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風水前輩
伍俊生笑了笑,並沒有因爲傑克說這話不開心:“傑克呀,我可是驗過貨了,那些攝影機真是精工細作的神奇玩藝,應該是會玩上癮的東西。我現在一次吃不下這批貨,可是一個月內就可以把這批貨全部散出去,我手上的訂單已經有一百多臺,光是明天一交割就可以散他半船貨,等銀子回頭再接下另外半船貨就是淨賺,一賣出去就是純利,不賣放幾個月等炒熱了再出手就變黃金了,哈哈哈……”
傑克扁扁嘴,微微聳聳肩說道:“你不覺得自己突然太幸運了嗎?整個世界好象都在圍着你轉,但是你看到的可能都是假象。”
伍俊生豎起手指擺了幾下說:“NoNoNo,貨我驗過,市道也查過,德國人由我安排了住處,這個如果是騙局的話也太大了,難道會整個十三行一起騙我嗎?我知道了,傑克出去幾年學壞了,看到我賺錢心裡不舒服就想騙我是不是,難道都是跟你老婆學的?”
傑克的手突然間從桌上拿起酒杯潑到伍俊生身上,杯裡沒有多少酒,可是他的動作快捷而唐突,伍俊生和大約翰都嚇了一跳,他們都意識到伍俊生說錯了話。伍俊生在多年前曾是綠嬌嬌的情人,因爲傑克知道伍俊生早有妻室,所以經過伍俊生介紹認識綠嬌嬌後,硬把綠嬌嬌追到手做了老婆。他認爲伍俊生曾經玩弄綠嬌嬌的感情,所以人人都可以說起綠嬌嬌,可是伍俊生不行。他眼神裡透着兇光,用手指了一下正在忙亂地擦拭身上酒水的伍俊生,引家餐廳裡的其他客人紛紛轉頭看向他們的桌子。
大約翰向四周敬禮道過歉然後把兩個人按下,他走到傑克身後拍拍他的肩在他耳朵邊說:“這種事情你夫人可不會發脾氣,明白嗎?”然後他又擡頭對伍俊生說:“要是騙你的話不用整個十三行,只要十三個人就夠了,那已經是一場很大的戲,我想知道德國人只收現銀嗎?”
伍俊生有點驚魂未定地說:“對,現銀交割,他們第一次來中國交易不相信中國的莊票,只敢收英國銀行的港紙現銀。”
(紅塵說:英國麗如銀行是進入中國的第一個外國銀行,1845年至1850年間在廣州、香港、上海分別設行,1850年在香港首次發行紙幣。)
“你已經兌換好了嗎?或許我們可以幫幫你。”
伍俊生看着大約翰點點頭,大約翰又慈祥地對他說:“我們是老朋友,你不需要我們合作沒問題,你會接受我們的關心嗎?讓我們和你一起去交割,你身上帶着現銀很危險,我們陪你去。”
“我也有保鏢。”
“我們這有個牛仔神槍手,一個頂你十個保鏢!”大約翰很爽脆地在傑克胸口上用力拍了兩下,傑克來不及擋開,厚實的胸脯被拍得嘣嘣作響。大約翰知道傑克並不是沒有耐心的人,剛纔只是點到他最重視的事情上,只要傑克消一消氣,就會知道和賺錢相比,這種事不值得一個商人發脾氣。
傑克向伍俊生攤一攤手掌,然後向他伸出手:“Sorry,you know……”傑克的話沒有說完,提了提眉毛一臉歉意。
伍俊生看到他向自己先道歉,再不敢亂說什麼,也伸出手和傑克握了一下,然後說:“歡迎明天和我一起去交割,可是先說好了,不能爭我的生意。”
傑克很有紳士風度地點點頭說:“OK,我們是朋友嘛。”大約翰一臉笑意地看着伍俊生,搭在傑克肩上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
傑克和大約翰離開了四季餐廳並沒有回洋行,而是直接帶着酒到其他洋商朋友處打探是否有大批攝影機入關,有沒有南洋客和王爺到處找貨,結果是若有若無,有的人聽說過,有的人喝了幾杯酒一片茫然。
大約翰對這種市場反應並不擔心,因爲好生意總是比較秘密,他們都想從這樁生意中分一杯羹,但至少要在參與這場交易之後。伍俊生很明顯想獨吞這次交易,而傑克和大約翰則抱着機會在面前不妨看一看的態度,先去試探一下虛實。傑克知道,如果綠嬌嬌在這裡的話,她一定不會放過一同前往。
第二天一早,傑克就和大約翰趕馬車到了伍日發洋行門外,洋行還沒有開門,天上下着冷雨,他們可不想在街上受冷,於是坐在馬車裡看着洋行門口的情況。兩人坐了一會,傑克拍拍大約翰示意他看向伍日發洋行門口。大約翰拉開一點車窗簾看出去,看到兩個年輕男人陪着一箇中等身材的瘦削老人,其中一個青年站在老人身後爲他打着傘,可見這老人在三個人中地位最高。老人面相精幹,嘴脣上有一道白鬍子,雙目炯炯有神,一頭銀髮梳出一條整齊的長辮,一身藏青長袍穿在身上顯得仙風道骨。
傑克在車裡看着那老人說:“這老男人真是健康,可能是武術家或者是修煉的道士。”
“你說什麼?”大約翰沒注意傑克突然說起這些。
傑克又把車窗簾拉開一點,對大約翰說:“你看那老男人身上只穿着一件布長衫,風這麼大他一點也不冷。我們身上穿的卻是皮衣,你身上這麼多肉都抵不過他的老骨頭,咦?他還會看羅經?”
“他也是風水師?”大約翰是綠嬌嬌的好朋友,非常清楚風水師是什麼人物,羅經是什麼東西,所以也一眼看出老人在幹什麼。
那老人背向洋行的木板門,用羅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收起羅經叫年輕人拍洋行的門。傑克本來想在這裡等伍俊生出洋行,順便看看四周會有什麼人出現,好早作準備搶生意,這時覺得事有蹊蹺馬上下車走向洋行大門。年輕人一直在拍門,裡面的看門人應門之後遲遲未開,傑克走到老人面前拱拱手說:
“老先生有禮,我是這家洋行老闆的朋友,可能老闆還沒有回來,請問有什麼事嗎?”
老人一臉嚴肅飛快地上下打量一下傑克,語速很快地說:“你是老闆的朋友就好了,我有重要事見他,越快越好。”
傑克被老人看了一眼,感到一股逼人的氣勢,這種眼神有點象安清源的沉穩,但是比安清源更給人以壓力。他禮貌地說:“我們也約了老闆,他很快就會出來,我們可以在這裡等等他……我叫傑克,請問先生怎麼稱呼……”傑克說完欠身向老人伸出右手,想和老人握握手交個朋友。
老人和傑克說話雙手一直背在身後,腰板筆直臉上毫無表情,這時他沒有和傑克握手,而是雙手抱拳一拱說道:“老夫右軒,人稱右軒先生。”
傑克怔了一下,這名字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然後突然想起名字的來歷,他興奮得雙手一把握住右軒先生還沒有放下來的拳頭,激動地說:“你就是右軒先生,我太太經常說你是風水前輩,想見你一面!”
老人身邊的年輕人看到傑克的突然舉動,不知道他想幹什麼,都作勢要出手保護右軒先生,右軒先生低聲喝住兩個後生,同時雙拳向下一沉脫出傑克的手,右手從傑克雙手底下象靈蛇一般貼着衣袖向上纏,手腕一翻從上向下扣住傑克的右腕向自己腰間拖入,傑克全身的動作都被右軒先生一瞬間瓦解和控制。
右軒先生警惕地問道:“傑克先生太客氣了,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傑克一點也不生氣,右軒先生有這樣的功夫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他對右軒先生說:“還記得清城雞啼嶺下的十面埋伏穴和溫鳳村嗎?我是綠嬌嬌的丈夫!”
“哦?綠嬌嬌?”右軒先生鬆開手問道:“溫鳳村的人你認識嗎?”
“當然認識,溫家兄弟和孟師爺都是我的好朋友,他們現在還在廣西永安州……”
右軒先生左手指放在自己嘴邊噓了一聲,止住傑克的話才鬆開右手說:“都明白了,是自己人,別再說這件事。”
原來這位右軒先生正是洪門九龍山堂的右相,六年前清城溫鳳村洪門香堂被風水邪師趙建破了自己佈下的十面埋伏反穴,就是他爲香堂重新佈下雄雞啼日戰局,後來又被國師府發現這個風水戰局,引出綠嬌嬌首次和國師府正面交鋒。
洋行門前開了一個小窗口,裡面的看門老掌櫃看到傑克和幾個中國人站在一起,連忙卸下門板打開大門,把大家迎進洋行。
右軒先生入門後並不坐下,而是四處走動看了一下洋行裡的擺設,毫不客氣地問老掌櫃:“你家老爺什麼時候出來?”
老掌櫃客氣地說:“快了快了,他馬上就到,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他住在哪裡?”
“這個……”老掌櫃被右軒先生的氣勢嚇壞了,也不知來的是好人還是壞人,不敢隨便說出來,倒是傑克知道右軒先生是洪門重要人物,不會隨意出手做無聊的事,所以他代爲回答道:“我聽說伍老闆住在西關附近,請問右軒先生之前來過這裡嗎?”
“沒有,我和這家洋行並不認識。”
“那爲什麼要找老闆呢?”傑克奇怪地問道。
右軒先生斬釘截鐵地說:“我是來救他的。”
傑克的眼睛一下睜大了,這話又是那麼耳熟。綠嬌嬌每次爲人看風水要砍人家大價錢的時候都是這樣說,莫非右軒先生也是來劫富濟貧準備敲伍俊生的竹槓?他笑着走到右軒先生身邊小聲問道:“先生是發現伍老闆有難,想給伍老闆破財擋災吧?”
右軒先生見到傑克這個樣子和他說話,一臉不悅地說:“看看吧,見到人再說。”
“可是前幾天有個風水師來給伍老闆看過風水,說他正在走橫財運,馬上伍老闆就接到了大生意。”傑克試探地問話,右軒先生拂袖說道:“我就知道有人搞鬼,是哪個畜牲來說這種話?”
傑克看到右軒先生的反應,心裡更有點奇怪,他回答道:“這我可不知道,我也是昨天才到廣州。”
正說話間,伍俊生提着一個小皮箱和大約翰一起走進洋行,右軒先生眼睛一掃他們兩個,眼神只停在伍俊生臉上,看了一會突然發問:
“有人給你看過風水說你這幾天有橫財?”
伍俊生拱拱手說:“是有這樣的事,這位先生有何賜教呢?”
右軒先生點點頭:“我看你只是運氣差一些,命不該絕,算我來得及時還趕得上救你一命。”
伍俊生大爲不解地問道:“此話怎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