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老管家撐着傘,替夏夫人遮風避雨。可是風實在是太大了,那柄油紙傘根本就無法使用。
“夫人,您還是回車裡休息一會兒吧。”老管家勸道,“如果你的身子垮了,兩位小姐可怎麼辦呢?”
一想到還在獨守空房的夏迎春,夏夫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緩緩上了馬車。不過,她的心裡始終無法平靜。
田闢疆並沒有上車,他靜靜地站在狂風暴雨中,焦急地看着山上。
夜幕低垂,風情的冷雨澆的所有人都有些心寒。雖然有蓑衣披着,可是那深深的積水,已經沒過了腳踝。
“大王,上車吧!”孫臏雖然心亂如麻,可是還是勸道,“從這裡上山,還得一段時間的。”
桃花山的路,崎嶇難走。不過以前孫臏雙腿健康的時候,上山還是非常輕鬆的。可是如今,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爬的上這座美麗而神秘的桃花山。他渴望後山那潭碧水,渴望那味美香甜的桃子,渴望重溫在桃花時的舊夢。
“來了!”田闢疆眼尖,遠遠的就看到兩個人影。
這時,只見田忌和晏嬰一高一矮緩緩從山上走下。田忌身材修長,而晏嬰生的又過於袖珍,遠遠望去,如兩鬼差般,看上去陰森森的,充滿了恐怖的氣息。
“怎麼樣了?”田闢疆心急如焚,一把拉住田忌的手,緊張地問,“無豔現在怎麼樣了?”
田忌聽了,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時,夏夫人聽到聲音,也從車裡鑽了出來,緊張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無豔呢,爲何只有你們倆個?”
“師父說他可以幫忙安葬無豔。”晏嬰長長地嘆了口氣,“可憐的無豔,想不到年紀輕輕,便要做北鄉氓女了。”
他跟了鬼谷子多年,自然明白鬼谷子的意思,所以其他的並未多說。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田闢疆聽了,拼命地搖着頭,“她是鬼谷子的弟子,他怎麼可能見死不救呢?”
他確信,世上任何事情,都沒有能難得了鬼谷子的。當時鍾無豔的情況那麼危險,孫臏都有辦法保住她的性命,讓她來到桃花山,鬼谷子又如何能沒那能力救她一命呢?況且,在衆人心目中,鬼谷子可是神仙般的人物。
夏夫人聽了,身體重重一顫。長途跋涉,已經嚴重透支了她的體力,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只覺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夫人,夫人!”老管家見狀,連忙扶住了她,驚慌失措地喊道,“來人啊,夫人暈倒了!”
可是,此時衆人的心都降到了冰點,根本沒有心情去理會老管家。
過了良久,田闢疆的目光無比堅定,冷冷地說:“不管如何,孤一定要求鬼谷子救無豔。”
話音未落,他便一把扔掉了頭上的斗笠,解下了披在身上的蓑衣,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以膝蓋代步,跪着爬上桃花山。
“不要,大王!”田忌見狀,頓時一驚,“您不認得路的!而且上山的路極爲難走……”
“那你就給孤王帶路!”田闢疆冷冷地說,“無論如何,孤都要求鬼谷子答應救無豔!”
聽了解這話,田忌的眼睛有些溼潤了。一直以來,他認爲自己纔是最愛鍾無豔的,想不到在田闢疆的心裡,她居然佔有這麼重要的位置!
“快去吧。”孫臏淡淡地說,“如果無豔能夠知道他的一片深情,想必她也不願意離開這個世界的。”
從他決定留下來輔助田闢疆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這個看似冷酷無情的男人,心裡是有鍾無豔的。否則的話,他無論如何不會爲一個殘酷無情的暴君效力的。鍾無豔對田闢疆的好,讓孫臏有理由相信,就算是一塊石頭,也會被捂熱的。
桃花山的路,崎嶇難走。田闢疆的膝蓋,早已經被磨破,鮮血淋淋。可是他的目光,依舊無比堅定,不管刀山火海,他都決定要闖!
“對不起,無豔!”他的心在懺悔着,暗暗自責着,“孤真是昏了頭,怎麼會相信你和蘇秦一起聯手騙孤呢?你一定是不知情的,相信蘇秦更不會知道這一切。這件事情在齊王宮都是個秘密,你們又怎麼會知道呢?對不起,是孤一時衝動……”
鮮血,染紅了冰冷的石階,宛若一朵怒放在水中的血蓮花。它妖豔的在漆黑的夜雨中怒放着,隨着那冰冷的雨水飄飄蕩蕩,散發着一股血腥邪惡的氣息。
“大王,休息一會兒吧!”田忌看着石階上的鮮血,忍不住勸道,“您的膝蓋已經受傷了,而前面的路還有好長。再說了,即使你爬上桃花山,師父也未必會答應您的。”
此時,田忌這才明白,鍾無豔的心裡爲什麼一直有這個男人。田闢疆,的確值得一個女人去愛。他不僅僅有着出衆的外表,有着文韜武略,有着傲人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隱隱有着一股魔力,足以吸引世上所有的女人爲之沉迷。
田闢疆並沒有說話,只是咬緊牙關,看着前面那看不到盡頭的的羊腸小徑。
昔日,鍾無豔肯定在這裡走過。上山時,她還是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而待她下山時,她已經長成了一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她下山的時候,她懷着美好的期望,期望自己能夠和心愛的男人長相廝守,共浴愛河。可是,待她再度回來的時候,她卻只能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小牀上,心如止水。
路,是那麼的漫長,比黑夜還要漫長。
田闢疆不知道,在這漫長的小路盡頭,到底會是什麼。他的鐘無豔,是否還在人世呢?
雨一直下,下的所有人都心煩意亂。無情的閃電,一道道在黑夜中閃過,照亮了那雨水中的血跡。轟隆隆的雷聲,似乎要將世上一切的不平事鏟盡。
田闢疆累倒在那冰冷的小徑上,冰冷的淚水,和無情的冷雨混合在一起。他累了,他真的累了。他好想此刻就葬在這一點,用自己的死,來向鍾無豔懺悔,只要能換回她的生命。
“大王!”田忌鼻子一酸,他剛想走過去將田闢疆扶起,卻被推開了。
“不要!”田闢疆瘋狂地怒吼道,“讓孤一個人上山!”
“大王您想過沒有,即使您上了山,師父也未必會答應的!”田忌感動了,眼含熱淚說,“其實我跟您實話說吧,無豔即使撿回這條命,她最好的結果就是個白癡!所以,師父不願意救她,他不想看到一個神志不清的鐘無豔!鍾無豔應該是個女英雄,是聰明絕頂、武功蓋世的,而不是一個白癡!”
他知道,不僅僅是鬼谷子,若換成了鍾無豔自己,她肯定也不願意這樣瘋瘋傻傻的活着,而不如靜靜的離開。
“孤不管!”聽了這話,田闢疆心如刀絞,帶着哭腔吼道,“只要她能活着,孤就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田忌聽了,便不再說話。
他知道,如果換成是自己,他肯定也會照顧鍾無豔一輩子的。所以此時,他便不再說任何話,只是默默陪在田闢疆身邊,替他指引着路。
“大王,我得下山了。”田忌指着前面一段路說,“穿過前面的桃花林,便有幾座茅草屋。當中的那間,便是師父的。”
他引路只能到此了,鬼谷子性情怪僻,他不知道鬼谷子若看到他折返回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田忌點點頭,跪行在那茂密的桃花林中。
此時,他已經筋疲力盡,一股鑽心的疼痛,順着雙膝在體內迅速蔓延開來,疼的他幾乎無法呼吸。雙膝的傷,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早已經血肉模糊,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
“無豔,無豔,你一定不能有事!”田闢疆心中反覆呼喚着,“孤錯了,真的錯了……你能原諒孤嗎?”
他重重地摔倒在了冰冷的小徑上,肉體上的疼痛,疼的他根本無法再爬起來。只要輕輕一動,就疼的他幾乎暈厥過去。此時,他的雙腿,似乎早已經不屬於他自己了,而是屬於燕王職。小燕王,正在用一根根銀針,惡狠狠地刺向他的雙腿,似乎不把他田闢疆變成第二個孫臏,絕不罷休!
“無豔,無豔……”田闢疆嘗試了幾次,他再也爬不起來了。
他絕望地擡起頭,看着那茂密的桃樹,在風雨中搖晃着。它們似乎在惡狠狠地瞪着他,恨他將鍾無豔害成這般田地。那桃枝,拼命地搖擺着,用冰冷的樹葉,惡狠狠的抽向他,似乎在替鍾無豔泄憤。
田闢疆咬破了嘴脣,一縷殷紅的鮮血,順着他的嘴角緩緩流下。
他吃力地向前爬着,身後,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只見遠處一點微弱的燈火在跳躍着,如同北極星一樣,在指引着他前進的方向。看着那點點燈火,田闢疆的眸子亮了,他咬緊牙關,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拼命地向前爬去。
只不過短短一段距離,可是此時對田闢疆來說,卻無異難如登天。他的手疲憊不堪地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他再也沒有一絲絲力氣,能讓他再往前爬一步了。
田闢疆的頭重重地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雨水浸泡着他的臉,和他的淚水交溶在一起,難捨難分。他的目光,頓時絕望起來。
一把油紙傘飄然而到,他看到了一雙穿着棠木屐的腳。那雙棠木屐做的非常簡單,可是別有一番古樸自然的韻味,是宮裡那些精雕細刻的木屐無法比似的。
“你果真想要救她嗎?”鬼谷子看着田闢疆,冷冷地問。
田闢疆無力地擡起了頭,他看到了一位鶴髮童顏的老者。這老者的氣色是如此的好,白裡透紅,那可是任何胭脂也無法調出的好顏色。只見他一襲白衣,銀髮在夜風中輕輕飛舞着,給人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田闢疆清楚地知道,眼前這老者,必定就是鬼谷子了。他用力點了點頭,目光無比堅定。
“不惜任何代價?”鬼谷子的嘴角,泛起一縷淡淡的笑容,似乎別有意味。