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話 夢破滅
“傻孩子。”林雨薇也無法抑制眼淚，“這都是命啊，現在你相信我的話了嗎？作爲軍人，到底要心狠，還是仁慈？”
顧醫總算是理解了，所謂的仁慈就是給別人一條活路，無形中的，也能給自己留下生機，因此，這看似無用的品質，卻在關鍵時刻得以保命，如果剛纔他義無反顧選擇讓楊博士活下來，現在他也一定爲他們求情了。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這個代價也太大了。
兩人沒再話說，就是依偎在一起，林雨薇將頭漸漸靠近，可以感覺到髮絲在騷撓他的臉龐。
顧醫也不再回避，現在大家都要死了，還顧忌什麼？他也湊過臉去，兩人的嘴脣微微觸碰在了一起。
這份炙熱幾乎讓人融化，長那麼大，他第一次親吻女生，但出於本能，他還是知道自己該幹什麼。
深深一吻過後，林雨薇羞澀地低下了頭，“抱歉，第一次，很生疏呢。”
“嗯，也是最後一次了。”顧醫又緊緊將她擁抱，“雨薇，我們再早一點認識就好了。”
“是啊，時間怎麼過得那麼快？”林雨薇也無可奈何道，“這樣我所有的第一次都能給你了。”
“後悔嗎？”顧醫心如刀絞，“爲了我這樣一個差勁的男人。”
“不後悔。”林雨薇舒心地笑道，“至少最後的最後，你還是接受我了，依偎在你懷裡的是我，而不是唐菲，這就很完美了。”
“你呀，現在都在吃她的醋嗎？”
“是的，我看你老袒護她，她卻把你當垃圾一樣拋來拋去。”
“那不是很好嗎？被你這個撿垃圾的給撿了。”
看着兩人的纏綿悱惻，審判長真不忍心打斷，但公事還得公辦，這點他不會含糊，“好了，押犯人去刑場吧。”
…………
火星執行死刑用的是很經濟環保的方法，那就是用電磁炮將人轟碎，以防止被再次拯救的可能。
長一百米的加速導軌，正對一個平臺，此刻電磁炮已經充電完畢，隨時可以發射。
行刑官問道：“你們誰先來？有言在先，不可以一起來，要不然屍塊不好分。”
“我先來吧。”林雨薇走向了高臺，執刑官想去扶她，但她拒絕了。
微風輕拂她的長髮，夕陽的斜暉撒在她的曼妙身姿上，顯得秀麗挺拔，絲毫沒有被死亡的恐懼給壓垮，超然脫俗的氣質，透露着軍人獨有的孤高。
就算到這這一刻，她依然那麼耀眼，美得不可方物。
顧醫已經嚇得背後直冒冷汗，雖然是一名軍人，但真的面臨生死，他也無法鎮定。
林雨薇最後留給他的，是一張燦爛的笑臉，並安慰道：“別怕，一眨眼的功夫，不疼……”
話未說完，電磁炮就發動了，超過一千萬焦耳的超強能量，推動着一枚硬幣大小的炮彈，瞬間就將人轟得四分五裂。
顧醫只覺眼前一花，一個鮮活的生命就變成了一抹血雨，消失在了茫茫歷史洪流中，之前還在對他靨笑的少女，轉眼就成了碎肉和骨頭。
他的臉上沾到了幾滴鮮血，熱熱的，溼溼的，和着他的汗水，在臉上流淌。
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滾到了他腳邊，這是林雨薇的腦袋，與上次不同，這次只剩下了半張臉，一隻眼睛還睜着，正直視着顧醫，臉上保持着微笑。
就算是死無全屍，她還是那麼美麗依舊，目光依然充滿了狡黠和自信，彷彿就是過去那個活脫脫的林少尉。
但這次顧醫卻沒有心情欣賞了，一反常態的，他大口大口嘔吐起來，直到胃部痙攣。
這時，執刑官問道：“兄弟，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了。”顧醫擦了擦嘴，心中喊道，快點讓我死吧！
於是執刑官對着手腕上的通訊器喊道：“充電，預熱！”
在新的死刑犯上刑架前，要先清理一下之前刑犯的肢體，火星當局很少連續執行死刑的，爲了不讓兩人的殘骸混在一起無法辨認，因此在清理工作未完成前不得進行下一輪，這點他們還是很認真對待的。
顧醫就在旁眼睜睜看着他們撿拾屍塊，然後胡亂堆在了一個容器罐裡，裡面有破碎的手腳和內臟。
他彷彿看到一個完整的林雨薇，正俏立在那兒，穿着舞會上的白色連衣裙，戴着耀眼的銀河淚，修長的頭髮隨風飛揚。
他剛想走上前去，她的身影就破碎了，像受到重擊的玻璃般層層剝落，最後成了容器內的一堆碎肉。
淚水模糊了視線，他長那麼大，無論是奶奶還是初戀女孩，她們的離去都無法給他造成那麼巨大的悲愴。
奶奶臨死前，反覆叮囑他要做一個宅心仁厚的男子漢，而梅子則在用實際行動向他展示什麼叫博愛，可以說，他身邊都是老好人，以至於他也成了一個珍愛生命，心慈手軟的人。
是的，他不懂什麼叫仇恨，他沒經歷過什麼挫折，他也沒遇到過真正的邪惡。
這一切，直到現在終於顛覆了，徹底顛覆了。
“好了，打掃完畢！”執刑官說道，“開始進行對犯人顧醫的行刑！”
顧醫在旁人的攙扶下，無精打采走上了刑臺，現在他知道林雨薇爲什麼選擇先死了，因爲目睹同伴的死遠比自己的死來得痛苦，而且是直擊心靈的痛苦。
電磁炮的加速導軌開始發光，也許下一秒自己就不存在了，最後的最後，他審視了很多，自己過去的爲人處世，到底哪裡錯了？既然大家都認可他，又爲什麼結局會那麼慘？
無論是奶奶還是梅子還是林雨薇，她們都讓他做個好人，做個善良的人，可爲什麼善良的人都沒有善良的結果？所謂的“仁者”，真的可以“無敵”嗎？真的能用愛來改變這個世界嗎？
現在終於不用考慮那麼多了，因爲自己即將解脫了，離開這個帶給他無盡傷痛的世界，與愛人的靈魂一起飛向那廣袤的宇宙。
“炮下留人！”執行官突然對着通訊器大叫。
期待中的死亡就這樣擦肩而過，電磁炮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
顧醫睜開雙目，向着下方投去了絕望的目光。
只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簾，正向他招手，沒錯，是楊博士，這個可以主宰他命運的男人。
顧醫終於站不住了，跪倒在了高臺上，淋淋鮮血弄髒了他的囚服，這是林雨薇的血，還帶有餘溫。
…………
港口都市帕奇格林的小餐館內，楊博士正大塊朵頤着，桌上放着許多罐頭食品，有雞有鴨有魚。
他吃得嚥着了，就拼命喝水，純淨水像不要錢似的，一杯一杯往肚子裡灌。
而坐在他對面的顧醫卻毫無胃口，一臉的憔悴之色。
“吃，吃啊！”楊博士嘴裡塞滿了食物，“我請客，你放開胃口吃就好了，咱多久沒碰過像樣的食物了？難道你不喜歡？”
顧醫凝視着對方，用充滿責備的語氣問道：“你爲什麼就不能早點趕到，爲什麼？”
他心想，如果對方可以早點來搭救的話，林雨薇就不會死了。
“大哥，我已經用最快速度趕來了！”楊博士將嘴裡的東西嚥下去了一點，“你知道我爲你求情，費了多大口舌嗎？現在救了你，反而還怨我！”
他也明白對方的心思，便安慰道：“再說了，我來得早也沒用，審判長只許我救一人，難道我不救你去救那個女人嗎？”
“那我一個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顧醫想想又忍不住落淚了，“我把雨薇害死了……爲什麼不讓我去陪她？”
“咋就沒意識了呢？”楊博士一掌拍在桌上，“大丈夫何患無妻？你他奶奶的就是多情，見一個愛一個，先是唐菲，又是林雨薇，每一個都要讓你死去活來嗎？你活着就是爲了兒女情長的嗎？你就不能像我一樣，有點目標有點追求嗎？”
“我現在只想靜靜。”顧醫閉上了眼睛，“請讓我一個人靜靜好嗎？”
“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靜靜。”楊博士接着說道，“這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等會你要被送往監獄，那裡會有什麼，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顧醫長嘆一聲道，“老楊，雨薇的事兒，我不怪你，你人挺好的，如果咱倆換一換，我也會作出和你一樣的選擇。”
“你原不原諒我，管我鳥事兒？”楊博士將頭一扭，“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我才幫你求的情，再說了……外星人小丫頭也一定不希望你死。”
“唐菲嗎？”顧醫發覺曾經差點選擇遺忘的人，突然又充滿了他的記憶。
“沒事你可以給她寫信。”楊博士提醒道，“火星監獄裡只接受紙製信件，雖然不一定能寄出去，但總比失去念想好。信可以先寄給我，只要我在一天，一定幫你送達。”
“嗯，謝謝你。”顧醫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義，也許這次又被林雨薇說對了，是自己的仁慈在無形中改變了什麼，包括對方的選擇。
在穿梭機裡，自己義無反顧選擇犧牲自己保護同伴，這一舉動也最終救了他的命。
很快，囚車就來了，他們是來接囚犯去監獄的。
顧醫跟着押送人員走了，他最後回頭看了楊博士一眼，雖然兩人都活了下來，但與生離死別也沒什麼區別，因爲他們可能永遠也見不上面了。
走到門外的時候，楊博士又從窗口探出頭來，大聲道：“會變的，一切都會改變的，你要相信，唐菲不會害你，就像你在法庭上說過的那樣，你要信任她，就像她信任你一樣！”
“我一直堅信，從未動搖。”顧醫說完就上了車，他決心要活下去，要改變這個世界，更要爲死去的人報仇，他相信，一切一切都不是巧合，一定存在着一隻無形的手操控着一切，那就是罪惡的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