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宗南看着這些晚輩，眼中透出一絲猶豫。方家一族，與其他家族不同，其他家族大多是因爲某種利益，聚集在一起的利益集團。可方家，起到凝聚作用的，卻是親情。
正是這種血濃於水的親情，才能讓方家爆發出遠非尋常家族可比的力量，世代延續至今。
方宗南與其他族老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滿意的神色，心中暗道：“看來這一代，已經不需要我們操太多心了。”
方萬水見家主不說話，一咬牙，挺身站了起來：“如果一定要去，我替萬里弟弟去！”
方萬年見狀大驚，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二妹，你的傷勢不輕，絕不能再上雷擇臺！”
別人不知方萬水傷勢，方萬年卻清楚無比，剛剛在臺上，他打在萬水小腹那一拳，可沒有半分留手，即便以方萬水六階武者的實力，也得靜養半月才能恢復，此時她若再上雷擇臺，體內能量絕對抵不過一道天雷，不死也要傷殘。
“讓我去！”
“我替萬里上！”
衆人爭着衝向雷擇臺。
方宗南微微皺眉：“站住，我有說一定要萬里上臺嗎？”
說出這句話，方宗南也下了很大的決心，若是方萬里真的選擇不上臺，很可能會引發家族血脈中的封禁，方家很可能就此衰敗。
正因爲如此，近千年來，方家之人成年之時，都要上雷擇臺洗禮，一則煉體伐髓，二則避免觸及封禁。這件事，一直是方家歷代家主、族老才知道的秘密。
而今，方萬里的情況實在特殊，加之衆少年情真意切，令方宗南也心生不忍。是以最終還是決定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好在方萬里是個沒有絲毫修爲的常人，就算真的觸及封禁，也有補救之法，只不過代價大一些罷了。
衆少年聞言，驚喜回頭，方萬年更是尷尬的撓了撓頭：“家主的意思是？”
“去與不去，要看萬里的意思，你們亂攙和什麼。”方宗南終究忍不住笑了出來，衆人聞言，大聲歡呼起來。
方宗南分開衆人走到方萬里面前，微笑看着他：“萬里，你沒有修習雷動決，不用借雷霆之力洗禮，即便不上雷擇臺，你也是真正的方家一員，沒有人敢質疑你，我保證！”
方萬里微微仰頭，下意識的睜開了雙眼。
眼眶中一片乾涸，猶如曬乾的魚眼，帶着一抹令人心悸的死灰。
少年們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萬里臉上，靜待他的回答。
許久，方萬里笑着輕輕搖了搖頭：“太祖父，哥哥姐姐們，謝謝你們！”說着，方萬里深深鞠躬，直起身，向着雷擇臺的方向走去。
“萬里，萬里弟弟！”
“弟弟，你不能……”
少年們轟然大亂，卻見方宗南沉默的擡起了手，人羣頓時安靜下來。
方宗南凝視着方萬里瘦弱的背影，緩緩開口：“不用勸了，他有他必須去的理由。”
所有人都沉默了，看着方萬里的背影，心思複雜。有人想詢問究竟是什麼理由，但看到方宗南陰沉的臉，最終沒有問出口。
此刻，方萬里已經走到了雷擇臺下，伸出手，輕輕撫摸着雷擇臺那冰冷的石面。
這三丈高臺，沒有臺階，對於其他方家人而言，這樣的高度，一縱身就能翻上去。可對方萬里來說，卻像一座難以逾越的天塹，想要憑自己的力量上去，只能靠爬。
方萬年看出他的窘境，當即衝了上去，一把攬住方萬里的肩膀：“弟，大哥陪你一起上！”
方萬里點了點頭默然不語，兩兄弟間已經不需要太多的話，方萬年雙足一頓，兩人拔地而起，輕鬆踏足高臺之上。
二人雙足落地的一瞬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盯着臺上，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滯了，每個人心裡都期望雷電來得慢一些，溫和一些。
可讓所有人詫異的是，夜空中竟沒有雷電劈下。
滾滾雷聲在夜空中轟鳴，縷縷電光在雲層中飛竄，但偏偏就是沒有一絲雷擊的徵兆，反而是雲層涌動得更爲劇烈了，原本就壓得極低的雲層竟然鼓脹起來，再度向地面逼近。
“這是？”方萬水俏臉失色，玉手緊緊捂住了櫻脣，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
方宗南和一衆族老更是面沉如水，神情變得格外凝重。
族老中，有一老嫗，從一開始就始終閉目不言，彷彿身邊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似的，可此刻，她驟然睜開了眼睛：“暴雷，他居然引出了暴雷！”
雷擇臺在方家，是相當於聖器般的存在。據傳，雷擇臺有方家千年祖靈護佑，會根據族人實力高低，引發不同層次的雷電替族人洗禮，暴雷，是其中最強的。
雷電的威力越強，登臺的族人日後的成就越高，但同樣，洗禮時承受的風險也就越高。
“怎麼會這樣，方萬里，只是個盲童！”另一名族老乍聽暴雷二字，身體一顫，無意識的自語，可聲音嘶啞，聽上去更像是呻吟。
以肉體凡胎，承受暴雷之威，結果似乎已經可以預見。好在，方萬里的身邊，還有方萬年。
可關鍵時刻，方宗南緊咬牙關，一狠心，聲音蓋過了雷鳴：“萬年、萬里，速退！”
短短一句話，卻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看向方宗南，誰也沒有想到，素來鐵面無私的方宗南，居然能說出這種違背族規的話來。
身爲方家之人，一旦登臺，就斷無後退之理，若是二人真的依言退下，即便情況特殊，此後也會披上恥辱的外衣，但是，至少他們還能活下去。
臺上的方萬年聞言一震，看向方宗南，短暫的失神後，突然咆哮起來：
“不，我們兄弟，沒有孬種，就算死，骨灰也要灑在臺上！”
方萬水等兄弟姐妹被這話震醒，齊聲斷喝：“對，我們兄弟，沒有孬種！”
這聲音，震盪羣山，穿透雲霄，遠遠的傳揚開去。
方宗南皺眉，擡頭看了一眼上空越發濃重的烏雲，無奈輕嘆。若是兄弟二人領命下臺，那他豁出這條命，也要保方家無事。可現在，要豁出命去的，卻是他們了。
幾乎同時，一道血紅的霹靂撕開了夜空，直劈兄弟二人。
這一刻，羣
山浴血，大地轟鳴，方宗南臉色一變，揮手間捲起在場的衆人，急退。
轟的一聲巨震，堅實的雷擇臺也爲之顫抖，刺目的電光升起，一道足以融金焚鐵的烈焰以雷擇臺爲中心，向四周狂涌而來。
方宗南護着衆人再退，可目光卻片刻未離雷擇臺，電光雖然刺眼，卻阻礙不了九階武師的視線，臺上的一切清晰落入眼中。
兄弟二人奇蹟般沒有倒下，但身上衣衫盡碎，化作飛灰四散。
方萬年站在方萬里的身前，以他高大的身形護住了方萬里，接下了這驚天雷擊。
可即便接下，方萬年也不好受，身形搖晃，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鮮血剛一脫口，就被炙熱的空氣完全蒸發，不留任何血跡。
方宗南等人此時已退出半里之外，看到這一幕，他古井不波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何苦！”
他身旁那老嫗族老緩緩搖頭：“此次方萬里若是不死，或許該讓他修煉雷動決試試。他心志堅定，爲老婦生平僅見，若能修煉，必成大器！”
兩句話間，半空情況再變，雷雲瘋狂捲動，隱隱凝結成一隻遮天巨眼，眼中煙雲滾滾，電光疾旋，赤紅色的閃電竟然形成了漩渦，恰似一隻紅色巨瞳，瞳內，殺機滔天。
這一次，就連方宗南都愣住了。暴雷他也見過，那是接連三道威力驚人的紅色雷電，可如今暴雷只劈下一道，雷雲就發生突變，這種情況已經超出了他所知的範疇，上千年來，僅此一次。
“再退！”衆人再度暴退。
幾乎是同時，雷雲巨眼中霹靂狂涌，十餘道血紅霹靂猛撲而下，將雷擇臺罩在了血光之中。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即便是方宗南，也已經無法插手。
他護住衆人的同時，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內心再一次對千年傳承的族規產生了質疑。難道，生在方家的人，就必須要面對這樣的生死考驗嗎？爲什麼他們就無權選擇自己的命運？
方宗南捫心自問之際，雷雲巨眼中已經劈下十多道血色霹靂，終於現出了一絲停止的徵兆，方萬水等人焦急萬分，見霹靂停頓，忍不住就要衝上前去，卻被方宗南揮手攔了下來。
半空中那雷雲巨眼隆隆轉動，看似停滯，但方宗南卻能感覺到，其中有一股驚天之力正在醞釀。
少年們尚未來得及詢問，就已經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雷雲巨眼中血光暴漲，無數霹靂從雲層中飛竄，迅速凝聚在瞳孔的位置，一道粗如山嶽的巨大雷柱從天而降，於此同時，雷擇臺轟轟而動，好似臺中有什麼東西要衝出來一般。
在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中，劈中了雷擇臺。
雷擇臺，碎！
數不清的碎石沖天而起，夾雜着電火雷光的煙塵漫天飛揚，雷擇臺整個化作一個赤紅的火球，那模樣，好似初升的朝陽。
方萬水等人齊齊怔住，一個個面如死灰，在如此猛烈的轟擊下，即便是鐵人，也只有灰飛煙滅的下場。
一衆族老也都駭然失色，千年未損一絲一毫的雷擇臺，竟然碎了！難道天要滅我方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