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衛長風正自無計可施,卻聽得身後水聲響動,急轉頭去看,只見一個人全身是水,正慢慢從水中站起,這人一身漢人百姓打扮,手裡卻拿着一把東胡式的彎刀。衛長風細看那人的臉,突然驚叫起來:“馬將軍!”
這個人不是馬勇,而是當衛長風還是個伍長時,帶領一萬大軍雁翎突襲錦州失敗而失蹤了的馬重謀!
馬重謀一驚,臉上滿是戒備之色,打量着衛長風問道:“你是誰?”
當衛長風在馬重謀麾下時,馬重謀是常將軍,衛長風不過是個伍長,所以衛長風認得馬重謀,馬重謀卻不認得衛長風。
衛長風心中按捺不住的激動。他跨前一步要細說,馬重謀卻立刻後退了一步,橫刀護胸,再次追問:“你是誰?”
衛長風心中有些吃驚。雖然馬重謀不認得他,但現在他身上的衣服可明明的是漢軍參將的服飾,馬將軍這是怎麼了?
衛長風止住腳步,說道:“末將原是將軍麾下一個伍長,將軍在錦州失蹤,末將逃回興城,一路上小有戰功,升爲參將。今日在這裡見到馬將軍,實在是意外之喜,請問馬將軍怎麼會被衝到此處的?”
他見馬重謀身上溼透,想來不會是自己跑到河裡衝的,這河上游只有數丈,再往上就是那個洞口,因此馬重謀只可能是被從另一邊衝過來的。只是另一邊就是漢軍和東胡軍激戰的山谷,馬將軍卻從何而來?難不成這洞裡另有分岔,馬將軍從一個他所不知道的分岔掉進洞裡的?
馬重謀聽得衛長風說原是自己手下的伍長,上下打量了衛長風一下,慢慢說道:“如此短的時間能從伍長升爲參將,可不是小有戰功,一定是立了大功吧,你。。。。。。你是衛長風,對不對?”
衛長風沒想到馬將軍居然聽過自己的名字,點頭道:“正是末將。馬將軍,你是怎麼來此處的?”
馬重謀卻沒有回答衛長風的問題,只是戒備之色大減,刀也放落,慢慢向衛長風走來,笑道:“我還以爲是誰呢,卻原來是鼎鼎大名的衛長風。”
衛長風大奇,不知道自己這鼎鼎大名馬將軍是怎麼聽到的,正要問話,刀光一閃,馬重謀已經一刀砍至!
衛長風就在這一瞬間突然明白了。
馬重謀,馬將軍,他叛變了!
漢軍此前的行動處處受制,明顯的顯示有一個熟悉漢軍行軍作戰習慣的人在給東胡人出主意,這個人絕非一般人物,不但熟悉漢軍的行動方式,而且有極高的軍事水平,絕對不是普通的漢軍士兵。現在,馬重謀這一刀讓衛長風明白,這個人,正是馬重謀,他所敬愛的馬將軍!
衛長風雖然不知道馬重謀其實是被東胡大賢王格路逼入山谷,隨後又被激流衝到了這裡的,但他也猜得到,馬重謀肯定是一直在東胡軍中,所以被衝到這裡,雖然也是機緣巧合,卻也合情合理。
只是,這一切他知道的都太晚了。馬重謀與衛長風的距離實在太近,這一刀砍的又極爲突然,而且刀法犀利,衛長風根本來不及抵抗,他的腳才擡起一半還沒來得及向後退,馬重謀這一刀就已經砍在了衛長風的胸口。
衛長風只感覺胸口劇痛,跟着全身都失去了力氣,他仰面跌倒在地上,看着血自自己的胸口涌出。
馬重謀卻很是懊悔。
這一刀砍的其實很失敗。如此近的距離,如此狠的一刀,居然既沒有讓衛長風身首異處,也沒有一刀斃命,雖然衛長風中了這一刀眼見得不可能活了,但沒有一刀斃命卻說明自己的身手已經大不如前。
衛長風吃力的喘息着,他知道自己活不得了,但他希望馬將軍不要再錯下去。馬將軍的武功高強,指揮果斷,可說是難得的好將領,如果不是這樣的優秀將領,又怎麼能佈置出讓漢軍步步受困的局來?他勉強吸着氣說道:“馬,馬將軍,你,你是受東胡所迫,只要棄暗投明,還是可以,可以。。。。。。”他說不下去了,因爲他感覺着自己已經喘不過氣來。
馬重謀呆了一下,大拇指一挑,說道:“衛參將,果然厲害,這片刻間就能明白一切,你真是個人才,爲什麼當初我就沒發現你呢?”他一邊說着,臉上滿是懊悔的表情。
衛長風努力想再勸馬重謀,只是現在他感覺着不但說不出話來,而且身上也開始發冷,那血已經染紅了他的半個身體,意識也漸漸在模糊。
(二)
馬重謀看着衛長風,嘆息了一聲,慢慢說道:“也罷,既然我殺了你,就讓你死個明白。不錯,我是被東胡所迫,但是,一半我也是自願的。你可知道我今年多大年紀了?”他下意識的摸了一下斑白的頭髮,“我已經五十五歲,比我晚參軍的人都做到了奮威將軍,而我,卻仍要做他的手下。”
他笑了笑,笑容裡有無限的辛酸,“你這麼聰明,應當知道我說的是誰了。我說的是朱令,朱大將軍。你以爲他派我去突襲錦州做什麼?成功了,是他指揮得當,失敗了,要麼借東胡的刀殺了我,要麼,藉口我失職殺了我。因爲我的能力對他是個威脅,而我又偏偏當過他的長官!”
馬重謀說到這裡,眼中好象有了淚光:“我難道想幫着東胡人打漢人嗎?可是我沒義務這樣冤死吧?我只求不這樣冤枉而死,僅此而已。”
可你不能報復到漢軍士兵的身上!
衛長風的心裡在吶喊,但他的嘴卻已經張不開了,眼前,景物正在變的越來越模糊。
馬重謀擦了下眼睛,嘆息道:“衛參將,抱歉了,我得割了你的頭,然後尋路出去。你的頭絕對能讓我獲得一筆財富,今後,我遠離戰場,找一個無人的所在悄悄生活,了此一生。”
說罷,他慢慢舉起刀,看着衛長風,耀一耀刀刃,咬着牙,一閉眼,一刀砍下。
一道白光閃過,血噴涌而出。
馬重謀的眼睛瞪的幾乎要凸出來了。
“這,這是太阿。。。。。。”他的話沒有說完,身體已經仆倒在衛長風身邊。
原來,方纔那一刀砍下,衛長風的腰間突然白光乍起,這白光從太阿劍劍鞘中飛出,無聲無息的割斷了馬重謀的刀,從馬重謀胸前透胸而過。
馬重謀的確是位優秀的將軍,至少,憑這瞬間的白光就能斷定是太阿劍,絕非一般人可比。然而,再優秀的人畢竟是人,有血有肉,這一道白光閃過,馬重謀的心臟已經被洞穿,他努力想掙扎,但身體卻迅速的軟了下去,他最後的意識裡,想到了長安,想到了他的家。
馬重謀仆倒之時就已經氣絕,居然搶在衛長風之前死去了。
衛長風吐了一口氣。
他爲馬重謀的死而惋惜,但是,他也明白,象馬重謀這樣的人,死是最好的結局,否則,他必將被無休止的侮辱。誰讓你有才能而不能爬上高位呢?
他現在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手和腳了,模糊中,他好象聽到李千月在叫他,或者是尼娜?不知道,腦子已經不能思考了。。。。。。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衛長風突然感覺身體象着了火一樣滾燙,痛的他大聲叫了起來。
“他受不了了!”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驚叫着。
衛長風感覺胸口好象被放了火碳,灼燒的他五內俱裂。他奮力舉起手臂,想要抓向胸口,一雙柔嫩的手一下子捉住他的手,那清脆的聲音在他耳邊叫道:“不可以!師傅,快來!”
衛長風聽得聲音不象是李千月或尼娜,正要睜眼來看,突然一陣劇痛襲來,他又昏了過去。
衛長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活着還是死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多久。只是有時清醒,有時糊塗,有時聽得身邊有人聲,有時卻如在烈火之中,如此反覆了好幾次,他終於清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燈火。油燈。燈光搖曳,映的四壁忽明忽暗。
這不是房屋。
這是衛長風第二個印象。
因爲他看到從頂篷到四壁,全是整面的石頭,而且凹凸不平,顯然,這是一個石洞。
衛長風並沒有認爲自己是到了陰間。陰間要是這麼安寧,只怕早沒人害怕死亡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被人救了,但是是誰救了自己?他清楚的記得馬重謀那一刀正中胸口,血流滿身,這樣的傷,就算是軍中最好的大夫也只能束手無策,不知是何方高人居然把自己給救活過來了?
他小心的轉了一下頭,見四面的陳設極爲簡單,石凳,石臺,臺上幾樣生活必須之物,雖然整潔乾淨,卻是極爲粗糙。他的手指動了一下,感覺到自己躺的東西硬硬的,冷冷的,看來也是石牀。
衛長風極小心,極小心的移動手臂。他要試試看能不能摸一下自己的傷口。他知道這樣做很危險,因爲那樣長的刀傷,現在只怕還沒有癒合,一動就可能讓傷口再出血,所以他隨時準備着停下動作。
他摸到了自己的皮膚。這時他才驚覺,原來自己只是下身蓋着一牀被子,但他全身都**着,根本沒穿任何衣服。
他慢慢的將手指移近胸口,一點點的向前試探着,終於,他的手指越過了整個胸口。
衛長風呆住。
他的胸口根本沒有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