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青峰逃走的第二天下午,阿巴亥才確定城裡已經沒有能監控她的貴族。這時天色將黑,海東青也沒辦法在夜裡亂飛,只能等到第三天的一大早才被養鷹的老奴放飛。海東青飛走後不到兩個時辰就返回老奴在柳河寨的家,阿巴亥的侍衛頭子達爾汗就在哪裡等着。
海東青傳送的紙條也沒多大,簡單記錄了周青峰逃走,褚英和烏察發動追擊,額赫庫倫如今無人駐守的現狀。這張紙條隱約點出周青峰應該是要走西面經過建州部領地逃回明國。
不過阿巴亥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柳河寨負責的人不是達爾汗,而是被努爾哈赤派來做先鋒的莽古爾泰——野豬皮早就想拔掉位於赫圖阿拉西側的額赫庫倫城,因爲這個城裡的野女真太過桀驁不馴,烏察這個混蛋仗着天高皇帝遠的地理優勢,一直很不聽話。
如今建州部女真要立國了,立國之前幹掉烏察和額赫庫倫也能給即將誕生的‘大金’壯壯聲勢。在這個目的下,營救阿巴亥都還在其次。
爲了一戰成功,努爾哈赤特意把自己武藝高強的第五子莽古爾泰派出來,就是爲了在戰場上抵消褚英這個長子的威勢。換別人當先鋒,只怕還真扛不住褚英這個瘋子的突擊。
而在接到阿巴亥傳出的信息,莽古爾泰對別人的動靜都不在乎,什麼周青峰,烏察等等在他眼裡都是土雞瓦狗。他只關注一點——褚英離開了額赫庫倫。
“我要去會會我這個大哥。”莽古爾泰也是身材高大,體格健壯。因爲他個子接近兩米,乍一看是個很瘦的人,只有靠到近前纔會發覺這人粗壯有力的四肢和鐵鑄般的胸背腰身。他初出茅廬的時候,褚英已經是威名遠播,可以說他一直生活在自己大哥的影子當中。
直到今天莽古爾泰纔有了將褚英一舉掀翻的機會。
“那個叫周青峰的小子要往西逃,必定從我們這裡過。我大哥不是傻子,他如果一天之內追不上那小子,肯定會朝我們這殺過來。大妃傳消息還是遲了一步,這都是三天前的事情了,我猜他們就算還沒到也離着不遠了。”
莽古爾泰看過紙條後隨手一丟,立刻對跟隨他前來的親軍大喊道:“披甲備馬,隨我去捉拿褚英那個叛逆。”
達爾汗就在莽古爾泰身邊,連忙喊道:“五貝勒,阿巴亥大妃可還在額赫庫倫呢。要不你趁現在城中無人值守直接殺過去,正好解救大妃。”
莽古爾泰卻懶得理達爾汗,命人把他的坐騎地龍牽出來,一步跳上座鞍牽起繮繩喊道:“救大妃是你的事,我只管遵從父汗之令擊殺叛逆褚英。只要褚英一死,再無人能抵抗我建州大軍。”
“那麼五貝勒你能不能給我留點人馬,否則就憑這寨子裡一羣老弱兵丁,就怕周青峰那小子突然殺過來。”達爾汗又哀求道,“周小子詭計多端,偏生擅長練兵。這柳河寨本地的兵力太薄,還真攔不住他。”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你若是連個小孩都攔不住,還不如死了算了。”莽古爾泰作爲先鋒就只帶了五十騎,他要對付的是自己曾經威名赫赫的大哥褚英,對於什麼周青峰根本看不上眼。
地龍邁步,地動山搖。這妖獸的腿跟大象一般粗,腳墊上還長着利爪,長長的尾巴猶如鋼鞭般左右擺動,抽的地面都出現一道道溝壑。侍衛親軍的馬匹都要躲到十幾米外,無人敢與之靠近。莽古爾泰就如此大搖大擺的帶隊離開柳河寨,去尋找褚英一戰。
看着莽古爾泰就這麼大大咧咧的走了,達爾汗急的滿頭大汗。他的主子是阿巴亥,阿巴亥若是出了什麼事,努爾哈赤肯定會摘了他脖子上那顆人頭。
眼下額赫庫倫的女真頭目都跑出來追擊周青峰,正是阿巴亥逃跑的好機會。但阿巴亥是個半點武功都不會的弱女子,沒人接應她根本逃不出來。達爾汗想讓莽古爾泰留點人馬,他也好自己去救,可莽古爾泰就是不肯。
達爾汗沒奈何,他只能去拉另一個人陪自己走一趟——楊簡。
自打十幾天前被周青峰用軍陣逼退,楊簡就跟蔫乾菜似得逃回柳河寨。他見達爾汗在此駐紮,乾脆就住在寨子裡不走,失魂落魄了好些天。開始時達爾汗顧忌對方是大汗孫女婿,還時不時跑去問安,可看楊簡天天萎靡不振,實在叫人厭惡。
只是現在達爾汗也無奈,他的人手不夠,就看上了楊簡帶回來七八個精銳的白甲和弓手。大家人馬湊一起,再帶上點雜兵什麼的鼓鼓士氣,說不定也能把阿巴亥大妃就出來。
只是等達爾汗找到楊簡說明來意,後者卻說什麼也不願意再跑一趟額赫庫倫。他直言說道:“別說褚英和烏察了,現在就連周青峰都不好惹。我們這點人連給人塞牙縫都不夠,還是等大汗的大軍來了一起行動纔好。否則不但我們陷在額赫庫倫,還要連累阿巴亥大妃。”
達爾汗不知道楊簡跑去刺殺都遭遇了什麼,反正這傢伙損兵折將回來後什麼也不肯說。問楊簡的手下也都跟見鬼似得語述不詳,只說周青峰很厲害。
達爾汗被逼着離開額赫庫倫時,周青峰還沒掌握軍陣之道。他只知道周青峰在跟褚英練習長矛突刺,進步很快。不過他也大概知道楊簡爲什麼不肯再去額赫庫倫,於是威脅道:“楊額駙,你在周青峰手下大敗而歸的事瞞不住的,你指望大汗來給你報仇只怕是不行的。”
楊簡還真是這個心思,一被說中便驚訝反問道:“爲什麼不行?”
“我們女真人最重英雄,討厭軟弱之人。你打了敗仗不要緊,可你日日頹廢,不思振作,大汗也不會喜歡你這麼個孫女婿。說不定就不招你做孫女額駙了。”達爾汗陰陰說道。
楊簡頓時驚悚,方纔想到自己這般頹廢確實容易叫人看不起。他本就沒什麼主意,容易被人說服。刺殺失敗後,他不敢回去見師父,更不敢見自己岳父,留在柳河寨無非是中‘鴕鳥心態’。現在被達爾汗揭破……
楊簡也是要臉的人,他蹭的一下站起來喝道:“達爾汗大叔教訓的是,我近幾日確實不像樣。我本就跟周青峰那小子有仇,這次還辜負了師父和大汗的信任,無論如何不能一錯再錯,必要再次奮發才行。”
想起自己在周青峰手上吃的各種虧,再想起自己在額赫庫倫掉落的符篆袋,楊簡就覺着心中火大,急於報仇。加之達爾汗又分析了一遍當前額赫庫倫的形勢,想着周青峰此刻如喪家之犬般逃竄,他又心情大好,躍躍欲試。
“我手下還有兩個白甲兵,四個弓手,四個招募來的獵戶也挺厲害的。”楊簡歷數自己的手下,跟達爾汗湊一湊也能有十幾個能打的精銳。
達爾汗又從柳河寨的餘丁中抽了二十人,又讓寨子裡的奴隸帶着手推車跟上當後勤。加一起也幾十號人。他們對比周青峰唯一的優勢便是有足夠的馬匹,能打的十幾個精銳騎馬馳騁,速度很快。
隊伍編組好,達爾汗就離開寨子。只是他們出來還沒到五里地就發現一處戰場——剛剛纔離開柳河寨的莽古爾泰竟然半路遇襲,於其對打的正是突然冒出來的褚英。
建州部兩個兄弟打的熱火朝天,非要分出個你死我活。兩夥人都在高聲怒罵,不斷衝殺。騎着地龍的莽古爾泰威勢最猛,來回搏殺無人能擋。可他胸口一攤血跡,似乎一開局就遭到暗算。
褚英則手持一柄重斧,如同迅電狂雷般衝擊莽古爾泰的陣勢。雙方都是掌握軍陣之道的強者,每一擊都匯聚自身以及所有屬下的合力。雙方打的驚天動地,摧枯拉朽,狹窄的山路被各種威力巨大的術法轟的坑坑窪窪,一時來看竟然是難分勝負。
達爾汗和楊簡看的如同心魂被奪,愣了許久。直到一縷勁風之末衝到近前,引發陣陣雷鳴風嘯,他們才慌不迭的策馬後退,拉開距離。
在交戰如火如荼達到最激烈之時,達爾汗和楊簡都還沒想清楚要怎麼辦,這道路旁的樹林中卻響起一陣刺耳的號角聲。在滴滴答滴滴的響動催促下,一陣陣隊列前進的腳步和呼喊聲不斷從樹林中傳來,令人頗爲驚悚。
“後退,後退,向後退,拉開距離。弓手,給我瞄準那片樹林,不管是誰從裡頭出來,都給我射一波過去。”達爾汗在柳河寨住了好些日子,確定這樹林中出來的絕對是敵非友。他連忙下達各種命令排開陣勢,就等着給迎頭一擊。
樹林中的敵人完成整隊,就一股腦的邁步衝殺出來。光是聽他們毫不遲疑的腳步聲,達爾汗都能確認自己遇到的絕對不是尋常之輩,他連忙把手頭僅有的幾個白甲兵喊來,命令他們到側翼列隊,敵人一旦出現就騎馬衝擊其薄弱的側面,絕不讓敵人好過。
而樹林上隊列未出,卻亮起一層堅韌的青光。
一支利箭從青光中激射而出,帶着白色亮芒直指達爾汗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