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夕陽站在方徹面前,身材瘦削高挑,但是從方徹的眼中看出去,卻只能看到無窮無盡的黑暗。
似乎段夕陽一個人,就擋住了這世上所有的光。
方徹頭皮都瞬間炸了!
瞬間,感覺神魂飄蕩。
他感覺自己就算是做噩夢都夢不到這麼噩!
段夕陽,這個天上地下公認的第一大魔頭,居然會出現在這裡。
人煙密集的白雲洲,城內!
方徹渾身冰涼,僵硬。連思想,似乎也冰凍了。
無邊的神識壓力,驟然籠罩了方徹。
段夕陽雖未出手,卻已經對方徹施展了白骨鎮魂。
……
段夕陽最出名的一戰,是他磨練白骨槍到了一定地步,瓶頸無論如何都突破不了,於是孤注一擲,孤身一人現身江湖,不破瓶頸,便戰死江湖。
段夕陽如此出現,而且如此宣告江湖,自然是遭遇了無數江湖高手的圍殺。
不說守護者,只是那一戰出戰的世外山門,就有七家。
加上無數江湖高手。
那一戰,段夕陽手持白骨碎夢槍,操縱一葉孤舟,飄在雲瀾江上,從上而下,緩緩漂流。
那也是唯一一個殺死段夕陽的機會。
從這裡飄到下游,便是涅槃完成,在那邊就有唯我正教幾位副總教主在那邊接應。
這段漂流,無人援手,沒有任何增援。
段夕陽若是死在這段漂流途中,無悔無怨,唯我正教絕不報復——這是段夕陽堅持的。
因爲這本就是他的歷練。
從一開始,他就把自己放到了死地。明告天下:我就從這裡順流而下,你們隨便來多少人,都是我一個人接着!
機會難得!
數十萬江湖高手四面八方截殺段夕陽。
從開始漂流開始,段夕陽站在孤舟之上,一人一槍,獨戰天下。
是日,風淒寒,小雨不斷落下,但是天際,卻還有半邊慘淡的太陽,並沒被雲層徹底遮住。
一人一槍,孤舟順流而下。
而無盡的江湖高手,也在同步開始截殺。
段夕陽所過之處,白骨如山,鮮血如瀑布噴灑。屍體飄滿了雲瀾江。
鮮血將整個雲瀾江徹底染紅。
便有了血海孤舟白骨槍之稱。
那一戰完畢,段夕陽駕馭孤舟,漂到下游的時候,白骨槍法已經大成。而天際殘陽徹底被悽風苦雨雲層淹沒。於是……悽風苦雨斷殘陽。
那一戰,段夕陽一人之力殺死江湖高手八萬九千多人,正是……刺破紅塵萬千夢。
皆碎作了白骨槍尖的亡魂香燭。
在那之前到從那之後……段夕陽以白骨槍法肆虐整個大陸,一直到斬情刀橫空出世,擊敗段夕陽。
纔算是告一段落。
當初排雲端兵器譜,據說是東方三三親筆寫下這四句話,既是段夕陽的出場詩句,也是紀念那驚天動地的雲瀾江之戰。
從那之後,已經不知道多少年過去。白骨碎夢槍依然威震天下!
而且,越來越響亮。
今夜,這幾乎已經算是古往今來第一大魔頭的煞星,居然出現在白雲洲,出現在方徹面前。
而且出場便是帶着白骨鎮魂。
讓方徹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已經神魂被鎮。
而且最要命的是,是在方徹以本來面目持槍而出的時候。
……
段夕陽鬼火一般的眸子看着方徹的臉,看着方徹的眼神,淡淡的道:“你認識我。”
很肯定的斷言句。
“是。有幸聽說過別人對前輩的描述;而且……在白雲武院內,有前輩的模糊畫像。”
方徹尊敬的說道。
段夕陽揹負雙手,看着天空明月,冷淡道:“你剛纔,爲何停步?”
“因爲感覺到了危險。”方徹道。
面對段夕陽,一些不必要的假話,根本無用。
“危險?”
段夕陽淡淡道:“感識不錯。”
他看着方徹手中的長槍,下巴微微擡了擡:“伱練槍?”
方徹心中無限叫苦,這老魔頭明顯是看到了自己一路而來的姿勢步法。
因爲是持槍而調整自身自然而然的有槍意槍骨,在加上董長風約自己出去,董長風又是知根知底。
所以方徹也就沒有掩飾。
誰能想到會遭遇天下最大的倒黴事?
方徹只有一種荒謬的不解:段夕陽,怎麼會注意到我一個小小王級?這也太……太給臉了吧?
“是。”
方徹承認。
“槍骨天成,不錯。”
段夕陽鬼火一般的眸子,看着方徹身上的鎮守大殿執事服,目光凝注在領口的金星上,枯瘦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淡淡道:“守護者真是人才濟濟。”
隨着他這句話,一股刺骨的殺機,驟然閃現。
方徹渾身一寒,如墮冰窟,知道不妙,生死只在頃刻之間。
急忙壓低了聲音道;“段首座,可否借一步領域說話?”
“嗯?!”
一聽這幾個字,段夕陽都感覺到了大大的意外,怪眼一翻,帶着疑惑看着方徹。
段首座!
這三個字,只有唯我正教人才能對他稱呼。
頓時眼中鬼火都跳動了一下。
他已經來到白雲洲一段時間了,每天都十分低調,專門搜尋董長風的蹤跡。他根本不相信是董長風得了傳承,所以,必須要找董長風問個明白。
但是董長風自從上次請客後,就找地方閉關了。
段夕陽找不到他,就在白雲洲也沒走。
甚至還去星芒舵主的分舵轉了一圈,只不過根本沒人發現他。
當然,他只是轉了一圈就走了,也沒發現什麼就是了,甚至他連星芒舵主都沒見到。
就在最近幾天董長風出關了,但是出關後就立即離開了,段夕陽當時就不知情,一直到了董長風與楊落羽回到白雲洲,段夕陽才終於捕捉到了董長風的氣息。
然後他一直等機會。
終於在今夜發現董長風的槍意驟然出現,衝向魔神山。
段夕陽知道時機來臨,而魔神山那邊偏僻,也適合做事,於是就立即動身趕去。
結果半途居然發現了一個身具槍骨,持槍趕路的小傢伙。
而且槍意十足。
段夕陽本身練槍,對槍意格外的敏感,感覺着槍意居然如此正宗,就跟了上來。
問幾句話後,看看鎮守大殿的金星,也就準備隨手就揚了算了。
對於段夕陽來說,隨手殺一個鎮守大殿的執事,簡直比踩死一隻螞蟻還要輕鬆。
但正要動手的時候,結果這小傢伙居然冒出來一句段首座!
段夕陽當場都驚了。
不是來騙我吧?
伸手一揮,一片灰濛濛的領域展開。
方徹只感覺眼前一花,已經到了一個灰濛濛的世界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死氣,只有灰霧,便如幽冥世界一般。
身前一個白衣人,正是段夕陽。
“屬下夜魔,參見段首座。”
方徹單膝點地,大禮參見。
他也是真的沒辦法。
但是他清晰地知道,身份不暴露,只有一個下場,就是死。
在段夕陽手下死一個王級,比普通人摁死一個螻蟻多費不了多少事,甚至,自己死在他手下,他心情都不會有半點波動。
太特麼冤了。
這是自己唯一的生路,在現在這個情況下,哪怕是雪扶簫現在趕到,也做不到從段夕陽手中將自己救下來!
“你是夜魔?”段夕陽眸子都瞪大了。
“正是屬下。”
段夕陽也是真的愣了:鎮守大殿金星執事,夜魔?
段夕陽雖然對教內年輕一輩不怎麼看,也沒什麼興趣瞭解,但是對於夜魔這倆字,還是知道的。
甚至是有點‘如雷貫耳’的。
畢竟,因爲這傢伙,唯我正教的事兒,那是一件一件的出,而且都是大事兒。
養蠱成神一戰屠殺數萬同級,就爲了他這一次屠殺,世家鬧事,子弟歷練,最近的萬人跪求……可說都是這小子養蠱成神引起來的。
而且這段時間裡教導雁北寒,從雁北寒嘴裡都聽到了好多次夜魔的名字。
看着面前這個俊秀挺拔到了不像話的鎮守大殿執事,段夕陽心中一片荒謬感覺升起。
這都幾千年沒這種情緒了,心如古井無波。段夕陽都沒想到,引起自己心緒波動的,居然是這樣的一隻螻蟻。
段夕陽無語的看着方徹:“你說你是夜魔,可有證據?”
“屬下只有與師父一心教教主印神宮的通訊可以證明,其他沒有。”
方徹很是光棍。
立即就取出通訊玉,溝通五靈蠱,顯現談話記錄。
段夕陽看了一眼就立即確定。
是真的。
因爲這玩意兒……沒法造假啊。
心中這種無語,就更加的濃重了。
“起來吧。”
“多謝段首座。”
“你這是要去城北練槍?”
段夕陽暗暗的嘬着牙花,努力維持面容穩定。
“是。那邊有魔神山,聽師父說,段首座曾經在這裡閉關十年,成就白骨槍,所以屬下也……”
方徹露出來赧然的神情。
段夕陽哼了一聲:“簡直是胡說八道,本座的槍法,可不是因爲這裡才成的。”
方徹默然不敢回話。
“既然你練槍,你使一路槍來看。”
段夕陽道。
“是。”
方徹手持長槍,凝神站定。
他自然不會使用完美槍式。
腦中迅速閃過在白雲武院學的槍式凝勢法門槍法。
持槍一立,深吸一口氣。
槍未動,但頓時一股凌厲的槍意,卻從他身上勃然而出。
隨即槍尖閃爍,一槍刺出。
任何槍法的第一式,中平奪命。
隨即,攔拿紮帶,崩砸格震。
一招一式,凌厲威猛,發出嗤嗤的破空聲,足見下了不少功夫。
最後一槍,躍起半空,身子舒展,一聲大喝,段夕陽面前出現了一朵冉冉綻放的花朵,數千槍尖,凝成一朵繽紛之花。
槍意直透槍尖而出。
大槍一彎,轟的一聲,詭異的從腋下向後猛然刺出。
隨即人影一閃,方徹拄槍而立,面不紅氣不喘。
段夕陽眼中射出奇異的神色。
剛纔方徹雖然並沒有用完美槍式,但是他這段時間裡鑽研最多的就是完美槍式,不可能完全摒棄。
而這似是而非的完美槍式融入這套槍法,其威力已經比起原本槍法提升了何止數倍。
段夕陽淡淡道:“沒用全力?”
方徹赧然道:“不是不想用全力……一開始就想要全力以赴,但是……在段首座面前,卻不知道爲什麼,使不出來……”
這就是盛名之勢了。
段夕陽很明白,眼神中露出淡淡笑意:“練得不錯。”
心中暗暗思忖,豈止是不錯,簡直已經出乎預料了。
雖然,按照這小子的槍法來說,那是爛的沒法看。
但是按照槍意槍骨悟性來說,卻是已經超凡脫俗。唯我正教年輕一輩,起碼在槍意槍骨這方面,沒有任何人比得上眼前這傢伙。
而且這個夜魔在槍上,明顯有他自己的理解理念。這一點,最是重要!
自己現在在教的雁北寒,在劍上面那是絕世天才,幾乎無人能比。
但是在槍上……那真是爛的一塌糊塗!
段夕陽淡淡道:“你的聯繫……就只有一心教教主印……印什麼來?”
一心教教主印神宮,剛纔方徹說過一次。
但是段夕陽根本沒放心上。
當個屁一般過去了。
“印神宮。”
“哦,只有他?”
“還有雁北寒大人,和辰胤公子。和太多養蠱成神計劃中出來的各教子弟。”
“恩……”
段夕陽眼簾微微合上。
這就沒錯了。
但是這也太巧了。
我來找董長風的,怎麼莫名其妙遇到了夜魔。
“你槍骨不錯,槍意還行,銳勢也可,悟性絕佳。但槍法太爛!”
段夕陽品評道。
方徹頓時一顆心砰砰跳。
兩眼期待的看着段夕陽。
難道這貨要收我當徒弟?只要他一開口,我就立即跪下來拜師!
神都攔不住我!
這個大腿,可比印神宮硬多了。
見着方徹期待的眼神,段夕陽淡淡道:“你想要拜我爲師?”
方徹兩眼閃閃發光,猛點頭!
段夕陽居然故意沉默了一下,然後纔對着方徹期盼的眼神說道:“怎麼想這麼美的?你瘋了吧?”
方徹:“……”
段夕陽斜眼,高高在上的看着他,淡淡道:“老子的槍,跟天學,跟風學,跟山學,跟太陽學,跟大海學,跟星光學,甚至,跟死人學,你居然想要拜我爲師,直接全部掏?”
“別想這麼美。”
段夕陽有些蕭瑟的說道:“老夫一生不會收徒。”
方徹沉默了一下,突然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頭:“多謝段首座指點!”
這幾個頭,無論他是方徹還是夜魔,都是心甘情願。
無論是魔頭還是守護者,都值得。
段夕陽眼看着他磕頭,卻沒有阻止。
眼中鬼火閃爍,卻有奇異的光芒。
方徹尊敬的道:“卑職有生之年,沒齒難忘。”
雖然段夕陽並沒有收徒,而且冷言冷語,但是這幾句話,對方徹的觸動,無比之大。這幾句話的價值,也是超乎想象。
段夕陽蕭索的擡頭,看着領域中,迷迷茫茫的灰霧,道:“你想到了什麼?”
“槍法,不能跟人學。”
方徹道:“跟人學習,永遠超越不了這個人。”
段夕陽眯起了眼睛,他聽出了別樣的意味,道:“你爲何學槍?”
說這句話的時候,突然精神力白骨鎮魂,死死的鎖定了方徹。
“因爲你!”
方徹毫不猶豫。
“爲何?”段夕陽眼中鬼火驟然跳躍。
“戰勝你!”
方徹依然毫不猶豫。
在段夕陽的白骨鎮魂之下,完全無法遏制。
什麼冰澈靈臺,此刻完全不起作用。完全的情不自禁。
唯有無量真經,死守着最後一點清明。
“戰勝我?”
段夕陽冷悽悽的笑了:“若是你戰勝我之後,我死在你槍下呢?”
白骨鎮魂精神力更強。
方徹毫不猶豫,眼中射出強烈的殺意,道:“那是你的命!而且,你會很高興!”
段夕陽突然完全撤掉白骨鎮魂,仰頭向天,哈哈大笑。
頓時領域之中,灰霧如怒海翻騰。
“好!”
段夕陽能清晰感覺到,這傢伙心裡還有秘密。
但是他已經不想繼續查看了。
因爲他已經明白了。
明白了一切。
這種槍意,這種極致的槍感,這種悟性,今夜城北……董長風在那。
那邊是魔神山。
那邊有一個洞。
那邊有傳承。
那邊的董長風爲了掩飾這件事,還慶賀好多天!
爲誰掩飾?
段夕陽哈哈大笑。
但,這是我唯我正教的夜魔!
表面身份,鎮守大殿總執事。
段夕陽突然間將一切事情都想通了。
所以他笑,他不笑別的,只是笑天命難違。
天命果然是在唯我正教這邊。
他狂笑一陣,才道:“那是我的命,哈哈哈……你這螻蟻,居然敢定我的命。”
“屬下不敢。”
方徹道:“但是,若是有一天面對段首座,能夠凝聚所有做到出擊的時候,屬下也一定會的。”
段夕陽笑聲戛然而止,白骨鎮魂卻再次提起,眼中鬼火驟然爆閃三朵,道:“你覺得,我和一洞槍魔,誰強?”
問這句話的時候,他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方徹沉默。
這句話問出來,他就知道段夕陽真的不愧是魔道巨擘,已經全盤猜了出來。
但是,五靈蠱卻給了他最大的誤解!
所以他才能問出來這句話。
他沉默了一下道:“在段首座面前,我根本不敢提槍,只能段首座允許,我纔敢單純的演練槍法。”
他將‘演練’二字加重了口氣。
段夕陽點點頭。
是的,在自己面前,只要自己願意,境界弱於自己那些人,連靈力都提不起來。
“但是在一洞槍魔傳承神念面前,我不敢動。”
方徹不想說這句話,但是掙扎許久,還是說了出來。
段夕陽沉默了。
良久,淡淡道:“我比一洞槍魔,還差些?”
“但是煞氣殺氣,比他強。”
方徹道。
“繼續說。”“一洞槍魔的槍,死之極乃是生。但是段首座面前,只有死。沒有生。”
方徹一個字的假話也沒有說。
完全是真實地感受。
段夕陽沉默了,他皺緊了眉頭:“生好,還是死好?”
他這句話,不是問方徹,而是問自己。
但是方徹在白骨鎮魂之下,卻是立即回答道:“死好!”
段夕陽霍然轉頭:“爲何?”
“因爲生太累。”
方徹毫不猶豫道。
段夕陽眼眶中,一朵鬼火直接飄了出來,在眼前啪啪啪的炸裂,一團團黑氣,氤氳而起。
喃喃道:“生太累?”
“太累!”
段夕陽鬼火在眼前飄蕩,道:“生,不是希望麼?”
“但是太累啊。”
方徹道:“累和希望,有什麼必然關聯?”
“那你是說我比他強?”
“不!”
方徹道:“應該是,他有你沒有的,但你在某一條路上,走的更遠。但是這兩條路,走到極致,誰強誰弱,不是我能評判的。”
段夕陽鬼火熄滅。
迴歸雙瞳。
然後方徹才感覺自己從精神被控制中走出來,惶恐道:“段首座,屬下失言了。”
段夕陽哼了一聲,依然在苦苦思索,良久後,才道:“你去找董長風?”
“是。”
“那你是希望他死,還是希望他活着?”
“屬下希望他活着。”
“爲何?”
“因爲我在這邊沒有靠山。”
一問一答。
都是很快速。
問的是驚心動魄,回答的也是無比坦誠。
段夕陽不再問。
淡淡道:“你去吧。”
方徹鼓起了勇氣,道:“屬下有一個請求。”
“不準!”
段夕陽直接拒絕。
“是。”
段夕陽沉默了一下,道:“若是你千百年後有所成……”
但沒說完,而是直接道:“你去吧。”
從方徹進來開始,領域空間的殺意,就一直在迴盪。
段夕陽到後來已經是有些欣賞,但是這種殺意,卻從沒有減弱過。
段夕陽自己都奇怪。
這是自己教派的人,而且是打入敵人內部的天才,更是年輕一輩不可多得的高手,但是自己的直覺殺意,怎麼會這麼強?
我分明都已經傳授了一些東西給他,但是我的這種槍中殺意,居然沒有絲毫減弱。
內心之中,始終有一種衝動就是: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段夕陽本來是想殺的,但是知道身份之後,自然就不能下手了——一個下屬教派運作一個內奸進入鎮守大殿做到總執事這種位置。
要付出多少才能做得到?
這一點段夕陽雖然不知道,但卻也知道很難。
所以他在瞭解之後,直接讓方徹退出自己的領域。
方徹只感覺一陣恍惚,已經又回到了城牆上。
面前白衣飄動,段夕陽凌空而起,乘風而去。
居然沒有半句說話,就這麼走了。
……
方徹一屁股坐在城牆上。
渾身冷汗,呼呼的冒了出來。
這一趟,完全是死裡求生。
頭頂上,從頭髮裡嘩嘩往下流,整個人如同在暴雨之中淋過一樣。
雖然有無量真經在支撐着靈臺不滅,但是,在段夕陽問話的時候,怎麼回答,完全身不由己!
全是最真實的話!
這期間,若是段夕陽真的問一句:“你到底是守護者還是唯我正教的人呢?”
那麼自己的回答,百分之一千就是三個字:守護者!
因爲,白骨鎮魂之下,根本不可能說謊!
幸虧段夕陽不是印神宮,也不是那些老奸巨猾之輩!
但是方徹依然心中狂跳。
這次是段夕陽,下一次呢?
下一次是誰?
只要有個有心人,對自己稍稍懷疑,對自己來一次鎮魂,自己能保留什麼秘密?
如果連秘密都無法保留,那麼自己還臥底什麼?
方徹清晰的知道,類似於段夕陽這種,絕對極少,整個大陸能這麼做的,或許都沒幾個人。
但是這依然是隱患。
最起碼……唯我正教九位副總教主之中,最低也要六七個可以這樣操作!
如果遇到他們怎麼辦?
僥倖心理,那是一點都不能有的。
但是我該如何加強這方面?無量真經升級後能不能做到?
方徹在夜風中迷惘,根本沒有任何頭緒可循。
心中一句話反而格外清晰。
“老子的槍,跟天學,跟風學,跟山學,跟太陽學,跟大海學,跟星光學,甚至,跟死人學。”
這句話,與自己的完美槍道,與君臨的槍道理念,一加融合,突然有一種萬道朝宗的感覺。
讓他心神震動。
坐在城牆上的城垛上,一動不動。
方徹驟然感覺思緒驀然間成了一團亂麻。
似乎有什麼在彙總,但卻又有什麼在被拆散。
他靜靜坐着,一動不動。
清風徐徐,明月在天,繁星眨眼,段夕陽早已經不知去向。
……
段夕陽走在城外的大道上,莫名感覺自己的心神有些欣悅。
連吹面而來的夜風,也都是有些軟綿綿的。
想起那小傢伙說的話。
“你爲何學槍?”
“因爲你!”
“爲何?”
ωwш¸Tтkan¸¢Ο
“戰勝你!”
段夕陽嘴角露出來淡淡的笑容。
有趣的小傢伙。
他有絕對的自信,在自己白骨鎮魂之下,哪怕與自己同階的也很難抵擋,更不要說一個蝦米一般的少年。
所以,這兩句話,絕對是出自內心。
想到自己居然就這麼巧合的遇到了夜魔,也是感覺有些匪夷所思,於是掏出通訊玉,給雁南發了個消息:“雁五,你猜猜我遇到誰了?”
雁南正在高興,卻看到段夕陽來信息,於是回覆:“遇到你的小雪了?”
段夕陽臉一黑。
雪扶簫有什麼好遇到的?
道:“我在白雲洲,遇到了一個鎮守大殿金星執事,叫方徹;潛力很高。”
雁南頓時緊張起來:“我草你……你沒殺他吧?”
“沒殺,在我即將要下手的時候,這小子告訴我他是夜魔。”
段夕陽哼了哼:“是咱們的人。”
雁南鬆了一口氣:“沒殺了就好,這小傢伙我留着有大用!”
隨即很有興趣的問道:“你看這小傢伙怎麼樣?”
“槍骨天成。很不錯的苗子。”段夕陽道。
“槍骨?”
雁南都愣了,咱們說的不是同一個人吧?怎麼成了槍骨?
“你遇到的確定是夜魔?”
“那還有假?他都拿出來與雁丫頭的通訊給我看了,我能這麼冒失?隨便認錯人?”
段夕陽不滿了。
雁五是不是太看不起老子了?
“可是夜魔不是用劍嗎?”
雁南更奇怪了:“他的拿手絕學,是一心教教主印神宮的血靈七劍;而且據寒兒所說,他劍骨天生,所以這一次我才賞賜了印神宮更高端的血靈七劍劍譜,怎麼會是槍骨?”
段夕陽一看這句話也愣住了:“怎麼會是劍呢?我遇到的時候他分明拿着槍。”
雁南開始揉眉心:“寒丫頭找我要神性金屬,就是給夜魔打一把劍的材料。”
“他打劍有什麼用?”段夕陽也皺起眉頭:“他的本命是槍啊。我練了一輩子槍,難道你以爲我能連槍骨也認錯了?”
雁南開始撓頭。
段夕陽當然是不會認錯的。
那麼就是雁北寒的眼光出了問題?
想了想,雁南決定將這件事先按下,道:“這小傢伙發展前景如何?”
“二十年內,可有望進入雲端兵器譜。”
段夕陽思考了一下,給出了一個判定。
本來他想說十年左右,但是想到這傢伙在下面底層,資源匱乏,十年應該是不可能。
雁南驚了一下:“那豈不是比你還快?”
“是,比我快。但是能否成長起來,就不能肯定。”
段夕陽道:“而且他練槍居然是因爲我,要打敗我。”
雁南哈哈大笑。
“然後這小子還想要拜我爲師。想得倒美。”
“其實你收個徒弟也不錯。”雁南勸道。
“他若是拜我爲師,他這輩子就不可能超越我。”
段夕陽沉默了一下說道。
雁南真正的驚了。
段夕陽對夜魔的評價居然這麼高?
想到東方三三想盡辦法要殺,段夕陽居然還評價這麼高,雁南現在突然對這個夜魔越來越是感興趣起來。
“你用了白骨鎮魂?”
雁南問道。
“不錯。”
段夕陽淡淡道:“從頭至尾,白骨鎮魂。”
雁南徹底放下心來。
這天下間,沒有人能夠在白骨鎮魂之下藏得住秘密!
自從得知夜魔之後的僅存的一點疑慮,也就此煙消雲散。
於是叮囑段夕陽道:“這小子的身份,現在還是絕密,你可不要泄密。除我之外,不能再告訴別人了。”
段夕陽大爲不滿:“除了你我還能告訴誰?”
隨後通訊玉一收,無論雁南說什麼,段夕陽都不回話了。
雁南這邊又叮囑了幾句。
他是真的擔心段夕陽將這消息暴露出去,這可是碾壓東方三三的機會,雁南非常看重。
萬一段夕陽這混蛋上了性子,與雪扶簫來個惺惺相惜……這特麼也不是幹不出來這種事。
但是段夕陽沒音兒了。
雁南也沒辦法。
於是立即回雁家大院。
……
雁北寒正在拼命練槍,雖然她極其討厭槍,但是卻必須要拼命——練不好槍,拿不到神性金屬——拿不到神性金屬,自己就失信了——失信了就爭取不到夜魔——夜魔去了辰胤那邊,對於自己這邊是打擊,起碼凌空等人知道自己一直在努力爭取夜魔。
所以還會影響自己的團隊對自己的信心。
所以雁北寒很努力。
正大汗淋漓的練着,被雁南叫了過來。
一邊擦着汗一邊問道:“爺爺,叫我有事?”
雁南道:“我記得你上次說,夜魔是用劍的對吧?”
“是的,他表面上的對敵,是用刀的,但真正拿手的,卻是劍。而且他對劍道的領悟很高。”
雁北寒不假思索。
“有多高?”
“我見過他出手,也和他交過手。劍招雖然一般,但是劍意,與出劍的凌厲度,卻和我差不多。甚至在有些劍勢上,是超越我的。”
雁北寒考慮了一下,認真的回答。
“所以你給他這塊神性金屬,就是爲了讓他打一把劍?”
“是的,但是究竟是鑄刀還是打劍,都看他個人的意思。”
雁南點點頭,瞭解了。
既然雁北寒這麼說,那麼夜魔的劍道造詣絕對不差。
但是段夕陽卻也是更加不會認錯的。
那也就是說夜魔的劍,還不是主要殺招。
他的實力在對雁北寒戰鬥的時候,甚至還有隱瞞。
“很不錯的小傢伙。”
雁南讚了一句。但雁南卻是不知道,在方徹養蠱成神的時候,還沒有開始練槍,那時候是真的……沒留底牌。
但是這個誤會,卻讓雁南對夜魔更加讚賞了起來。
“爺爺,那神性金屬提前給我吧。”
“槍都練不好,要什麼神性金屬。”
雁南一口回絕。
“哼。”雁北寒怏怏的繼續練槍去了。
便在這時,紅姨送印神宮回來了。
“副總教主,有異常向您稟報。”
而另一邊,紅姨已經回去了,正在向雁南匯報。
雁南沉着臉,在細細思考。
面前是那兩具屍體。
“扔出兩個無面試者來試探?”
雁南白眉皺起:“這是誰在佈局?”
“剛出城門一波,這是在故意麻痹,也是在抽冷子,讓你以爲剛出神都不會有事情,疏忽之下直接幹掉印神宮。”
“既然第一次沒成,就乾脆放了兩萬里路再動手……麻痹兩萬裡,再次出手就是兩個無面,兩個無面沒回去,就乾脆放棄了行動。”
雁南白眉聳動:“小紅,你說,這是一波人嗎?”
紅姨很乾脆的說道:“這個婢子不敢評判。”
雁南嘿嘿一笑:“唯我正教,暗潮涌動啊。”
他深陷在眼窩裡的眼睛精光閃爍,立即摸出通訊玉,道:“老段,有事情需要你回來。”
其實這件事未必需要段夕陽親自去,但是卻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把老段調回來。他知道了夜魔的身份,太危險了。必須叫回來敲打敲打,或者讓他忙碌起來。
段夕陽回話:“這邊完事,我立即回。什麼事?”
“你去,將無面樓的人,宰幾個。”
“很難找。”
“讓你宰,不是讓你找。”
“好。宰到什麼地步?”
“我不讓你停手,你就一直宰!找到一個宰一個!”
“好!”
段夕陽:“那我不回去了,直接去找。”
“去吧。”
安排了段夕陽去幹活,雁南沉思着,隨即喝道:“來人。”
“最近這段時間,各大家族有點飄了,整頓一下。”
“是。總教主,整頓到什麼程度?”
“我不讓你停手,就一直整!”
“是。”
命令發佈。
雁南坐在寶座上,手指頭輕輕敲着扶手:“我倒要看看,你們什麼時候跳出來。最近看來着實是承平太久了……”
一股煞氣從他身上隱隱散發,近在咫尺的紅姨等人都是渾身發冷,不敢說話。
……
董長風在夜幕之中,獨自對着一洞槍魔的那個洞,開始練槍,參悟。
雖然那種槍意已經沒有了,但是,還有軌跡可以追尋,模仿。
董長風用自己的金蛇矛,一次次刺出那一槍。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金蛇矛的小精靈在歡喜,在無限的舒暢。
楊落羽已經來了。
這幾天裡在和自己不斷地切磋,喝酒。
然後自己過幾天,就要深入深山大澤,去練槍鞏固,等出來的時候,就是挑戰雲端兵器譜前一名,而且一路往上衝的時候。
此一去,不知何日歸來。
所以他約了方徹,今晚見面。
並且自己連楊落羽都沒帶,單獨見面。
他要將自己的平生感悟,交給方徹。
然後離去。
萬一自己在雲端兵器譜挑戰失敗被殺,也能留下一些什麼。
月色中,金蛇矛如同一條怪蟒,在空中夭矯翻騰。
丑時就要到了。
董長風突然感覺到一陣巨大的危機,當即騰身而起,半空中金蛇矛劃出巨大的圈子,環顧四周:“誰?”
“我。”
一個白衣人,黑暗中現身。
如同撕裂空間出現一般,就到了董長風面前。
削瘦,手中一杆白慘慘的顏色的槍。
連槍櫻,都是白色。
在這人出現的那一刻,董長風分明感覺天地日月,都在面前隱去。
面前唯有死亡與黑暗。
唯一的亮光,竟然是這人眼中鬼火一般的眼光與白骨槍上的森森冷光。
白骨魔至,天地無光!
董長風臉色大變:“段夕陽?”
段夕陽鬼火一般的眼睛看着董長風,露出譏嘲之意:“董長風,聽說你獲得了槍魔傳承?”
董長風毫不客氣道:“幹你屁事?”
“就憑你董長風?”
段夕陽冷冷道:“也配獲得槍魔傳承?這等拙劣的謊言,你是在爲誰隱瞞?”
他身後,隱隱出現白骨如山,直通上天,幽冥世界緩緩在身後展開。
煞氣與死氣,緩緩凝聚。
他冷肅的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