煥的脣上。

她舔去了自己的眼淚,腦海中最後一點記憶清明起來。

溫煥是長時間看過什麼東西的!

聶同歌的遺物,那三頁密碼紙,因爲不瞭解其中的意思,又想找到更多信息,所以反覆看反覆看……可因爲她從來不隱瞞什麼,這件事陶清揚知道,所以才一時想不起來!

密碼紙雖然丟了,可拍的照片還在,就儲存於溫煥的手機裡!

不想離開溫煥,陶清揚拔高嘶啞的聲音喊了一句,手還緊緊握着她,杜堂堂聽見後立刻找出了她的手機,調出那張圖片問:“你說的是這個?”

她知道這件事,但因爲對研究不感興趣,隨便看了一眼就了事。

隔得老遠,陶清揚只能隱約看見圖片上的色彩。

對,那些密碼紙上面的字跡是縮印的,每一段文字的顏色又不相同。起初她和溫煥都認爲這是爲了方便查找,但是現在她明白,她們都想錯了。

每一頁密碼紙的右下角,都有一個紫紅的圓點,沒有任何意義卻非常醒目,陶清揚現在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眼睛在接觸大量信息的時候,最先記憶的,是宏觀場景。

看見醒目的紫紅色圓點,大腦會下意識在一羣文字裡尋找和它類似的顏色,而把一整張紙上所有的紫紅色文字標記出來,再整體去看。

通過排序,它們也組成了一個字。

藏得如此不經意的一個死。

本來沒什麼,可溫煥盯着那些紙,反反覆覆,看了無數天。

於是,這種暗示沒那麼神奇啦,最多一天溫煥就會醒過來,moon的目的不是殺了她,當然死了更好,只是這樣最保守也能拖累她們的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