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聶同歌,性子孤僻死板不愛交往,又因爲工作需要,必須隨時更新電子產品,纔會有透露出的細節如此矛盾的一張手機卡。
溫競淵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猜出來,心裡讚賞的同時,又覺得她不接手家業真是浪費資質,所以臉上沒露出多高興的神情,“你說對了。”
“真是她!”溫煥驚訝地擡頭,自己只不過是隨便猜猜,聶同歌的東西,怎麼會跑到自己老爸手裡的?
“先不提這個。”溫爸爸揮揮手,把談話的重點轉移到她身上去,“你老實說,爲什麼會突然願意回家,我就告訴你,我是怎麼拿到這東西的。”
溫煥撇嘴,不過很快壓制住翻白眼的衝動,殷勤地湊近了老爹,“爸,你是長輩,你先說。”老傢伙,就是改不了不見兔子不撒鷹的習慣,一定得讓她先透底,自己纔會說點什麼。
溫爸爸不吭聲。
“我們都是爲了公司發展,我今兒忙了一天,你先說,我歇會。”
溫爸爸還是不吭聲。
房間裡一陣沉默,溫煥覺得身子底下的地毯太熱,換了個坐姿,突然計上心頭,撐着地面站起來,假裝往外面走,“爸,跟我還留一手,您既然不是誠心想談話,我就不陪着了,今天一天也挺累的,反正我也沒什麼好說。”
漂亮的一招以退爲進。
溫競淵淡淡一笑,依舊沒有動作,靜默地端坐在地上。
一步,兩步,三步,溫煥還差一腳就要走出去了,他纔開口:“那你好好休息,對了,陶清揚打的那個電話是我接的,你們不用擔心。”
說完他又靜默,很耐心地等溫煥的反應。
他在賭,用溫煥愛刨根問底的好奇心賭。
最終還是女兒沉不住氣。
溫煥刷刷幾步走了回來,氣哼哼地坐下,抓皺了地毯,“跟我還玩欲擒故縱,真是親爸爸!”
回來就是妥協的信號,她也不賣關子了,開門見山道:“我的奧迪拉去修車廠大修了,你知道吧?”
溫競淵點一點頭,他起初還以爲是女兒和誰飆車來着。
“就是那天,我在高速路上被人撞了,而且是蓄意謀殺,因爲我在調查聶同歌的死因,不知道得罪了誰,連清揚也差點搭進去。”說到這裡,溫煥揪着地毯毛的手收緊,拽下一縷來,“都是因爲你,害我在外面也不安全。”
“嗯,因爲我。”溫爸爸很輕鬆地把責任擔到自己肩上,“……所以你才跑回來的?”
溫煥一攤手:“要不然呢?只有我自己,隨便找個地方躲着就是了,現在多了一個人沒辦法,清揚她不肯辭職的。”
她的語氣很抱怨,也覺得那個固執的不願意失去工作的人很煩,可說話時紅脣上翹,心情顯然並不壞。
溫爸爸一挑眉毛,不置可否。
“我們開車去溫泉旅社,回來的時候就出事了,幸虧有杜颯及時趕過來,對方翻車以後受傷逃跑,但是我沒有找到其他線索,車牌也是假的。”溫煥補充。
溫競淵垂下眼睛,思索道:“完全沒有留□份嗎……會不會是你查的不夠細?”
看看,這就是她的親爹,專門坑閨女來的,溫煥很無奈。
有時候她就懷疑,自己是不是隔壁老王的孩子,怎麼溫競淵聽到這件事,第一反應不是她受傷了沒有,而是怪她查的不夠細。
不過也是,她現在人都好端端地坐着折磨地毯,怎麼可能出事。
溫爸爸不會問多餘的關切問題,可這樣理智,總讓她心裡有點不舒服。
“能查的都查過了。”走神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溫煥很快調整好情緒,“聶同歌生前去求過我,讓我幫她,還留了一些信息,翻譯過來應該是一個人的名字,,你聽說過嗎?”
溫競淵猛地擡起頭,深邃的眼睛裡終於透出了真實激烈的情緒,“moon?月亮,你確定沒錯?”
他說話的聲音大了幾分,溫煥不明所以,“我確定。”
對方不合情理的激動,被她分明地看在眼裡,溫煥留了心,卻沒找到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怎麼想,她爸也不可能對月亮有什麼特殊的情感啊。
“……很古怪。”溫競淵抿了抿脣,因爲上了年紀又要保持坐下的時候後背筆挺,此時已經覺得累了,於是換了個輕鬆的坐姿,“我這裡有張照片,你看一下。”
他說完,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來。
明顯是轉移話題。
溫煥心裡假設了幾種可能,又一一推翻,把溫爸爸的反常歸結爲“答案太不合理”,一邊調出照片。
“聶同歌的手機卡是夾在我車門上的,那天我下班,一打開車門就看見有個東西掉下來了,當時不知道是誰的,所以裝上看了看,過了一天,有人給我發了張照片,還有一條短信。”溫競淵道。
那是張奧迪的照片,溫煥那輛被撞壞了的車,拍攝角度應該是後方,牌照一清二楚。
“什麼時候的事?”
溫爸爸說了個日期,她點點頭。那輛奧迪從出事以後她就沒開過,一直放在車庫裡,溫煥能肯定照片是在出事以前拍的,卻沒想到,董事長說的日期,就是她出事的那天。
開車撞她們的人,在動手之前還特意拍了張照片,通知她爸?
“短信的內容呢?”溫煥追問。
董事長很淡定地回答:“讓我停止電影拍攝,不然要你的命。”
“……你怎麼回覆的?”
“我就沒搭理他。”溫爸爸心理素質良好,面對或許有生命危險的女兒,也能輕鬆自若地應對,“是個人拍張車牌照就能威脅我,這公司還能不能辦了?多少個億的投資,一句話撤回來,底下的人還吃不吃飯?想威脅我,怎麼也得先綁架你再打個半死,再拍照給我,這樣纔有可能。”
溫煥看了他一樣,在心裡嘆氣。
董事長覺得這樣說似乎也有點不妥,補充一句:“你不是也沒出事麼。”
“爸,鑑於您的態度,我覺得自己心靈遭受了嚴重的傷害。”反正多少年了,她早就知道自己老爹的脾氣,倒也沒真的多難過,“我要求經濟補償。”
“行。”溫爸爸滿口答應。要不是立場問題,他還有點想給拍照片的人送面錦旗過去,上面就寫“專治叛逆兒女小能手”,有了這麼一出,溫煥沒過幾天就乖乖回家了不是?
溫煥坐累了,乾脆躺在了地毯上,閉着眼睛,腦子轉得飛快,不斷梳理線索。
,也許就是聶同歌的大老闆,他有能力控制她,她也因爲懼怕他,所以很小心地把自己知道的關鍵內容留了下來。
那個人表面的目的是爲了電影劇本,可真正的目的還不明確,暫且定爲“x”,爲了x,他僱用了聶同歌,也許還有別的人。
不,是肯定有,溫煥不相信佈局這麼周密的人,會親自開着車追她們,那人只是指揮,大部分事不必親自去做。
這樣一想,事情的時間線索就很明晰了。
對方先是僱用聶同歌打入天輔,得到劇本,沒想到被溫煥揪了出來,他雖然隱在幕後,因爲飛騰公司的緣故,也有曝光的危險。後來想要徹底讓她閉嘴,聶同歌發覺事情不對,找到溫煥,想用情報換取安全。
可對方的動作顯然更快,還用了某種方法殺死聶同歌,想要毀滅她留下的情報,但是隻找到了手機,卻沒找到其他的東西。
而溫煥也分析出,聶同歌的東西藏在哪裡,開車去找,也許對方不知道溫煥拿到了她打電話的錄音,起初並不想真的把溫煥怎麼樣,只給董事長髮了短信表示威脅,後來又不得不下手。聶同歌藏在家裡手機盒發票上的信息,今天也被溫煥得到了。
陶清揚打出去的電話自然是被溫競淵接通的,所以溫煥分析的“對方在等人,可他不知道自己等誰”也基本靠譜。
溫爸爸錄入陶清揚的新號碼的時候,看見就舊的,也反應過來下午的電話是誰打來的,纔有了現在的談話。
她把每個細節在腦海裡過了一遍,才慢慢張開眼睛。
moon很精明,他專門挑了聶同歌的號碼給董事長,對方只要知道號碼是誰的,就肯定會上鉤,而且一張sim卡沒有存儲功能,既有足夠的作用,又不會泄漏自己的信息。
真是厲害。
“爸,就只有這些,沒別的事了?”溫煥打了個呵欠,表示今天的談話可以到此結束。
溫競淵嗯了一聲,沒有看她,卻在溫煥出門的前一刻說:“我從杜家多僱幾個人,你以後出門小心吧。”
“哈。”她輕笑了一聲,攏着頭髮走出去。
……
溫競淵在地上坐了好久,眼神幽深,轉頭望着窗外的一輪月亮,似乎被那抹光勾起了心事。良久嘆了口氣,才站起身。
三樓臥室,室溫是溫煥要求的26度,牀上的兩牀小毯子並排放着,陶清揚一臉驚訝地聽溫煥講事情的原委。
她的眼睛越睜越大。
怎麼會是,溫爸爸接的電話呢?
還好還好,電話那頭不是其他人就行。
“你們就只說了這些啊,董事長有沒有說我不好?”陶清揚明顯更關心這個問題,她生怕父女倆談話的內容,是關於怎麼讓溫煥把自己甩掉的。
溫煥指着自己的臉,“親一下,親一下就告訴你。”
“嗯……你有心情跟我開玩笑,肯定沒事。”陶清揚的智商有了顯著提高,偏偏不上她的當。
溫煥做了個斷氣的表情,“你現在越來越不可愛了。”
“哼。”陶清揚心情良好,自我感覺更加良好,工作很順利,溫爸爸應該沒理由討厭她。
側身躺在牀上,長髮披散着,溫煥卻是若有所思,想到了她出門時,被自家老爹叫住,問的那一番話。
“陶清揚的資質,最多也只能算中等,你從來都心高氣傲,怎麼會看上她?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這不像你的作法。”
事態已經危險到讓溫煥忍不住去躲了,卻因爲帶着另一個人,回到這個她不怎麼喜歡的家裡。
的確,一個外表撐死了算可愛,資質也平庸的人,溫煥從前是看不上的。只是除了這個人,她也實在想不出,會有誰能說出那句話。
就當我命不好,陪你一起死了吧。
可能也就只有她了。
溫煥沒轉身,語氣輕鬆,調侃道:“人嘛,都是互補的,她有耐心我沒長性,正好合適,我媽要是個女強人,您願意娶嗎?”
愛情不是聰明人之間的遊戲,必須得有一個笨點的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