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夜未停。
清晨,夏夫人懶懶地從牀上起來的時候,只見地上已經有了積水,宛若一條渾濁的小河。
她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一臉無奈。
這時,外面卻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什麼人?居然敢在此大聲喧譁!”夏夫人臉一沉,匆忙穿好衣服,一臉正色,緩緩走了出去。
只見屋外,聚集着一羣人,老管家正在和他們解釋着什麼。可是那些人的情緒非常激動,根本就不聽他的解釋,聲音非常大,滿臉怒氣。
“好,這女人出來了,我們就管她要錢!”爲首的一黑臉大漢看到鍾夫人,吼道,“我們是泥瓦匠,去年修葺家廟的工錢,拖到現在還沒給呢!”
夏夫人素日裡並不管這些事情,她根本就不知道這筆錢是否已經付過。
“可有此事?”她只能問老管家。
老管家聽了,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本來準備付的,可是誰知道就在那節骨眼兒……唉,太師府被抄家,上哪弄錢給他們呢?而且家廟附近的地,那些佃戶們一聽太師府被抄家,連租金都沒有付,便退了地。”
富可敵國的太師府,如今卻連點工錢都掏不出來了。田闢疆雖然賞賜了一些東西,如今也被收回,夏家主僕倆個,只帶了點隨身的衣服,乘着一輛破舊的馬車來到了家廟。昔日美麗高貴的夏夫人,如今連這些不成體統的泥瓦匠都敢衝她大呼小叫的了。
“還工錢給我們!”那黑臉大漢怒氣衝衝地說,“夏家是敗了,可是你女兒還是當朝貴妃,難道這麼點工錢都拿不出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件事情就算是說到哪裡,都是我們有理!”
夏夫人的嘴角,不禁泛起了一縷冰冷的笑容。
只見她緩緩擡起手來,從發間取下一枝碧玉簪,緩緩遞了過去。
“不可以,夫人!”陳管家見狀,連忙說。
他知道,那枝碧玉簪,是夏太師送她的第一件禮物。夏夫人非常喜歡它,每天都戴着,雖然它並不名貴,可是在她的心中,卻賽過了任何價值連城的珠寶。
“這個夠了吧?”夏夫人淡淡地笑着,雖然她現在已經落魄了,可是卻仍然保持着大家風範,“我們夏家的人,從來不欠人錢的。夏家雖敗,可是這個規矩不能改。”
爲首的黑臉大漢接過了那枝碧玉簪看了看,其實他並不識貨,不知道這東西價值幾何。不過他覺得,既然是夏夫人的首飾,自然不會太便宜的。
“也罷!”那黑臉大漢順手將那枝碧玉簪塞到了懷中,冷笑道,“一會兒我到當鋪問問,如果夏夫人敢拿贗品來騙我們兄弟們,那可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以前,他們見了夏家的奴才都得繞着走路,而如今,他們卻敢在夏夫人面前高聲說話了。也難怪,夏家敗了,夏迎春又被禁足,誰還會高看夏家一眼呢?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雖然夏迎春被禁足也算是宮中秘聞,可是這件事情,還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大街小巷,連昔日夏家的舊黨對夏夫人的態度也冷若冰霜了。
“放肆!”老管家雖然耳朵有些背,不過那黑臉大漢的聲音實在是太高了,他沒有理由聽不到,“夫人的首飾,又怎麼會有贗品?夏家的人寧可不戴首飾,也絕對不會用那種假貨!”
夏夫人心高氣傲,她果真寧可不施粉黛,也絕對不肯用那種市面上的普通東西的。她可是堂堂的相府千金,是太師夫人,是當朝貴妃的親孃!
黑臉大漢聽了,冷笑道:“那得我去當鋪問過之後再說了!走!”
他一揮手,對身後的人說。
身後之人聽了,也不再和夏夫人糾纏,罵罵咧咧地跟在他身後,緩緩離去。
“真是羣沒教養的東西!”老管家看着那些人的背影,氣呼呼地罵道,“居然敢在這裡大呼小叫的,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這老管家雖然是個僕人,不過也讀過點書,些許認得幾個字。否則的話,他又怎麼能在堂堂的太師府當管家呢?而且太師府的所有賬,都得經過他的手。
夏夫人一臉淡然,微微一笑,聲音無比平靜:“算了,何必和這些小人斤斤計較呢?如果有一天,夏家東山再起,恐怕搖尾乞憐最歡的,也正是這羣人!”
對於這些工匠們,她根本就沒放在眼裡。在她眼裡,那隻不過是些地位極其低下的人罷了。而自己雖然虎落平陽,可是至少還是隻虎,身份依舊尊貴,又怎麼能和那些人同日而語呢?只不過她忘記了一句話,落地的鳳凰不如雞。雖然她骨子裡依舊保持着最初的高傲,可是在世人眼裡,她什麼都不是。
鳳羽宮,繁華似錦,竽聲震天。
田闢疆緊緊將鍾無豔擁在懷中,將杯中的美酒,直接倒進了嘴裡。琥珀色的美酒,順着他的嘴角,緩緩滑落,浸溼了那華美的龍袍。
“大王,別喝那麼多!”鍾無豔巧笑倩兮,奪下了那銀酒杯,“喝這麼多,會傷身的!”
最近這段日子,田闢疆整天狂飲無度。也許,只有酒精才能夠麻痹他心頭的痛楚。他醉眼迷離,看着眼前這個絕美的女人,嘴角泛起了一縷邪惡的笑容。
“別裝了,鍾無豔!”他喝多了,舌頭都有些不大利索了,“你……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你故意拆穿夏迎春的事情……故意……你就是想報復她……”
滿嘴的酒氣,讓鍾無豔有些厭煩。她一把推開了田闢疆,“刷”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鍾無豔一甩衣袖,她不想再看到眼前這個男人。
“爲什麼,爲什麼?”她心中恨恨地想,“你的夏迎春紅杏出牆,難道這事也怪我?難道,你喜歡一直戴着那頂綠帽子?我報復她又如何,難道我天生就是受欺凌的命?”
鍾無豔剛想離開,卻被田闢疆一把抓住了衣袖。
“不要走……”他嘴裡含糊不清地說,“你不能走……”
他喝的實在是太多了,只覺得天眩地轉。
鍾無豔不想理他,她真的無法忍受,他的心裡還裝着那樣一個紅杏出牆的女人。夏迎春對如此待他了,他爲何還將她當成寶呢?難道,他這人就是那麼犯賤,就喜歡被人戴綠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