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孫無天持不同意見,但是方徹堅持。
“祖師!官場如山匪……這兩個地方,是殺不完的。殺一批,接着就冒一批。而官場的往外冒還是治理大陸的必須,有權力就會有腐敗。這無論如何都殺不完的。”
“世家武者之害,雖然也殺不完,但是他們需要積累,而這個積累,最少是幾代人,而且還要維持表面功夫,不斷立功行俠仗義,才能積累的起來……”
“而我們要的便是清洗之後新崛起世家的表面功夫……而武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高手的……”
“在這裡是有空暇的,可以整頓,可以清洗;至於青樓妓院地痞流氓等……這些都是小疾,而且一次狠絕手段,可以警示十年甚至幾十年……起碼做什麼都要偷摸的……”
“真正的太平盛世,是殺不出來的。而守護者需要的,也不過就是大清洗之後的空檔這段時間而已……”
“真正的大治之世,哪有如此簡單啊……天下不能統一,大治,只是夢想而已。”
“這樣的整頓,就好像是一個人身上長滿了毒瘡,用最強硬的手段將毒瘡挖出來而已。但是隻要這個人身體還在還活着,未來,還會有新的毒瘡的。”
孫無天爲之沉默。
“守護者現在的目標很明確,只是要當下的清洗,造成短暫的盛世和平,然後立即推出新的政略,努力的將這次清洗的效果,維持的更長久一些。”
“但絕對不可能是永久的。”
方徹對這一點看的很明白:“血警天下這種手段,恐怕也只能用這一次。而且,並非是每個巔峰決策者都可以用的。東方軍師可以用,那是萬年威望壓在這裡;雁副總教主也可以用,同樣的道理。”
“但是一旦這兩人不在了,不管是守護者還是唯我正教,再出現的高層決策人就很難用這種酷烈手段了。”
方徹若有所指道:“現在,咱們教派固然在整頓世家,但是守護者這邊也同樣在重新評級;而且守護者比我們多了一手血警天下的……”
“在這一點上,守護者是領先於我們的。”
方徹道:“祖師,這點,您和副總教主在閒談的時候,提醒一下也是可以的。”
孫無天點頭答應:“我會提的。”
方徹微笑。
對於方徹來說,他也是希望唯我正教也來一次這樣的整頓的。因爲那邊,其實比這邊更要腐爛的多。
但是方徹同樣清楚:這種手段,東方三三可以用。但是雁南不能用。
因爲雁南若是用的話,恐怕從上到下就會被他殺完了——唯我正教那邊的世家,若是以守護者這邊的殺戮標準來說,哪有一個好人?!
雙方道德評測標準都不一樣的,怎麼清洗?
所以方徹這也只是在表表忠心,僅此而已。
天都城的地下世界。
一個大殿中。
燈火輝煌。
兩個人正在喝酒。
“老三,不得不說,還是你這日子過得舒服。”
武道天大口吃着肉,大口喝着酒:“真愜意。我在你這裡,真是待的不想走了。”
對面老三微笑:“大哥你在這裡住一輩子都成,小弟巴不得你不走。”
他看起來四十許人,白面無鬚;眉宇之間,稍有陰鷙,眼珠子如同不會轉動一般,讓人一看就心悸之感。
正是天都城夜皇,葉無傷。
也是武道天當年的結拜兄弟的老三。
當初在守護者和唯我正教之外自成一股勢力的十八天王,當初被唯我正教圍剿,倖存下來的只有四個人。
如今其中兩人已經坐在這裡。
這位名震天都的夜皇葉無傷,當初在十八天王裡排行老三,兄弟之間的外號是:哭王。
因爲……實在是太愛哭了。
“雪扶簫如今在滿天下的找我。”
武道天喝了口酒道:“你沒把我交出去,夠兄弟。”
葉無傷淡淡的一笑:“大哥辛苦一輩子,好不容易過上安定生活,小弟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哪怕是我死了,也不會出賣大哥的。”
武道天嘿嘿一笑,道:“你這混賬,否認了好幾個月,如今終於被我試探出來,你特麼果然被守護者詔安了。”
葉無傷苦笑道:“我跟你說伱怎麼就不信,我的確沒有被詔安。但是我在這天都城做夜皇,守護者也是知道的。默許並且不找我麻煩而已。”
“那和被詔安有什麼兩樣。”武道天嘀咕一聲。
葉無傷無語,敷衍道:“對,對對對,你說的都對。來喝酒。”
一杯酒下肚,葉無傷道:“到現在,我聽你這含含糊糊的,也沒搞清楚,你到底是怎麼被東方軍師發現的。”
武道天眉飛色舞,忍不住喝了一大罈子酒,興奮的說道:“倒黴唄。”
“倒黴……你興奮成這樣?”
葉無傷翻着白眼道:“老大,說說。”
“能說不早告訴你了?”
武道天哼了一聲,道:“關鍵是不能說。”
葉無傷心癢難熬,但武道天顯然不說了,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就告訴我,你和天王簫有什麼恩怨?幹嘛一聲不響就跑去給人家寧在非滅了門?”
“無仇無怨!”武道天道。
“那你……”
“看他不順眼而已。”武道天得意洋洋。
“你肯定有事情瞞着我!”
葉無傷有些怒了:“你可是我大哥,你這也瞞着,那也瞞着,你有意思麼你?”
“嘿嘿……”
武道天得意洋洋的翹起了二郎腿晃着,道:“就不告訴你我見着誰了!嘿嘿嘿……”
葉無傷氣悶的嘆口氣。
就這一點點事情,自己和老大喝了一百多頓酒居然沒掏出來!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自家大哥是個什麼脾氣,自己還能不知道?這有點事兒就掛在臉上的人……能守口如瓶成這樣!
這讓葉無傷也是服了。
你說出來,還能怎樣?幾千年兄弟,我能出賣你?不也是悶在心裡?
幹啥就不能和我分享一下呢?
自己這幾天裡,已經猜了上千人的名字了,但都不是。
葉無傷的好奇越來越重。
便在這時,外面有人在小心翼翼的稟報:“啓稟陛下,那生殺巡查方隊長派人送來一封信。”
房內。
武道天狂笑:“陛下……哈哈哈哈,陛下……”
葉無傷滿臉通紅。
之前被這麼叫了好多年也沒感覺什麼,但是自從老大來了,聽到陛下這倆字就笑的喘不過氣,慢慢的葉無傷也感覺,特麼這倆字有點羞恥了。
趕緊起身閃電般到了門口接過信,立即將門關閉,臉紅脖子粗的道:“江湖稱呼而已,你笑什麼!”
武道天道:“陛下,我看看你這信人家咋寫的。”
“……”
葉無傷額頭黑線密佈:“老大,我雖然打不過你……”
“好好好……還真急了……嘖。”
武道天哼了哼:“方屠上門了,你咋整?”
“我能咋整!”
葉無傷嘴硬的道:“我也不怕他!”
武道天嘖嘖兩聲,道:“咱們這兩天在遠處看,普通人看不出奧妙,你我能看不出?人家展現出來的那種細微掌控力,你能是人家對手?”
葉無傷道:“但我有老大你在這裡,別說方屠了,就連段夕陽來了我都不怕!”
“哎,咱就別吹大氣了。”
武道天嘆口氣:“當初十八個兄弟自詡天下無敵……怎樣了?被人家一戰,打掉了十四個!”
葉無傷臉色也黯然起來,看着桌邊空餘的十六個座位,兩個座位面前什麼都沒有,但另外十四個座位面前,卻都擺着酒杯。
每一個酒杯裡,都是大半杯酒。
黯然道:“我對不住兄弟們……現在,我,我連報仇,都不敢去。”
舉杯,一飲而盡。眼圈都紅了。眼淚就開始在眼框裡轉圈。
“你這愛哭的毛病真是……這麼多年了都沒改。”
武道天瞪眼道:“什麼叫你沒敢去,我不也沒敢去?報仇……唯我正教高手如雲,去報仇,不是去送死麼?”
“但我們就真的永遠都不報仇麼?”
葉無傷放下酒杯,兩眼通紅的看着武道天。
“十四個兄弟,都在看着我們!這個仇……就這一輩子放下了?”葉無傷厲聲問。
武道天垂着頭,道:“我一直在等,等守護者和唯我正教決戰的那天。”
葉無傷冷笑道:“若是這輩子等不到呢?”
武道天不說話了。
“守護者的力量,現在若是與唯我正教決戰……必敗無疑。”
葉無傷淡淡道:“除非當年咱們十八天王,還有十方監察,還有其他那些都在,全部加入守護者……”
說到這裡,葉無傷突然不說話了。
一道閃電般的思緒衝進了腦海。
讓他一下子停住了。
然後突然間從桌子那邊撲過來,一把抓住了武道天的衣領子,滿臉放着光彩:“你見到了六哥?!”
他這一撲,一桌子酒菜都被他帶翻了,碗盤筷子嘩啦啦啦掉了一地。
汁水淋漓。
他的身子也直接撲在一桌子菜上,一身白衣頓時就沒法看了。
但他絲毫不覺,死死的抓住結拜大哥的衣領子,臉上放光,眼中全是熱切:“老大!你見到了六哥!”
“我沒有!”
武道天眼神慌亂,慌忙解釋。
六哥可是不讓說的。
“我沒見到,你別亂說,你別瞎猜,你放開我!”
葉無傷狂笑一聲,眼中淚水嘩嘩的流出來,聲音顫抖,壓低了聲音:“六哥……還活着?!”
“我不知道!”武道天被勒的滿臉通紅:“老三,你先放開我……”
“不行!”
葉無傷一聲大吼,興奮地臉都有些猙獰了:“你特麼不告訴我,勞資今天就掐死你!”
激動之下,對幾千年沒見的結拜大哥,居然自稱起老子來。
“我特麼是你大哥!”
武道天大怒:“老三,你現在還有沒有尊敬了!”
“那你說實話!”
葉無傷一邊說一邊流淚:“是他吧,是他吧?是六哥吧?嗚嗚……老大求求你告訴我是他,他沒死!”
武道天快喘不上氣來了,只好點點頭:“老三……六哥不願意暴露……”
“啊嗚嗚嗚嗚……”
葉無傷將武道天一推,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嗷嗷嗷嗷嗷……”
武道天趕緊收拾自己身上,衣服,渾身的菜湯子,有些都進入褲襠了,這衣服是沒法穿了……
一邊抖摟自己,一邊沒好氣道:“別哭了……我草你……你還夜皇……你大爺的,從小愛哭,幾千歲了還哭,你這混賬小子,你瞅瞅把我身上弄的……”
葉無傷哭道:“我樂意,你管得着麼?六哥還活着,太好了嗚嗚嗚……”
武道天一臉無語。
站起來整理衣服,換了一身衣服穿上,回頭一看這貨居然還在嗚嗚咽咽的哭。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兩眼無神。
這特麼,就知道不能跟他說,這哭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個娘們,而且與六哥是多年不見的情兒……
但這事兒,六哥不讓說啊。
這貨要是嘴一禿嚕……
武道天摸着下巴,有點擔心。
他自己都不想想,十八個兄弟之中,最讓人不放心的就是他這個老大,其他的,哪一個不是守口如瓶。
就他自己,知道了消息之後跑到唯我正教去耀武揚威了一番還不算,還專門跑到老三這裡仰着臉吊胃口吊了好幾個月……
若不是他連着‘我有好事我就不告訴你’‘我見到了一個你想不到的人’這樣子的嘴臉挺了好幾個月的話,葉無傷是砸爛腦袋都想不到的。
那邊還在哭。
武道天只好抓起來方屠的信,看了一眼。
“久聞夜皇大名,可否一見。方徹。”
很簡短,連落款就十個字。
但卻是很禮貌,而且,誠意十足。
對方提出了見面,卻將怎麼見面,在哪裡見面,這些,全留給了夜皇自己決定。
或許一般人看到會感覺沒頭沒尾,但是結合身份和現在形勢,便能知道這封信的誠意十足。
武道天將這封信放一邊。
用腳踢了踢葉無傷:“別哭了成麼?哎……我真是……”
葉無傷情緒也宣泄的差不多了,爬起來抹着眼,道:“你懂什麼?當初我被人抓入地下世界,就要打斷腿和脊樑骨,是六哥救了我,而且爲我啓蒙,還給我介紹了師父,我想要拜義父他都沒讓,因爲師父比他輩分高……”
“後來想要跟着六哥,修爲卻太低,不夠資格,然後闖蕩了好多年江湖後才遇到大哥你……”
葉無傷哽咽哼哼着說道:“其實你們都是佔了我的光,要不是我因爲輩分一直叫六哥,大哥你們都得叫六叔才成…大家在六哥面前,都是晚輩。”
“好好好,沾了你的光行了吧?不哭了可好?”
武道天翻着白眼:“乖,擦擦臉,換身衣服……哎……我特麼真是夠了。怎麼就這麼愛哭真的是……”
葉無傷擦着眼睛道:“我高興,我六哥還活着我高興!我就哭,關你屁事!”
“呵呵呵……現在又有了給你撐腰的了是吧?”武道天罵道:“你個沒良心的!”
“嘿嘿……”
葉無傷心情平穩,忍不住笑了笑,卻噴出一個鼻涕泡。
滿臉通紅的趕緊換衣服,擦臉,運功,蒸乾眼淚,才咳嗽一聲:“大哥見笑了。”
“沒事,看過太多次了。動不動就哭,話說我這些年給你找的嫂子,都沒你能哭……每一個都沒你能哭。”
“……”
葉無傷心情狂喜幾乎要爆炸,哪裡會在乎這點言語打擊。
哼了一聲,將腰帶繫上,才道:“六哥在哪?”
“你以爲他要是願意的話我能不跟你說?”
武道天道:“我對你暴露了他還活着的消息,還不知道六哥該多麼生氣!”
“萬一你要是再找到他面前去哭,六哥一個發怒,我武道天就真的需要你這個兄弟給我哭喪了。”
武道天很不滿,呵斥道:“別特麼瞎打聽!”
“是,是是……小弟不打聽。”
葉無傷連連答應,隨即關切問道:“六哥這些年他還過得好麼?”
“……”
武道天無力的癱在椅子上,話也不想說了。
“你見過六哥真人?還是……”葉無傷不依不饒。
“我沒見到人,是靈魂通訊玉。”
武道天有氣無力:“見到人的話說不定是假的,這靈魂通訊玉沒假吧?”
“沒假沒假。”
葉無傷興奮起來:“那你們說的啥?你拿出來我看看你倆怎麼聊的。”
“滾!”
武道天一聲悶吼。
隨即氣悶的道:“方屠給你的信你不看?”
葉無傷涎着臉:“我先看六哥給你發的消息。”
武道天七竅生煙:“不給!”
最終武道天還是屈服了,葉無傷不依不饒已經到了一定地步,實在是沒有半點辦法。
“大哥!”
葉無傷指着上面一段話,相當不滿意的說道:“什麼叫我去找你嗷嗷的哭?你這純粹是敗壞我形象好吧?你對別人這麼說也就罷了,對六哥也這麼說,你讓我將來怎麼面對六哥?”
“你沒哭?”
“我哭了但你也不能說吧?”
葉無傷很丟臉的道:“我現在也多少算個人物吧?哪有你這麼編排的?”
武道天不說話了。
你抱怨完了再說吧。
葉無傷目光看着上面一句話‘我還活着的消息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忍不住高興起來,道:“現在有倆人知道了。”
武道天斜眼道:“六哥這意思是不要告訴任何任何人,連你也不能告訴,你就只理解了倆人知道?”
“六哥肯定有他的苦衷。”
葉無傷無腦粉:“你放心,六哥的事兒,小弟我死一萬次都不會說出去。”
隨即鄭重警告:“老大你這嘴,你以後要注意,太不能保守秘密了,六哥不讓你說,你怎麼就告訴我了?你這和出賣六哥有什麼兩樣?”
“我草特!”
武道天當場就氣爆炸了:“老三,你特麼說的這叫人話麼?!剛纔是誰哭着喊着要抹脖子自刎威脅我要知道的?你現在來怪我?”
“但你也不該說啊。”
葉無傷理直氣壯:“你真是辜負了六哥的信任!萬一我有另外的想法,六哥豈不就危險了?”
武道天黑着臉:“行吧,你說得對,反正六哥再聯繫我,我是不會讓你知道的。見面也絕對不帶你!你就保密去吧。”
葉無傷傻了眼:“大哥,沒你這麼辦事兒的,和六哥見面你不帶我?你……你怎能這樣?”
“我帶着你,那不是又把你六哥出賣了?”
武道天冷笑:“然後再被你罵?老三,你是真行!”
葉無傷考慮了一下,道:“那別人真不能再告訴了!”
“……”
武道天感覺自己已經崩潰了。
葉無傷這纔有時間拿起來方徹的信,用手指頭彈了一下,笑道:“方屠的約見,不去是不成的。大哥,你有沒有興趣?咱們一起去看看這個方屠?”
武道天有氣無力:“我現在是啥興趣也沒有了,被你哭的意興闌珊。”
“你和我一起去吧。”
葉無傷道:“看這封信就知道,方屠沒惡意。若是真的想要整頓地下世界,早衝進來大開殺戒了,既然來信,就是喝個酒而已,我來安排。”
“……去看看也好。”
武道天揶揄道:“萬一你當着人家方屠的臉哭了,這地下世界的臉可就被你看給丟盡了……我去看着你點。”
葉無傷哼了一聲,負手道:“也就是在你面前,若是在別人面前,哪怕是消息比這個更大,我也不會……失態的。”
武道天呵呵道:“失態……嘖,說得這麼文雅。哭就是哭,別說啥失態。”
葉無傷不說話了。
扁着嘴,就好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般,拿筆在信上寫了幾句話。
“人間得月樓,明日晚酉時末,擺酒爲方隊長慶功。還望方隊長賞臉光臨。”
落款:地下一葉。
問武道天道:“如何?”
“如果不是扁着嘴說的,就更加有氣勢了。”武道天道。
葉無傷白眼一翻,然後將信折了一下,就喝道:“來人!將這封信,送給生殺巡查方隊長!”
威嚴肅穆,皇者風範。
……
方徹很快就接到了回信。
“明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