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揚一路破掉了十幾處陷阱,帶着衆人摸上了山頂,俯瞰山下,是一條筆直的峽谷。
峽谷不寬,約有十丈,盡頭是一座山丘,丘頂有一個寬達數丈的漆黑洞口。
洞口上方,一團淒厲呼嘯的黑風盤旋不散,颳得周圍地面光滑如鏡,百丈之內寸草不生。
方家獵手都清楚,這洞口是巴山少見的絕地,是個深不見底的天坑。坑中常年罡風呼嘯,一旦有生物掉進天坑,瞬間就會被罡風颳淨皮肉,化爲白骨,因此得名“骨淵”。
頷裟有妖氣護體,不怕罡風,才能藏在骨淵內結繭。如果它不現身,獵手們只能望淵興嘆。
此時,數十個身穿白衣的水家武士圍住了骨淵洞口。
一名寬肩厚背,身形偉岸的男子,無視洞口上方那凌厲的黑風,靜靜的懸浮在骨淵之上,好似站在平地一般,一頭黑髮在風中激舞,就像骨淵中走出的鬼王。
見到此人,所有方家獵手都屏住了呼吸。衆所皆知,唯有六階以上武師,才能凌空懸浮。
而且,六階武師一人就足以滅掉數十個武士,方遠遊雖探明有武師存在,卻沒說明對方是六階以上的武師。
方遠遊壓低了嗓子解釋:“我上來時,他只是站在其他人前面,還沒懸空。”
方遠揚卻毫不在意的低笑:“是水無痕,水家的二號人物。能讓他吃癟,老子這趟沒白跑!”
一旁的方萬里聽了這話,對這個二伯更是欽佩,面對如此強敵還能談笑自如,這份鎮定功夫只有在戰場上才能錘鍊出來。
方萬里收回注意力,伏在一塊大礫石後面,將電勁運到雙眼,仔細的觀察峽谷裡的情況。
雷變訣突破六階之後,他發現自己的視力大幅增強,此地與骨淵之間的距離將近二百丈,但運電勁於雙眼時,骨淵附近的一切他都能看的十分清晰。
再看水家武士,居然對他們的到來沒有任何察覺,而且明知這裡是方家地界,居然人人一身白衣,在夜幕中十分扎眼。連山頭這樣的制高點,都不派人警戒,顯然沒把方家放在眼裡。方萬里撇了撇嘴,水家很快就會爲他們的狂妄付出代價。
他正想着,峽谷另一邊的密林間突然閃過一抹暗紅色微光,他還沒來得及細看,後背就被人捏了一下,卻是方萬水跟了過來:“你膽子不小,給我下來!”
方萬里止住她,再看時,那微光卻已不見了蹤影。
“難道看錯了?”方萬里無奈退後,他剛剛退後,地面就開始顫動。
峽谷外,一道煙塵滾滾而來,所過之處,古木倒塌、斷枝亂飛,隆隆蹄聲好似雷神戰鼓,猶如神族的無敵鐵騎正向峽谷殺來。
半空中的水無痕看到這股煙塵,不由皺起了眉頭,他着實想不出巴山裡誰能擁有這般威勢,偏偏又趕在此時,來觸水家的黴頭。
疑惑很快有了答案,七八道人影飛一般竄進峽谷,當先一人,蓬頭垢面,渾身染血,一邊瘋跑,一邊大嚷:“救命,有妖獸!妖獸殺人啦……”
這些人看似狼狽,可衝刺的速度卻一點也不慢,隊形散而不亂,徑直向水家衆人衝來。
讓水家衆人色變的是,他們身後,緊追着一頭體型極爲龐大的野豬,高
有七丈,雄壯如山,獠牙巨口,鬃毛倒豎,尤其是那雙比燈籠還大的紅眼中,滿是怒火兇光。
野豬一路撞來,峽谷居然容納不下它的身軀,兩側石壁紛紛崩塌,被它硬生生拓寬了數丈。身後亂石橫飛,大地劇烈搖晃,它的衝勢卻一點不見減緩,反而帶着山崩地裂的威勢,瘋狂猛撲而來。
異變發生得極爲突然,水家武士頓時亂了陣腳。
就連潛伏在山上的方家衆人也都看得瞠目結舌,方遠更是揚擊掌讚歎:“絕了,遠海他們到底對紅眼做了什麼?竟惹得這傢伙如此暴怒。”
水無痕僅是微微一怔,隨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面色冰寒的冷哼:“方家人,很好!”
話音未落,水無痕驟然探出雙手,虛空一揮,一股磅礴浩瀚的水勁從雙掌中激涌而出,化作兩隻遮天巨掌,猛的罩向野豬。
巨掌後方白氣翻涌,整個峽谷的水汽都被牽動,猶如長河怒浪,滾滾而來。
轟!
驚濤拍岸的巨響在谷底響起,轟鳴聲撼動了方圓百里的山林。
赤眼豬王的身軀何止萬斤,狂衝之下,連峽谷都爲之破碎。可如今,被水勁凝成的巨掌扣住,衝勢竟戛然而止,偌大的身子猛的翻轉,就像被壯漢扣住了四蹄的乳豬,四腳朝天亂蹬着,慢慢凌空浮起。
豬王怒吼咆哮,不斷扭動那肥碩的身軀,山谷被它撞得地動山搖,卻還是無法掙脫巨掌的束縛,漸漸浮到了峽谷上空。
水無痕黑髮沖天,一身白袍獵獵舞動,雙掌一揚,勃然怒喝:“滾!”
半空的豬王,就像被重腳踢中的皮球,呼的一聲橫飛而出,帶着不甘的吼聲,化作一團灰影,轉眼消失在黑暗之中。
如此驚人的一擊,震住了在場的每個人,即使熟知水無痕實力的水家武士,也都呆立原地,滿臉崇敬的望着他,就像仰望神祗一般。
引來豬王的那幾個罪魁禍首,早就趁亂繞過水家武士,躲到了後方。此時他們也被水無痕的威勢驚呆了,仰着頭,張着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水無痕若無其事,轉身俯視着他們,雙眼慢慢眯成了一條縫:“方家小輩,竟敢壞我大事!”
引來豬王的,正是方遠海等人,幾人聞言驚醒,卻出奇的沒有露出一點慌亂的模樣。
爲首的方遠海默默擡手,指了指峽谷入口的方向,似乎想提醒水無痕。
水無痕冷笑:“我即便轉頭,你們就逃得掉嗎?今天就算方宗南在此,也需給我一個交代!”
水無痕口中雖這麼說,卻清楚的聽到後方傳來陣陣蹄聲,他不禁心中暗怒,難道那頭該死的野豬這麼快又竄回來了?他皺眉轉頭,一看之下,頓時瞪大了眼睛。
峽谷入口,一羣密密麻麻的鉅野豬正埋頭衝來,放眼望去,全是青灰色的野豬脊背,根本數不清有多少頭。
剛纔赤眼豬王衝得太快,把豬羣丟在了後面,直至此刻,豬羣才追至峽谷。
這下水無痕傻眼了,一頭赤眼豬王,他全力以赴之下尚能趕走,可如此數量的鉅野豬,他怎麼能應付得了?
即便他是六階武師,但也只有一雙手,何況剛纔對付豬王,實際上已經耗去了他近半的水勁,哪有實力攔截整個豬羣的衝擊。
與此同時,方家那羣捅了馬蜂窩的傢伙,哄的一聲作鳥獸散,順着兩側石壁飛竄逃遁,他們雖不會浮空,攀巖卻還在行。
水無痕氣得鬚眉倒豎:“方家豎子……”
蜂擁而至的鉅野豬,把水無痕後面的話堵了回去。眼見豬羣衝向自家武士,他哪還顧得上方遠海等人,連忙衝進豬羣之中,瘋狂屠戮起來。
谷底的水家人亂成一團,山頂的方家衆人卻笑成了一團,看到水家衆人手忙腳亂的模樣,人人都覺得出了口惡氣,更有甚者,一邊看還一邊拍手叫好,毫不顧忌被窺破行蹤。
這次水家可算是吃了悶虧,至少也有一半武士要在牀上躺幾個月。最妙的是,損失再大,他們也只能打掉牙往肚子裡咽,誰叫他們過界搶食,卻恰好撞見了被妖獸“追殺”的方家獵手。說起來,方家那幾名獵手,還得感謝他們的“救命之恩”呢。
方遠揚見目的已達,正要指揮衆人撤走,卻不料,骨淵深處突然傳出一聲刺耳的嘶鳴。
那漆黑的骨淵之中,突然黑風狂涌,一道巨大的風柱沖天而起,風柱上端,一頭體長近丈,黃白相間的“巨型四腳蛇”張牙舞爪的嘶鳴着,正是破繭而出的二級妖獸---頷裟。
水無痕瞥到頷裟出現,當即一躍而起,不顧一切的伸手抓向頷裟。
頷裟剛剛破繭,還沒弄清狀況,突然就看到一隻大手向它頸部七寸抓來。
七寸是它要害,它自然不肯讓對方抓中,一甩頭,血盆大口狠狠咬向水無痕的手掌。
水無痕收手不及,只好變爪爲拳,一拳轟中頷裟頭部。
頷裟雖強,卻經不起如此重擊,頭部嘭的一聲爆開一個血洞,身子橫飛數丈,撞在左側石壁上,隨即滑落在谷底。
水無痕正要追上去,卻不料,身後數頭鉅野豬被驚得發了性,惡狠狠的舉起獠牙,挑向他的後腰,他不得不返身應對。
如此一來,他自然顧不上已經重傷的頷裟,只能任由頷裟跌在山崖下,垂死掙扎。
山頂的方家衆人見狀,眼睛全都亮了起來,如此良機,若不趁火打劫,簡直對不起蒼天。如果能讓水家賠了夫人又折兵,豈不是大快人心?
身爲隊長的方遠揚,自然知道族人們在想什麼,可如果出手搶奪,隊伍難保不出現損傷,他猶豫的瞬間,身旁一人卻已經飛掠而起,順着石壁一溜煙衝向谷底。
衆人定睛細看,衝下去的,竟是方萬里。
方遠揚暗覺慚愧,他向來以殺伐果決自居,想不到關鍵時刻,竟不及一個後輩果斷,富貴險中求,方家人什麼時候怕過損傷?
“跟我衝,務必拿下頷裟!”
方遠揚一馬當先,緊追方萬里而下,四十餘名方家族人緊隨其後,如下山猛虎般撲向頷裟。
直至此刻,也沒人知道方萬里衝出去的真正原因,他當然不是見財起意,貪圖頷裟珠。
事實上,方萬里的想法很簡單,頷裟珠絕不能被水家得到,否則水家那名八階天才如虎添翼,方家就徹底失去了奪得武會魁首的機會。一旦武會魁首被水家奪去,本該是奪魁主力的方萬年必然會內疚、自責,甚至因此一蹶不振。
方萬里不希望這種事發生,即使只是有可能發生,他也要竭盡全力抹殺這種可能性。
如果頷裟溜掉也就罷了,可如今,卻被水無痕打得重傷,等水家人擺脫了豬羣,定能活捉頷裟取其妖珠,想及這些,方萬里果斷的衝了出去。
他知道,這麼做無疑是火中取栗,但有些事,他必須去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