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納延哲還沒反應過來的一剎那,和尚已經出手了。一把扁擔拿在手中,左劈右砍。劈、蓋、掄、戳、摔、挑、崩、架、格、拔,一條扁擔在他的手中就彷彿有了靈性一樣。每次出擊必在要害,傷人而不傷命。
納延哲一眼就能看出這和尚一定是佛門高手,真正的佛門技擊講究的就是“制敵”二字。
相比這和尚,那丫頭出手就狠厲毒辣了。她的手裡拿着一支還帶着葉子的細竹竿,根本就是隨手在路邊摘的。納延罕看着她的出手分明就是一路極爲高明的劍法。輕靈飄逸,但一刺一挑一抽一點,每一次出手必是一片血霧。轉瞬間她的這支竹子就成了一支血竹了。那枝頭的三片竹葉顫顫巍巍的滴着血。
兩個人這麼一衝竟然被他們衝出了一條路。納延哲還在發呆,荀伯用大環刀敲了敲他的腦袋,輕聲說道:“跟上走!”
他也立刻反應了過來,一把拉起洛寧跟了上去。
從此地道城門口幾乎全是亂兵。不過沖出了這條小巷之後,局面就不一樣了。北門這裡,儼然成了一片戰場,城內原本的衛軍和禁軍被越軍追殺後大多集中在了幾處城門處。激烈的廝殺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奇怪的一行人。一個和尚前頭開路,一個獨臂老翁和一個年輕人帶着三個小孩在中間,一個小丫頭在最後壓陣。
和尚的動作很快,荀伯和納延哲都有點趕不上了。就在他們勉力的加快腳步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嬌喝。
“禿驢!慢點……你趕着投胎呢?”這小丫頭出口就是禿驢,可這和尚偏偏不惱。他回頭一望,看到兩個越軍在他身後插進來欲要阻攔,立即一扁擔打飛了兩個不知死活的傢伙。
納延哲手裡拉着洛寧背上揹着洛宛,而荀伯一條獨臂只能將洛誠背在身後。看到這個情景,和尚一把將洛寧往他背後一甩。
“抱緊我!”和尚手中的扁擔突然之間變得迅疾了一倍,只見扁擔不見人,凡是試圖靠近的人都被甩了出去。
沒一會兒,他們很順利的進入了城門的門洞。這裡全是死屍,可見殺戮之慘烈。當他們往外衝的時候,只聽“喀喇喇”一陣響。
納延哲大叫一聲:“快!他們要落閘了!”
和尚一聽腳下生風,猛然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衝了出去。納延罕跟着也出去了。
荀伯年紀畢竟大了,這一路衝殺,體力消耗劇烈,所以滿了些。當他眼看着那閘堪堪就要落到頭頂的時候,他猛地一甩,將洛誠甩了出去。
洛誠落地後一擡頭,淒厲地嘶吼着:“老爺爺!”
只見荀伯獨臂上託生生地托住了那道閘!閘下那尖尖的閘釘刺穿了他的手掌落在他的肩頭,他轉頭叫道:“姑娘!快點出去!”
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被壓得跪了下來。但他依然堅持着頂着那閘門。伴隨着他說的話,嘴巴里一點團團地全是血沫。
“混蛋!”那丫頭一把抓住了刺中了荀伯的閘門欄杆。猛地一拽,生生把那碗口粗的一根扯了下來。
和尚走過來捧着老人的屍體默然前行。夕陽下一片血紅血紅的雲在天邊飄着。這一天的血色殘陽照在洛寧的眼中,也映在了他的心裡。
“當個普通人就好,平平安安地比什麼都強。”宣宗的話在他腦海中久久
地縈繞着。
十天後,殷昊帶着四萬圖勒騎兵,行至上京。但是他很快發現,上京現在的人,比他們來時多出來不少。多了許多的窩棚、營帳。路邊的這些人衣衫襤褸,有些女子和孺子更是衣不蔽體。
越往前走,殷昊的心裡越陰沉。看着這些人分明就是逃難的。這些年的戰亂,到哪裡都少不了。但此刻在上京出現的這些人,明顯都是關內人。鐵劍關一般不許平民出入。這麼多的關內人哪裡來的。鐵劍關莫非發生了什麼?
他停住了馬俯身問一位老者:“老人家,你們都是從哪裡過來的?”
“關內!漳平……”老者木然的說道。
“漳平!”殷昊心裡一驚。漳平是洛都臨近的一座小城。如果說他們從洛都那邊過來。那就是說明洛都已經遭到了攻擊。
殷昊現在最擔心的是鐵劍關的安危:“你們怎麼過關的?”
“關道不讓走,我們跟着軍隊從景山上翻過來的。”老人的話語焉不詳,但是他的話中有一個信息引起了他的重視。
“跟你們一塊兒翻山的,還有軍隊?”殷昊追問了一句。
那老者顯然是回答了幾句見沒什麼好處,搖了搖頭轉身回去了。
殷昊立即叫住了他讓屬下給他弄了點吃的,最終搞明白了。的確是有一支軍隊跟着他們翻山越嶺來到了這裡。現在在靠近關內的那邊駐紮着。
聽到這裡殷昊心裡涼了半截。軍隊也不能通過鐵劍關了。看來鐵劍關已經落入越軍之手。當日他就發現那鎮守使鄭穎不可靠。
他立刻派人去找上京留守和鐵虎。
誰知道跟着鐵虎過來的竟然還有個熟人——虎賁軍中郎將賈演。
他原本是跟着惠彥駐紮在鐵劍關附近的。當日兵變殺惠彥,就有他的份。兵敗後他就帶着屬下一路收攏潰兵,一路往洛都行軍。可到了離洛都不遠的靈堡,碰到了一批洛都跑出來的潰兵和難民。方纔知道洛都已然失守了。
“洛都失守了?”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是的。”賈演雙眼紅腫的說道,“據說當日熙仁宮一片大火,皇上和太后……殉國了。”的回答肯定而無奈。
洛月聽到這話,只覺得天都塌下來了,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殷昊一把扶住了她。
讓人送洛月回去休息之後,殷昊繼續詢問鐵劍關的情況。
提到鐵劍關,賈演就一肚子的氣:“那鄭穎說什麼不肯開關收留我們,說是怕詐關。我和弟弟隔着城牆已然相認,我弟弟苦苦哀求,他就是不聽……”
“公子!眼下我們必須派一支精兵立即出發,奪了鐵劍關。”水易寒在旁邊插了一句。殷昊默然地點了點頭。
“雖說那鄭穎閉關不納,但他還是掛地大洛的旗號……而且我弟弟就是死也不會投降的!”賈演的情緒有些激動,他雖然對那鄭穎也很不爽,但那畢竟是軍中同袍,總不能互相殘殺吧?
“我看就快不是了。這鄭穎上次我和他接觸過,我覺得此人很不可靠。而且大洛軍中的軍將到底有多少被越巖籠絡過,我們誰都說不清楚。國破家亡之時,誰能堅守本心。國都淪陷,聖上殉國,我不相信鄭穎他會沒有什麼別的想法!”水易寒的看法和殷昊非常一致。特別是對
鄭穎的判斷。
“目前局勢不明,不能冒險。鐵劍關絕不能落入越巖之手,必須掌控在自己手裡才放心。”殷昊沉吟着說道,“即便鄭穎沒有反心也必須把他兵權奪了,事態穩定後自可以解釋,這也是權宜之舉。”
聽他們說得都有道理,賈演也覺得事情非常之緊迫了。他立即自告奮勇地說道:“駙馬!我去鐵劍關,我弟弟在關內,有什麼事情應該能幫得上忙的。”
“賈將軍,你手頭上有多少人?”水易寒插問了一句。
“兩萬餘,一萬餘是各處的散兵潰兵,有些是從鐵劍關跟着我們回洛都,又跟這回來的,還有些是在洛都附近收攏的。九千虎賁軍,有我中軍本部的兩千餘人,剩下的是其餘各部的。”他爲了讓殷昊相信自己的實力特意追加了一句,“我們虎賁軍的戰力……”
“我相信你!”殷昊沒讓他再說下去,轉頭對鐵虎說道,“你這裡能抽調出多少人馬?”
鐵虎答道:“一千騎兵,兩千步卒,還有五百火槍隊!”
“火槍隊?”殷昊心中狐疑着,他心想自己剛離開沒多久,怎麼就弄出來一個火槍隊了呢?
“老胡那邊以前就在鼓搗那東西,我看着好玩,就弄了些……後來您來了才擴建的作坊。”鐵虎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你這傢伙還跟我玩心眼子!”殷昊心裡明白了,上次應該是胡三頁和鐵虎是合夥弄的一齣戲。就爲了在自己面前表現一下,好得到自己的首肯。
殷昊隨即向鐵虎發佈了命令:“鐵虎,你帶着御林禁衛和你的手下跟着賈將軍一起去。一切聽賈將軍調遣!”
他的話剛出口,賈演走到門口大聲的喊道:“蔣彪……蔣彪!”
從門外跑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軍官。
“蔣彪!傳令下去,遵公主懿旨,虎賁軍立即開拔。目標——鐵劍關!”他們是洛軍,現在用公主的名義發號施令是最合適的,而賈演特意強調,也就是向殷昊表明他們今後將遵從殷昊和公主的調遣。
不多時,一支近萬的部隊集結在上京留守府門前的空地上。
這些步卒和其他的洛軍步卒完全不同,就在他們的旁邊三三兩兩靠着牆根雙眼無神的,那是從洛都逃出來的禁軍和衛軍。更遠處一團團一堆堆拄着柺棍向這邊眺望的,是之前就散落各處的鎮軍。
但眼前這些威武之士,從軍將到小卒,雖然身染征塵,有些衣衫襤褸。然而集結站隊後,一列列,一排排,整整齊齊。軍容在,軍威就在。頭戴軍盔,紅纓飛揚。
“虎賁!虎賁!”領隊的賈演振臂高喊了兩聲軍號。
立刻爆發出一陣地動山搖的喊殺聲——“殺!”
在賈演的帶領下,他們開拔出發了。行軍起來,齊步前進,五人一行,十行一隊,浩浩蕩蕩,凜凜軍威讓旁觀者爲之一振。
原本稀稀拉拉垂頭喪氣的潰兵們,見到自己身邊還有這樣一支軍隊不由挺起了胸膛,彷彿又有無數豪氣在胸腑間鼓舞激盪。
殷昊站在府門前的臺階上目送着他們離開。看着這軍容整齊的軍隊,不禁心中感嘆道:“天下第一軍,果然名不虛傳!”
“公子!我覺得目前我們該商量一下,以後該怎麼辦了。”水易寒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