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想到周老三,衛長風立刻向周圍掃了一眼。他確信,周老三的屍體就在周圍。
因爲這個女子,值得周老三代她承受刺殺都統的大罪,在戰鬥中周老三一定不會離開這女子的左右,他會在她身邊全力保護她。既然這女子現在在這裡重傷昏迷,周老三怎麼可能離開這女子?就算是他受傷了也絕不會輕易放棄對這女子的保護,更不會聽任士卒們在這女子身邊圍觀,而現在這女子倒在這裡沒有人保護,原因只可能有一個:周老三已經死了。
這一回衛長風沒有猜錯,就在這女子身邊幾步,倒着周老三的屍體,只是如果不是有意去找,很難發現那是周老三的屍體,只能肯定是漢軍士卒的屍體。因爲周老三全身是傷,一條胳膊大半已經被砍斷,只剩下點皮肉連着,脖子上的一刀深已及骨,另一隻胳膊上的手已經齊腕而斷。看來,爲了保護這女子,周老三是拼了一切力氣。
衛長風推測,這女子只怕是周老三的情人,或者是姐妹,否則周老三爲什麼要這樣拼命相護?只是,就算這女子是周老三的情人或姐妹吧,卻爲什麼要刺殺衛長風?
他嘆息一聲,心知這問題只怕一時半會兒的搞不明白了,眼見這女子傷的極重,只得先將身上藥囊裡的止血藥盡數撒在這女子的傷口上。這止血藥極是靈驗,只是很難得,所以只供小都統以上的軍官隨身攜帶,而且常將軍以下,每個將官只有一份。衛長風現在也不能計較這些,只能先救了這女子再說。撒了止血藥,女子的傷口幾乎片刻就止了血,眼看着女子的胸口一起一伏,呼吸仍算平穩,衛長風纔算放心。只是,他纔出了半口氣,卻突然臉上一紅,心中狂跳。
他突然意識到,他方纔不但在一個女子的胸口上摸來摸去,而且眼睛一直在盯着這女子裸露的胸膛。
向天老爺發誓,衛長風方纔絕對沒有一絲的非份之想,他的注意力完全在這女子的傷上,只是現在這女子傷情一穩,衛長風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他急忙脫下外衣將這女子上身包裹好,俯身抱起這女子,正要上馬,卻見地上閃閃的有兩個東西,不似是戰場上之物。他定睛細看,卻是一對耳環。
衛長風認得這耳環,這正是當初在他帳中發現的,只是當時只發現了一隻,現在卻是一對。顯然,他將耳環還給周老三,周老三又將耳環還給了這女子。現在,衛長風至少明白這女子是怎麼在行伍中不被同伍之人發現的了。
實際上,這女子只怕早就被同伍的士兵發現了,甚至可能她入伍就是這些同伍士兵相助的,有周老三這種保護,可以想象,絕對不止一個士兵會保護她,只是大家都幫着這女子保守着秘密而已。他不由想起當初他第一次見到這女子的情形,一邊上的士兵極力證明這女子是個啞巴,不洗澡的原因是她身體上有缺陷,看來那士兵心中早知她是個女子。當然,說她身體有缺陷倒也沒錯,因爲女子的身體的確和男子不同。。。。。。
衛長風感覺着臉又紅了起來。他強行抑制住思緒,從地上拾起耳環,本待放在這女子懷裡,只是一時不敢再亂摸這女子,他想了一想,先放在了自己懷中,抱着這女子翻身上馬,然後,他差點掉下馬來。
因爲他突然想通了一個問題:爲什麼周老三要承認是他要殺衛長風?因爲,周老三根本就沒有承認過他要殺衛長風,雖然周老三的確有意代這女子受過。
在衛長風取出耳環爲證質問周老三時,周老三是這樣回答的:“都統大人果然厲害,憑一隻耳環就可以猜到是我殺你的。在下無話可說,只能認命,都統大人這就請處死在下吧。”
當時衛長風聽來,就是周老三在承認自己是刺客,但現在,衛長風卻發現了這話的微妙之處。
“憑一隻耳環就可以猜到是我殺你的”,這裡可沒有說他猜的對吧?這句話,是不是可以理解爲諷刺衛長風妄自亂猜?“在下無話可說,只能認命”,無話可說,可不等於承認衛長風說的對,“認命”可不是認罪,是不是?這個周老三其實是話裡有話,既不肯違心承認他刺殺衛長風,又不肯出賣這女子,所以才說出這一番怪話來。至於爲什麼不肯違心承認刺殺衛長風,原因倒也猜得到,因爲周老三說過,衛長風將自己的銀兩接濟難民,周老三還是很感激的,既然感激,怎麼會願意承認這個他根本沒做過的刺殺漢軍將領的罪?現在所不知道的,是這女子究竟是周老三的什麼人?爲什麼周老三如此拼了性命的掩護這女子?這女子又爲什麼要入伍?爲什麼要刺殺衛長風?
(二)
只是,這些事只能先放一放,現在要緊的,是儘快找個無人的所在,由大夫單獨救治這個女子。
衛長風輕輕一夾馬肚,往興城而去。
大半個時辰後,白起來到衛長風的營帳前。
他必須來問一下衛長風究竟怎麼了。
他和方將軍會面,將衛長風如何突出奇謀吸引了敵軍,如何力敵敵軍的鐵騎的事蹟細細的說了一回,當然,也悄悄的說了那把劍。按方將軍的意思,這就應當把衛長風招來,先當面嘉獎,然後,這個功勞至少要升一級才行。但白起卻已得到彙報,衛長風並沒有好好執行他的命令,纔到後面指揮一會兒就抱着一個傷兵回了興城,更讓人吃驚的是,衛長風回了興城就將那傷兵抱到自己的帳中,傳招了大夫入帳,只是除了那大夫,再也不許別人入帳,而且衛長風也沒有出來,只是不斷的叫人將各種東西送到帳前,什麼衣服、汗巾、水,等等,他自帳中出來取了東西就進帳內去,至於做了些什麼,誰也不知道------當然,這不包括知道這件事的士兵私底下的猜測。
白起只得說了憑生第一個謊話:衛都統正忙於指揮傷兵救助事宜。
方將軍倒很是理解,只囑咐衛長風一忙完就要來報道。按說,這件事本應當可以先搪塞過去了,但沒想到朱將軍卻派來了人,說道他已經抵達離興城五十里處,請幾位將領與他匯合------沒錯,是五十里,雖然早在一個多時辰前當東胡軍還在抵擋白起和方將軍的攻擊時朱字大旗就已經進入視野。
因爲那大旗是虛打的,當時只有百名騎兵接受了方將軍的命令,繞了一個圈子快馬接近,打着朱將軍的大旗而已。相信東胡統帥小賢王烏里安要是知道這件事,只怕會當場暈倒。因爲如果不是這大旗接近,烏里安不會下達突圍的命令,東胡軍也不會整個崩潰。不得不說,這一回,頭功應當是方將軍的。
但此時朱將軍既然傳令讓衆人去匯合,當然必須執行,而方將軍既然要表彰衛長風,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於是命令白起安排人手接替衛長風,要帶着衛長風一起去見朱將軍。
白起只得匆匆回到興城。他不相信衛長風會因爲一個士兵而做出如此奇怪的舉動,而且衛長風也沒有說過他有什麼親屬在軍中,這件事實在奇怪,他也得問一問衛長風,究竟這是怎麼回事。
當白起來到衛長風帳前時,正好碰到衛長風從帳中探頭出來:“來人,再弄些水來!”他手裡拿着一個滿是泥污的溼淋淋的毛巾叫着。
“衛都統。”白起叫了一聲,不再往下說,他相信衛長風明白他的意思。
衛長風輕輕的出了一口氣。
白起可算來了。他接過士兵遞上來的水,答道:“白兄,你可算來了。”
此話一出口,白起和那士兵都是一呆。
那士兵可是第一回聽到衛都統叫白參將“白兄”,而白起,也同樣是第一回在人前聽衛長風叫他“白兄”。
“衛都統,咱們進帳去說話。”白起說道,又說了一回“衛都統”,提示衛長風:這裡有士兵在。
衛長風卻沒有讓路,相反,他的身體輕輕挪了挪,反而堵住了門口:“白兄,帳內現在不大方便。”
那士兵驚的呆在那裡。
一個小都統,對參將說他的帳內“不大方便!”這算什麼?要叛變?
白起卻立刻意識到了衛長風現在有**煩。
第一,衛長風不會無緣無故的堵着門不讓他進去,第二,衛長風方纔絕不是口誤當着士兵稱他爲白兄,因爲衛長風已經說了兩次了,第三,不執行參將命令指揮救助傷兵而擅自從戰場上回到興城這種事情,絕不會是衛長風隨意做出的,而且也不會是任何一個將領會隨意做出的。
白起立刻後退兩步,揮手趕走那在一邊呆立的士兵,眼睛向四下一掃,見近前再無他人,低聲問道:“衛賢弟,怎麼了?”
衛長風的心中一陣感動。
這纔是好兄長。只有這樣的兄長才知道他現在心中有多爲難,白起這一句“衛賢弟”,就是在告訴衛長風:你是我的兄弟,有什麼事,我幫你!
衛長風輕嘆一聲,他只能將所有的事都交待給白起了,現在,只有白起能幫他,這件事,也只有白起能守得了秘密,或者說,如果連白起都幫不了他,他就真的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