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豔在電話那頭哭哭啼啼的,陸遠也沒法細問。不過聽她說邵剛已經從醫院處理完傷口回家了,陸遠這才寬下心來,能從醫院回家,說明人沒太大的事。
但是邵剛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平時本分不惹事,老實人一個,怎麼好端端的,就被人打了呢?
他也沒心思煮麪條了,回廚房把燃氣一關,就直接出門趕去邵剛家。
邵剛住得地方在他上班的太陽能板公司附近,是老復興街邊上一個七八十年代初的老小區,名叫光華。距離杭三棉廠有點遠,需要通過錢江一橋,坐公交大概有十幾站的路程。等陸遠到邵剛家時,已經是一點多了。
這房子也是邵剛跟人合租的,一共有三個房間。不過他運氣比較好,另外兩間房,一間是空房還沒租出去,另外一間房的租客經常要跑外地出差,所以這個三居室房子的公用設施,如廚房、客廳、電視、冰箱還有廁所,其實大多數時間都是邵剛在用。
花了一間房的租金,獨享着三室一廳的待遇,這運氣讓馬佐治每次過來蹭飯都是羨慕嫉妒恨,他可是蝸居在五個摳腳大漢合租的房子裡,簡直水深火熱。
蘇文豔給陸遠開的門,她眼睛通紅通紅的,剛哭過。
陸遠在客廳沒見着邵剛,就問蘇文豔道,“他人呢?”
蘇文豔指了指南邊的那間臥室,說道:“從醫院回來後,他就把自己關在房裡,怎麼敲門他都不開。”
“把自己關在房裡?”陸遠微微驚訝,問道,“怎麼着?這是被人打破相了,無顏見江東父老?”
嗤……
蘇文豔被逗得不禁一樂,衝陸遠翻了個白眼,輕聲數落道:“虧你還是他好兄弟,這時候還拿他開涮,你快去勸勸他吧,我都快擔心死了。”
陸遠走到臥室門口,輕輕叩了叩門,喊道,“邵剛,是我,陸遠,開下門唄。”
房裡沒動靜。
陸遠又叩了叩門,說道:“邵剛同學,我這大老遠坐了十一個站的公交過來,你不會就讓哥們在你房間外杵着吧?”
過了一會兒,房間裡傳出邵剛低沉中透着頹喪的聲音:“我沒事,遠子。你回吧,我想靜靜。”
“文豔,你家邵剛居然揹着你認識了一個叫靜靜的姑娘!”陸遠一本正經地告狀道。
“懶得理你!”
蘇文豔沒好氣地打了他一下胳膊,然後從沙發上拎起自己的帆布包,說道:“我還得趕回家去,今天週末,我答應陪我媽去趟我二姨家。邵剛我就交給你了,你得給我把他治癒好!”
“等會兒,先別走,”陸遠拉住了蘇文豔,笑道,“那啥,我看樓下小賣部旁邊有家熟食店,你先去買點雞爪涼菜啥的再回家唄,我中午還沒吃飯呢。”
蘇文豔沒理他,陸遠又說道:“這大夏天的,冰啤酒加辣雞爪,外加一盤涼拌菜,我保證能治癒好你家邵剛!”
“誒,你可真夠無賴的,真是跟潘大海學壞了。”蘇文豔取出帆布包裡的錢包,下了樓。
遠在北京的潘大海同學,無辜躺槍。
很快,蘇文豔買了熟食和涼菜去而復返,然後拎起帆布包匆匆離去。
等着蘇文豔走了,陸遠又敲了敲邵剛的房間門,喊道:“出來吧,你家文豔走了,趕緊別裝憂鬱青年了!”
邵剛沒回話,房門也還是沒開。
陸遠從冰箱裡取出兩瓶千島湖啤酒,在客廳支了張小酒桌,又喊道:“邵剛同學,酒菜已經OK了,你再不出來,就有點太矯情了啊!”
吱——
門開了。
邵剛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眼角烏青,嘴角也破了個口子,右額的額角上還貼着紗布,隱約能看見紗布邊兒上還沁着一抹腥紅,顯然是掛了大彩。
這有點慘。
難怪回了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裝自閉。
陸遠趕緊像伺候病號一樣上前攙扶着他,卻被邵剛甩了一胳膊。
邵剛走到小酒桌邊兒,起開一瓶啤酒,對着瓶狠狠吹了一大口,冰冰爽爽透心涼,呼了一聲過癮。
“喂,你這頭上都掛彩了,還能喝不?”陸遠問道。
“別裝蒜,你這又是冰啤酒,又是雞爪涼拌菜的,還好意思問我能不能喝?”
邵剛鄙視地看了一眼陸遠,罵道:“還讓我們家文豔去買熟食涼菜,你真當自己媳婦兒使喚呢?”
陸遠笑道:“我這大老遠過來做心靈使者,總不能連口酒菜都不管吧?再說了,我不來,蘇文豔就不走,你丫就只能一直躲在房間不出來了。”
“誒,丟人啊,不躲在房間裡裝自閉,難道還跟她肩並肩地坐在沙發上,讓她看自己的男朋友被別人揍成死狗,活成窩囊廢的樣子嗎?”邵剛自嘲地笑了笑,又是拎起啤酒吹了一大口。
陸遠拿着瓶跟他碰了碰,喝了一口,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就無端端地跟人打架了呢?”
“嘿,用不着給我遮羞,什麼叫跟人打架?你見我什麼時候跟人紅過臉打過架?”
邵剛指着自己的額頭,還有烏青的眼角,又是自嘲地笑了笑,有些激動地說道:“我這是被人打,被人在我們公司衆目睽睽之下拳打腳踢,打得毫無招架之力,像一條野狗一樣躺在地上。嘿嘿,遠子,你能想象那個畫面嗎?”
說完,邵剛將瓶中啤酒一口氣喝完,起身轉頭悄悄擦了一下眼角的溼潤,走去冰箱又取出兩瓶千島湖。
陸遠聽罷,舒展的眉頭猛地緊蹙了起來,面色陰沉地問道:“誰打的?”
“誰打的重要嗎?難道去我們公司,然後把人打回來嗎?”邵剛問道。
陸遠嗯了一聲,點頭道:“當然!”
“別幼稚了,遠子,你當還是在學校那會兒啊?”邵剛笑得有些難看,苦澀道,“這是在社會,這是在職場,學校那套在這兒不好使了!”
陸遠問道:“可以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嘿,你想聽,我就說給你聽唄。”
邵剛一邊喝着酒,吃着菜,啃着雞爪,一邊說起了這事的來龍去脈……
原來邵剛去了太陽能板公司之後,無論是學習能力,還是能吃苦耐操的性子,都讓他在一羣新來的儲備幹部裡拔尖出色,所以在其他人還在學習業務知識的時候,他已經被領導提前結束試用期,安排到業務部門去了。不過再怎麼拔尖兒出色,說到底還是個業務銷售上的菜鳥,所以上面領導就給他安排了師傅,讓他前期先跟着師傅跑市場,跟着師傅混飯局,跟着師傅攢人脈。
業務新人給師傅跑跑腿擋擋酒,替師傅給客戶送送資料什麼的,這本就無可厚非,都是應當應分的事,邵剛平時對這個師傅也是敬重的很。
可就前些日子,他師傅一直跟着的客戶突然撤單了,本來談好要**的一批太陽能板,突然說不要了。後來他們查到,原來是被另外一家的太陽能板公司給半路截單了。他師傅去跟客戶努力溝通了好幾次,最後都沒有成功,無奈之下,只得放棄了。
他師傅放棄了,但邵剛卻沒放棄,眼看着這筆大訂單就要落入競品公司的囊中時,他做出決定,揹着師傅自己私底下去跟進這個客戶。
他去拜訪了幾次客戶,無論是公司前臺蹲守,還是公司門口攔車,都被客戶婉拒了合作之意,屢次都是無功而返。即便這樣,邵剛也還是沒有放棄,經過一番周折和調研之後,他又再次去了客戶的公司。
不過他這一次,卻沒有直接拜訪客戶本人,而是去拜訪了他們的副總,這位副總除了是分管財務和人事的副總經理,她還有另外一重身份,她是這位客戶的媳婦。這倆人是白手起家的夫妻店。
一開始這位女副總對邵剛拜訪的來意也是婉拒的,但是當她看到邵剛拿出的另外一家競品公司業務員的照片時,她改變了主意。
因爲照片上,另外那家太陽能板公司的業務員,是個穿着時髦,青春靚麗的美女!
而且,這張照片是合影!
合影的另外一個男的,就是她的丈夫。
合影的背景,是在一家商場裡,照片中美女業務員正挽着這家公司的老總,也就是她丈夫的胳膊……
很快,這個單子又再次回到了邵剛他們公司手裡。
……
聽到這兒,陸遠有些啞然失笑,默默地替那位老總心疼了幾秒鐘。
不過對於邵剛的這種做法,他也不敢苟同,他笑道:“你這招太損了,你這麼一搞,你們公司那位客戶就慘嘍。被他老婆撓花了臉都是輕的,你小心搞得別人家變啊!難怪他跑去你們公司揍你一頓,我看揍你都是輕的!”
“不是他打得我。”邵剛低頭又喝了一口酒。
“不是他?”陸遠奇怪道:“那還能有誰?”
邵剛說道:“我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