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墨盡的一切辯解,看着他和墨東山兩個人一心赴死的決絕,段龍一時間竟有些動搖了。作爲一個僱傭兵王,他深知這樣的情況在戰場上是很危險的。因爲你的決心一旦動搖了,那也就意味着你這個人的戰意開始減退了。而致使段龍心態動搖的原因,就是墨盡現在的態度了。
他已經自毀了主修脈,在段龍的認知裡這就已經是半個死人了,既然這樣,他爲什麼還要爲自己辯解呢?墨東山也自毀了主修脈,這一點墨盡是知道的,那麼這兩個死人爲什麼到現在還不承認他們和黑宇的關係呢?段龍不怕殺人,事實上他的雙手早就沾滿了鮮血。所有見過他的高人也無一不說他身上戾氣過盛的事。然而,比這還要讓人絕望的是,對於殺人,殺是不是產生了動搖。
早在劍營的時候,麒麟就曾告訴過他,只要他心無畏懼,他覺得自己做得沒錯,他知道自己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那不管他殺了多少人,只要他殺的都是該死之人,那這個人依舊可以得到救贖,依舊可以擁有無窮無盡的戰意。可是,在殺人之前,最最重要的就是要確定,這個人究竟該不該殺。
而現在,段龍聽着墨盡的辯解,第一次在殺人之前產生了動搖,因爲他突然意識到,可能,他真的搞錯了;可能,墨盡真的不是黑麒麟呢。而且最重要的就是,現在他面前這兩個人其實都已經是死人了,也就是說,段龍即便不殺他們,這兩個人也活不成了。所以,如果段龍真的搞錯了,恐怕他也沒有機會彌補了。
然而想着自己當初在黑雲會總部的時候親眼見過黑麒麟的面目,想着段浪費盡心思查來的情報,想着最近這段時間黑宇對段家的一切動作,以及墨盡對段浪的一切迫害,段龍沉默了片刻後,還是恢復了一臉冷色,然後擡起了手,準備動手擊殺墨盡了。
“我不能動搖,整個段家,整個龍門,現在都靠我支撐着,如果我動搖了,他們怎麼辦?不行,事已至此已經沒了後路,不管你墨盡究竟是不是黑麒麟,你今天都已經死了,就別再給我添麻煩了。對,殺了你,我就不會再動搖了!”
這樣想着,段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高舉起的手掌暗自蓄力,準備以般若禪掌結果墨盡的生命了。而看着段龍的動作,墨東山和墨盡都閉上了眼睛,表情裡充滿了釋懷,看上去,是一種得到了解脫的樣子。而看着他們的樣子,段龍眉頭一挑,大喝一聲後一掌拍向了墨盡的面門。
“喝!”
然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就在段龍出掌的瞬間,他身上的釋迦真像佛光佛像竟是在一瞬間消失了。而且他掌上積蓄的的掌勁也在一瞬間散去,看上去,就好像是撤功了一樣。而看着這個情況,段龍一時傻了眼。自己沒有撤功,爲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情況呢?
“你心已經動搖,面前這人究竟該不該殺自己也不清楚,你的內功又是佛門絕學,你身上現在的戾氣突增,看上去已經狀若瘋狂,這佛門心法又怎麼能容得下你,又怎麼能再助你?”
耳邊傳來了父親段南宗的話,段龍聽見之後先是一愣,然後轉過頭去看了一眼段南宗和鄭穆,接着,鄭穆就驚訝的發現,此刻的段龍雙眼已經變得通紅,渾身上下全無佛門內功應有的佛性修爲,反而看上去殺氣、煞氣猛增,活脫脫就像是變回了以前的半命閻君一樣。
而看着段龍這個樣子,段南宗沉吟片刻後輕嘆了口氣,然後開口說道:“小龍,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已經走上了偏路,不能再錯下去了。認個錯,知道錯不可怕,誰又有沒有犯錯的時候呢?但是如果你堅持錯下去,堅持將錯就錯,那你可就真的毀了。”
聽着段南宗的話,段龍看上去好像已經聽不進去了,只見他表情似痛苦的甩了甩頭之後,猛地轉過頭去看向了墨盡,然後惡狠狠的說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反正他們都是死人了,我就送他們上路吧!成王敗寇,看的只是勝負,沒有對錯!”
這樣說着,段龍大喝一聲後,一拳打向了墨盡的面門。而看着段龍這幅樣子,段南宗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一個閃身閃到了墨盡的身後,接着一掌打出,打在段龍的手腕上,擋住了他的攻擊。
而一招失手之後,段龍看着突然出現並且阻止了自己的人是自己的父親,情急之下就大聲吼道:“爲什麼不讓我動手?他們已經是死人了,我們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爲什麼還要猶豫?你爲什麼要動搖我的心!”
聽着段龍的話,段南宗想都不想就甩他一個耳光,然後雙手打在墨盡和墨東山的後背上,爲他們輸功延長着時間,同時看着段龍冷哼了一聲,開口說道:“不論對錯只分勝負,那你還有什麼道義可言?事已至此就只能殺人,那你和王辰那個畜生又有什麼區別?你心已經動搖,那是佛法在挽救你,在壓制你的戾氣,你卻拒絕,你這樣和那幫冷血的雜種又有什麼分別!”
段南宗一連三問說了出來,段龍聽在耳朵裡,好像終於是有了一絲頓悟。而他想着段南宗的話,沉吟片刻後用力甩了甩頭,然後重新睜開雙眼的時候,眼睛已經恢復了正常樣子。而他看着眼前的情況,似乎有些不解,就皺着眉頭說道:“爸,我剛纔怎麼了?我感覺頭好暈,好像,好像很累。”
聽着段龍的話,段南宗急忙說道:“什麼也別管了先,趕緊坐下打坐運功,用金剛般若禪的心法壓制住你體內的戾氣,同時療傷驅毒。你剛纔心神失守,差一點就萬劫不復,變成一個殺人魔頭啊。”
聽着段南宗的話,段龍瞬間一驚,想不到剛纔那電光石火間自己差點就入了魔道。而一想到這裡,段龍趕緊坐下來運起功力,開始壓制自己身上的戾氣,並且療傷了。
而看着段龍身上的戾氣漸漸消散,佛門內功心法產生的佛光隱隱浮現,段南宗這才稍微鬆了口氣,然後皺着眉頭暗想道:小龍明顯是被人下了精神攻擊,這才導致了腦袋裡有了一絲魔道的想法。而他生來坎坷,十年離家在外,本來就被戾氣沖刷着自己的精神,後來又發生了饕餮的事,他的精神根式近乎崩潰。而在這個時候給他種下這種精神攻擊,小龍是不可能察覺的。而且一個不慎他就會入了魔道,這人正是用心歹毒啊。哼,究竟是什麼人這麼用心歹毒呢?
段南宗指的精神攻擊,其實也算是一種武學,不過這類武學並沒有具體的修煉方法,而且具體說來也可以說不是武學,而是一種智慧。精神攻擊,指的就是一個修爲很高深的人,他可以憑藉自己的智慧在別人的思想、思路里種下一些自己想要他產生的想法或念頭。而這類念頭如果是好的,那就可以引人向善,從善而流。比如說老子,孔子,釋迦牟尼這類的大學者,他們之所以能讓那麼多信徒從善,就是因爲他們的修爲高深,而且智慧淵博,可以靠說法、講經之類的行爲,把自己覺得好的念頭種到信徒的思想裡。這纔有了所謂的信仰。
當然,正道中有這些大賢,可是魔道之中也有一些大魔。他們雖然窮兇極惡,但是他們一樣智慧過人,可以在常人的思想裡種下念頭,久而久之就可以讓這人步入魔道。而魔道之中亦有信徒,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了。可惜世上既有善,亦有惡,有光明的地方總會有黑暗,因此大教正教雖多,但是魔道邪教也是有不少的啊。
而段南宗畢竟是老江湖了,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段龍的情況,知道他一定是被人種下了不好的念頭,結果就變成了現在這樣。而就像他說的那樣,段龍生來坎坷,精神最易失守,而那人在這種情況下還給段龍種下這類念頭,由此也能看得出來,此人用心之歹毒了。
而此刻段龍稍作調息,運功的過程中額頭上就冒出了一些冷汗,而再看他表情的怪異,就能看得出來,段龍此刻就好像是在懸崖口,不知在掙扎着什麼。
“我是閻君,可是我爲什麼要該?我爲什麼要戒掉這一身戾氣,我爲什麼要用這佛門神通洗滌我的靈魂?我只要憑着本心做事,我只要問心無愧,恐懼就是我的力量,無情就是的手段,冷血就是我威脅敵人做好的手段!”
“善道又如何?天道又如何?魔道又如何?自古無人能確定正邪的真正含義,魔道就一定是魔,魔就一定是惡,惡就一定是壞,壞就一定該由好的改正嗎?那麼又有誰能解釋清楚,爲什麼天道就一定是神,神就一定是善,善就一定是好,好就一定是用來改正壞的呢?天道又如何?欺壓世間如此多年,也是一幫欺世盜名之輩。我偏要入了魔道再行善舉,看看究竟是神善,還是魔好。對!我就不要成神,我就要入魔!”
兩股訊息在段龍的腦海裡不斷糾纏,就好像兩個武道高手正在比武切磋,兩個人間大賢正在論道一樣。而段龍聽着兩方的教導,身處兩股訊息之間的他,竟有種不能自拔的感覺。而他現在就好像身處一個懸崖口上,兩邊的訊息就是兩條道路,但是他還沒有做出選擇,可是,他身後的懸崖正在步步緊逼,看上去,應該是沒多少時間了。
而看着這個情況,段龍緊皺着眉頭,一會兒想想這股訊息的含義,一會兒想想那股訊息的含義。同時又在思考,這兩股訊息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由誰給自己種下的呢?而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突然,他腦海裡的畫面又開始了變化。而在懸崖前,段龍竟然又看見了一個人,那是一個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一個他最想親手殺死的人。
“饕餮!饕餮!”
沒錯,在他腦海裡突然出現的這人就是饕餮,而看着此刻的情況,段龍大聲嘶喊着想要衝過去打死他,可是那兩股念頭卻在這個時候衝出來落到了饕餮的身上,然後使他瞬間變成了十分強大的存在。而看着這個情況,段龍先是一驚,接着就注意到,饕餮好像也看到了自己,而且他身上的殺氣,應該也鎖定了自己。
“神是什麼?魔是什麼?區分他們的又是什麼?難道就只是力量的大小嗎?對,成王敗寇,贏了的就自名爲天,輸了的就墮落成魔。那好,那我們現在就賦予這饕餮無邊的力量,如果你想打死他,如果你想報仇,你就只能依靠我們。而代價就是,你要心甘情願的入了魔道,然後爲魔道戰勝世間所有自命正道的人,然後向世人證明,什麼叫魔,魔又是一個如何強大的存在。讓他們屈服,讓他們墮落,讓這個世間不再信奉天道,轉而信奉魔道。讓魔成爲天,讓天成爲世人唾棄的對象。你,能做到嗎?”
你,能做到嗎?你,會同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