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六)神仙逃跑
中年男人正想伸手拿聖盃,小神仙的手卻一直在桌子上按着聖盃對他說:
“你今年犯的白虎衝命是大煞氣,沒人管你的話,你保得了性命也保不住身家;不過要解你的煞等於逆天而行,你想找我解災,等於把災嫁到我頭上,到時死的是我傷的也是我,這種事給多少錢我還不願意做;
不過今天你來到這裡見到我小神仙,其中一定有玄機,我們就看看天意我能不能幫你。要是老天不讓,你自己回去行善積德散財求福我不敢管你,要是老天也看不過去要我小神仙出手的話,我認命你也要認命,就着今天的因緣,你把今天身上所帶現錢銀票都放到桌面上,給老天看看你的誠意。要是老天爺許了我幫你,我纔給你祭白虎破邪氣,你把這身上俗物留下壓白虎,然後放心去打官司;要是老天爺不許,對不起,這一身俗物你帶走,存着等落魄時買藥吃飯,你看好不好?”
“這……”中年男人一臉猶豫,也許是身上錢銀太多捨不得,也許是對小神仙的話將信將疑。
小神仙看他沒有馬上掏錢出來,他手上的聖盃一轉推到阿婆的面前,對阿婆說:
“阿嬸,你先擲個聖盃,擲好了我收你一吊錢給你作個福。”
阿婆一聽到只收她一吊錢,開心得眉開眼笑,連聲說好,一邊還問道:
“先生對阿婆真是關照啊,知道阿婆身上沒有銀兩就只收一吊錢,如果要阿婆把身上的錢全掏出來,阿婆今晚要被罵死羅,呵呵呵……”
“阿嬸,不是我收得你少,而是那個大哥的事大,他要是不祭白虎,破了財輸了官司不止,回頭被對頭人背後出槓,要坐大牢都說不定,那時莫說這一身的錢銀,就是一家的錢銀都被充公了,你說我敢只收他一吊錢嗎?”
阿婆在桌上扔出了一陰一陽的聖盃,馬上從衣服裡再摸出兩個五十文大錢放在桌上。小神仙從桌面上拉過一張白紙,用毛筆在紙上寫了一陣,大家朝紙上看去,寫完之後還是一張白紙。然後小神仙用左手兩隻手指捻住白紙,右手劍指在紙上畫符,口中同時念念有辭地念着沒有人能聽懂的咒語,不久紙上就現出幾行文字,小神仙麻利地折起紙張塞到阿婆手中說:
“上天降下作福大法寫在紙上,你快把紙放在懷裡回家,路上不要看,回家後燒香拜神,把紙供在香爐前,三天後纔可以看,按着紙上說的照辦就行了,記得一點都不能錯,快去!”
阿婆一聽連忙抱着紙跑步回家,小神仙和安龍兒回頭再看桌上,已經放着幾張銀票,銀票上壓着一把銅錢,那個中年男人對小神仙說:
“先生,我身上就這麼多了。”
小神仙嚴肅地說:“我不管你是多是少,你有沒有誠意有老天管着,要是有瞞天瞞地的事,祭白虎不靈驗了受苦的還是你自己。你擲三次聖盃,要是三次都擲不出陰陽面,這錢銀你可以帶回家了。”
中年男人神情緊張地拿起聖盃,小神仙又對他說:“先向南拜三次,然後再擲杯,心誠一點……”
說完他轉過頭看着安龍兒,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安龍兒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黑洞洞的茶晶墨鏡吞了一口口水,他覺得小神仙大概也準備當衆掏空他身上的銀子了。
他記得綠嬌嬌對他說過,江湖上一地都是騙子,要看穿一切騙術是不可能的,可是任何騙子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求財,只要自己死不掏錢,就算天真到相信全天下的人,都不會真正被騙。
小神仙果然開腔說話了:
“小兄弟是哪裡人?”
“廣府人士。”
“今年多大了?”
“十七。”
“娶妻室了沒有?”
“沒有。”
“你剛回廣州對不對?”
“對。”
“你離開廣州三年了?”
“對?!”安龍兒有點意外了,這種事情不是看相可以看出來的呀。
“你從北方來?”
“是呀!你怎麼知道的?你是在算卦嗎?”安龍兒實在忍不住好奇,太想知道天下還有什麼神技可以一眼看出這麼細節的個人隱私。
“切……”小神仙輕蔑地笑了笑:“小神仙哪裡要算卦,不是說了嘛,看看就知道了,我還知道你在山上修道三年,現在應該也是大法師了吧?”
安龍兒張大了嘴巴,他幾年來建立的玄學理解力幾乎跟不上小神仙的境界,這人太可怕了。
中年男人已經擲完聖盃,一直在看他們對話,同樣是驚呆在桌子旁邊,一看安龍兒呆若木雞地停下話頭,馬上捉緊時間插嘴,指着桌面上說:
“神仙神仙,我擲出陰陽杯了,你看行不行?”
小神仙露出欣慰的表情說:“上天待你不薄待我不公啊,這就是要我替你受罪了,天意天意。”
說完之後又是抽白紙書無字符,望空劃符唸咒,大家看到宣紙慢慢地暗下來現出幾行白字。小神仙麻利地摺好紙,讓那男人閉上眼睛,在他面前劃過幾道符後在他額上一點,同時放紙符入他的衣襟裡,對他說道:
“現在白虎煞已經離開你的身體,你馬上跑回客棧不要出門,不然白虎煞又要追上你……慢着,我沒說完呢,入房門前先跳個火盆,入門後用柚子葉泡水洗澡,七七四十九天內戒菸酒戒女色,不然白虎再上身你還是要輸官司坐大牢,快去!”
那男人一聽那麼多規矩呆了一下,正想說些什麼就聽到小神仙趕他“快去”,他只好不再多想,象阿婆那樣馬上跑步回家。
圍觀的人羣看到小神仙打發了兩個人,最後就等着看他怎麼打發安龍兒了。
小神仙收起桌上的銀票翻了一下,大概有五六十兩銀子,他一把揣到懷裡,對安龍兒說:
“小兄弟,我都看出來了,你的問題最嚴重,你有時間的話不妨跟我回家,我給你看個全相。”
安龍兒已經對小神仙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一聽他這麼說當然求之不得,馬上答應下來。於是小神仙驅散圍觀的無聊人等,拔起大旗讓安龍兒扶着,他手腳並用連勾帶踢,幾下功夫把五張條凳踢到桌上累起,最後一腳把桌子平平踢到牆邊,儼然一副千錘百煉的好身手,看得安龍兒在心裡鼓掌叫好。
小神仙收拾好桌凳並不接回長槍和大旗,只是由得安龍兒幫他擡着,自己首先走在前頭。他對安龍兒說:
“我家在河南,要從白鵝潭坐渡船過一趟珠江,你沒問題吧?”
“不太晚的話還可以,晚上我要回家的。”
“家住哪裡?”
“西堤陳塘。”
“怎麼住到大寨裡去了?你家開妓院了?”
“沒有,只是住在那裡。”
“家裡有其他人嗎?”
“沒有,不過有隻大狗,我不回去它沒飯吃。”
小神仙聽了安龍兒的話哈哈大笑起來。
他們走過兩個街口,還沒有走到白鵝潭邊,突然聽到身後一把女孩子的聲音大喝:
“小神仙,你給我站住!”
小神仙和安龍兒回頭一看,一個漂亮女孩正橫眉怒目地向他們走來。這女孩年約十七八歲,用藍緞子包着頭髮顯得英氣勃發,身穿一身藍碎花邊素白色旗袍,式樣簡潔卻可以看出華麗和昂貴;手上提着一支官差用的衙杖,衙杖和她一般高,可是和她苗條的身材相比,那衙杖大得象一支船槳。
她身邊有四個僕人打扮的男人,手上都提着長短棍棒,和她一起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小神仙一看到她,馬上拉着安龍兒大叫:“快跑!要打架啦!”
他一說完,自己首先向着珠江邊狂奔。安龍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擡着小神仙的大旗也跟着他逃竄。
安龍兒知道是手上的大旗壞事,小神仙的恩怨就因爲自己扛着這旗子,惹到自己身上了,他一邊跑一邊叫着:“小神仙!你快自己拿上旗子!”
小神仙回頭一瞄,女孩子好象又追近了一些,他回過身來一把拉起安龍兒就竄進小巷裡。
安龍兒被他拉着跑,也不知是什麼意思,他對小神仙說:
“先生,這事和我無關,我先回家了,你自己快逃吧!”
說完把大旗遞給小神仙,甩手就想爬牆逃跑,小神仙死死揪住安龍兒的衣袖說:
“你這黃毛沒義氣,我剛纔還想晚上請你吃飯,現在我被人家打你就想自己跑!別甩!跟我來……”
小神仙腳底抹油似的在小巷裡四處穿插,安龍兒倒不是跟不上他的步伐,也不是甩不開小神仙,只是小神仙叫他一句“黃毛”讓他大感意外。因爲安龍兒八歲時父母死於英軍入城的戰爭中,跑江湖賣藝的蔡標師父收留了他,只有蔡標師父和戲班裡的孩子們纔會叫他“黃毛仔”。
當蔡標把他轉賣給綠嬌嬌,綠嬌嬌在第一天就給他起名字叫安龍兒,所以能叫出“黃毛”這個名字的人一定和戲班有關係。他腦子轉得很快,馬上想起小神仙到底是誰。
“你是顧思文!鬍子長那麼長啦?”安龍兒一邊逃跑一邊問小神仙。
“丟,那鬍子是假的……快逃跑,到我家再說……”原來這個小神仙,正是四年前和安龍兒一同在蔡標旗下賣藝的小夥伴顧思文,當年他爹爲了還賭債,就把他賣到戲班。他比安龍兒年長兩歲,在戲班裡他是年紀最大的孩子,不過也是最調皮最多詭計的一個。他和安龍兒合作演出了不少大受街坊歡迎的武術對練節目,自然和安龍兒有相當的默契,也最喜歡和安龍兒玩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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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龍兒剛剛搞清楚小神仙是自己人,那個漂亮的女孩子已經追到背後,吶喊着舉起衙杖就向跑在顧思文身後的安龍兒劈頭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